《嘘，小心那个梦魇玩家[无限]》曲薏米

43、人类动物园

　　还来不及回复，电话就猝地断掉，断电了！

　　蒋炽阳冲向阳台，街上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灭掉，浓厚的夜色将人们包裹在黑暗中，独留街口硕大的广告牌在一片死寂中发出幽幽的光，时钟中央的分针伴随着微小的咔嗒声，缓慢而坚定地跳向下一格。

　　在一片的惊呼声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抬头留恋地望了一眼月亮，随即双手放空，悄无声息坠下高楼，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嘭——

　　蒋炽阳双手紧紧攥着窗框浑身发抖，他眼睁睁看着住在自己楼上，年前才生了宝宝的女邻居抱着孩子从自己面前坠下。

　　嘭——
　　又是一声。

　　嘭——
　　绝望在空气中蔓延，楼上爆出一声带着哭腔的高喊：“别他妈跳了！”
　　“别他妈跳了……”

　　沈暝站在蒋炽阳身后，缓缓抬起胳膊，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捂住蒋炽阳的眼睛，声音又轻又凉浸在寒风里听不出情绪，“先生，别看了……”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窗前，十二月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短短三分钟漫长的像是三个世纪。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像钝刀割肉，折磨着所有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昏暗的月光映着楼下挤在人群中的小女孩，女孩直愣愣地看着楼顶上一跃而下的人形。

　　高高的楼宇在地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面目全非的尸体砸在小女孩脚边，喷溅的鲜血染红她脚上的小白鞋，女孩机械地向脚底望去，愣愣地盯着砸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形。

　　恐慌在空气中扩散，压抑得让人窒息。

　　街道上的人群开始暴动，开始漫无目的疯跑嘶吼，慌乱的脚步声踏着地面轰隆作响，互相推搡着试图逃离稠密的包围圈。

　　一只或是更多双手推向女孩，小女孩跌在地上，沾满灰尘的鞋底踩上她的花裙子、脸蛋、手臂……

　　女孩倒在地上眼眶里充斥着无助的泪水，漫长的噤声后，女孩终于爆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凄厉的哀嚎声撕破黑夜，扯走人类道德最后一层遮羞布。

　　＊
　　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天际，深冬的寒意冷透骨血，月光透过乌云照进屋子忽明忽暗。

　　蒋炽阳忍住喉头的哽咽挣开沈暝的手掌，几个深呼吸后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我要进游戏了，你伤还没好，不要跟进来。”

　　沈暝瞳孔放大，眼底满是愕然：“先生！”

　　蒋炽阳转身走进客厅，照例将水果刀揣在胸前，声音平淡眸光幽深地盯着沈暝，“我说，不要跟进来。”

　　时间短暂得根本来不及走进卧室，蒋炽阳睫毛轻颤，直接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一片混沌中，暖流迅速包裹住他的意识，蒋炽阳缓缓睁开双眼，踩在熟悉的空白的房间内，丝丝缕缕的光带从墙面逸出。

　　银白色的数字在透明空白的墙面上闪烁——

　　“D级玩家蒋炽阳，休息值726：31：12，可继续停留于现世，是否进入梦魇游戏？”

　　蒋炽阳眸光微闪，双手坚定地点向屏幕——

　　“确认”

　　于此同时，沈暝手腕上的数字闪动起来，【您的队友蒋炽阳已登入梦魇游戏，是否立即组队？】

　　沈暝看向沙发上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蒋炽阳眸光深沉，几秒亦或是几个世纪后，沈暝收回视线颤抖着指尖在手腕上点下“否”。

　　先生，请一定活着回来。

　　沈暝躬下身子拦腰抱起蒋炽阳，在远方传来的响亮而深沉的钟声中走进卧室。

　　铛、铛、铛——

　　八声钟响震荡着空气，如一记重锤猛然敲击人们的耳朵，庄严悠远，为一个时代的终结敲响挽钟。

　　21世纪结束了，现在是梦魇纪元。

　　*
　　嗬——

　　污水灌入蒋炽阳的口鼻，耳间嗡嗡轰鸣，浑浊的水体弥漫着刺鼻的腥臭。

　　“咳，咳咳……”

　　双肺撕裂般的疼痛，眼镜后的眼球蚀痛无比，蒋炽阳脸色苍白挣扎着浮出水面站直身子咳出肺里的污水。

　　白衬衫浸得透湿，湿趴趴地贴在蒋炽阳身上使略显消瘦的身材一览无余，冰凉的水流顺着刘海划入衣领，又一路顺着身体曲线淌下，蒋炽阳打了个寒噤，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好冷。

　　浓重的鱼腥味环绕在空气里，熏得人几欲窒息。触目所及是极高的玻璃壁，头顶被硕大的红色塑料盖封得严严实实，缸顶一角悬着一个巨大三柄抓夹，抓夹大开晃晃荡荡，身边还有许多玩家蜷缩在角落呜呜哭泣。

　　蒋炽阳皱起眉头，自己没有出现在神殿里，而是直接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因为这个副本有什么不同吗？

　　污水刺骨的冷，玩家们零零散散蜷缩在缸角靠着玻璃发抖，随着众人的呼吸，玻璃上逐渐蒙上一层白白的水雾。

　　蒋炽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踏着及腰深的污水走到玻璃壁前。

　　玻璃壁极脏，四个角落长满水垢和绿霉。蒋炽阳伸手抹开缸壁上的雾气，透过玻璃看向缸外。

　　……蒋炽阳倒吸一口凉气，在他面前，一模一样的竖长玻璃缸贴着墙面摆成一排，脏兮兮的水池里关着无数不知所措崩溃大哭的玩家。

　　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和黑漆漆的墙壁。

　　每一只竖长玻璃缸里都关满玩家，初入副本的玩家骤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正崩溃地砸着玻璃拼命大喊。

　　蒋炽阳垂下眼帘，不出意外的话，池子里所有人都是强撑了两个昼夜后被梦魇游戏强制拉入游戏的普通玩家。

　　噔噔——

　　蒋炽阳曲起指尖敲向玻璃，随着蒋炽阳的动作，水面上荡起一阵细微波动，清脆的敲击声在缸内萦绕。

　　……是钢化玻璃。

　　正当蒋炽阳沿着缸壁行走寻找出路时，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嘘！有东西来了！”

　　蒋炽阳扭头低吼一声，猫着身子缩回后侧，玻璃缸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的只有哗哗的水声和呜呜地啜泣声。

　　“趴嗒——趴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响亮起来，声音黏腻潮湿，像是有人穿着不合脚的拖鞋又故意一路撒拉着鞋子，随着脚步声，空气里泛起一股潮湿的腥臭味。

　　这脚步声，还是人吗？蒋炽阳心脏狂跳，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第三次了，他依然没有把保命的水果刀带进游戏。

　　那人拐了个弯，一束椭圆的光柱扫过来。

　　蒋炽阳屏住呼吸，在手电筒的光柱下，他才看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关着他们的竖长玻璃缸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水缸，而是电影院大厅里最常见的那种抓娃娃机在四个角抹了防水胶改成的大缸，硕大的红色手柄立在玻璃缸前的台面上，顶端的圆球在光柱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

　　举着手电筒的人越走越近，蒋炽阳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这种脏兮兮的玻璃缸远比他想象中更多，不止他们这一排，对面也全是一样的抓娃娃机水缸。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蒋炽阳终于看清对面机子上歪歪扭扭的三个花体字——“捞人机”

　　来不及惊慌，远处扭曲变形的影子在发霉的墙壁上逐渐汇成浓密的一团，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形！

　　映在墙面上影子的头颅又扁又宽，嘴侧还有两根高高翘起的须子，整个影子肥腻臃肿，视线下移，那影子身下根本没有脚，而是一双像蹼一样的东西。

　　影子随着“趴嗒趴哒”的脚步声上下跳动，一下一下向玩家这边跳过来。

　　空气里潮湿腐烂的味道愈发浓重，蒋炽阳死死盯着光线传来的方向，攥着弯刀的指尖随着心跳微微颤动。

　　吱——

　　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庞大的阴影罩住整扇玻璃门——

　　那是一只金鱼，浑身的鳞片几乎掉光，露出鳞下斑驳腐烂的红肉，正用鱼鳍拈着一柄小小的铁钥匙费力地开着门锁。

　　于此同时，许久未曾发声的广播终于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大型副本《人类动物园》，我是013号游戏法官！】

　　【城市不是水泥森林，而是偌大的人类动物园*，嘿嘿，请所有玩家确认自己对应的身份牌，避免遭遇天敌，在副本内成功存活三天！】

　　【特别提示：夜幕降临后，所有动物将陷入狂乱，整座城市将成为猎场，请各位玩家小心躲避，努力生存！！】

　　广播语气依旧欢快却透着浓浓的怪异与怨毒，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指甲一下一下刮擦着耳膜。

　　“哗啦啦——”金鱼扯掉缠在门把手上粗长的铁链，推开玻璃门一跳一跳蹦进房间，长长的鱼尾拖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道暗黄色水渍。

　　水渍扩散着渗下地面，手电筒被金鱼握在鱼鳍里，扩散的光线上下晃动向水缸扫过来。

　　“一二三……十七、十八”

　　蒋炽阳眉头紧缩，随着光线的移动，他终于看清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到底有多少台这样的抓“娃娃”机。

　　自己这台机器里有三十人，一共有十八台机器……也就是说，这个黑漆漆的店面里至少关着五百多人。

　　嗡——

　　金鱼按下墙面上的开关，随着一阵电流声，天花板上缠着蛛网的灯棍亮了起来，整个店面顿时灯火通明。

　　机器前的彩色霓虹灯也亮了起来，金鱼伸出鱼鳍拨动了几下，嵌在台面里的音响播起一首欢快的摇滚乐，金鱼挥舞着扫帚，随着音乐欢快的节奏左右摇摆，天花板和娃娃机周围的彩灯也随着节奏规律的闪烁起来。

　　打扫完卫生，金鱼从柜台后拉出一只凳子，从桌面上抓起一只扩音喇叭朝着店外高声叫喊，“大家快来玩捞人游戏啦！两枚游戏币一次，便宜实惠，童叟无欺！从机子里抓到的人类都能带回自己家！”

　　扩音喇叭响起的一瞬间，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店外不再是漆黑幽深的走廊，而在眨眼间变成一条宽敞明亮的步行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