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之长清欢》山水清安

96、选择改变

　　青国人不比序国人那般墨守成规、不苟言笑，更为随性不拘、热情好客。

　　青国刑司的一群守卫们，在云霄连哄带骗的忽悠之下，一顿酒尚未喝完，便和云霄称兄道弟了起来，言谈间十分熟络大方，并未仔细调查云霄身份来历，便直接交出了卷宗库的钥匙。

　　随即，云霄便折回刑司大门带上心儿，在一群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守卫眼皮底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光明正大、一路走进了卷宗库。

　　让心儿没想到的是，青国偌大一个国家，专门记录刑罚的卷宗库却小得惊人。

　　一眼望尽的卷宗库中，只四方靠墙放了四排高层架，而且还空了大半，积了不少的灰，显然不常有人来此间打理。

　　在仅有的刑罚记录中，所有的犯罪事件，更是都和情爱二字脱不了关系。

　　比如，适龄未婚男女，需每年参加十次以上的相看会，少一次罚粮半石。

　　比如，适龄男女不及时婚嫁，罚粮一月一石，何时婚嫁何时停止。

　　比如，不能容忍一夫多妻、一妻多夫者，关押入牢，何时接受何时放出。

　　比如，多人争抢一人时，被争抢者必须在三日内，从其中挑选出至少一人恋爱或婚嫁。否则，关押入牢，何时选出人何时放出。

　　等等等等…

　　心儿越看越觉得，青国重视情爱的方式，也很不尊重个人意愿，手段强迫又有些偏激。

　　“这也太离谱了！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强迫呢？就算不说忠贞不二、专一专情，也不应该纵容鼓励这种…多人掺杂、关系混乱的情感关系吧？”心儿很是无法理解，所谓的重情就是这种重法吗？

　　“昨晚破庙里，我可是提醒过你哦。怎么样？果然是双生姐妹，这极端偏激又固执己见的性格，还真是一模一样。欸！你不会也这样吧？”云霄抄起双手，倚靠在架子上，看着心儿，一脸毫不意外，还笑着打趣道。

　　“我当然不会这样！”心儿当即看向云霄，十分认真而肯定地说道。

　　“开个玩笑，别当真啦。你是什么人，我当然看得出。”云霄怔了一下，接着伸手轻揉了揉心儿头顶，似哄小孩一般，温和笑道。

　　心儿没搭理云霄，抱紧怀中竹简，重叹了口气，心情很是低落又沉重。

　　她只是觉得，在她以往记忆中，青、序两国的形象，已经到了破灭的边缘。

　　“别不开心了，青国的民间我们还没去过呢。今度村既然会归顺青国，想来也有些好的地方，但可能还没被我们发现。先别管这些了，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云霄柔声劝慰道，随即伸手将心儿怀中竹简抽出，拉上她便走出了卷宗库。

　　然而，青国的实际情况，却并没有让心儿点燃希望，心情更加低落沉重的同时，还多了纠结、难受，和对整个世界的怀疑。

　　又是一个夜晚，一家酒楼临窗的位置上，心儿正独自趴在桌上沉思。

　　只要她向着窗户一偏头，便能看见窗外嘻嘻哈哈、放浪形骸的青国人。

　　即便已经过了三更天，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派热闹喧嚣之景，让心儿觉得十分不真实。

　　她心中暗自思索，整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事件。

　　若不是因为今度村归顺青国，她便不会上序国的刑场。

　　若没上序国刑场，她便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

　　若不知自己身份来历，她也就不会为了让咸吾部州重归一统，在序、青两国，费心费力，暗自游走探查。

　　但是，若不走这一趟，她可能也永远不会知道，序、青两国的真实面目。

　　当她翻看了两国的刑司记录，又深入到民间详细了解后。

　　她赫然发现，咸吾部州对青、序两国的记载描述，是带有个人私心的，一直在避重就轻、粉饰太平。

　　序国表面重律法、秩序和规矩，实则冷酷无情、惨无人道，把国民都禁锢在了一模一样的条条框框之中。

　　她记忆最深的，便是在序国的一条商道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因年老眼花，无意中将凉茶摊摆出了划好的地盘外。

　　即便只是偏差了那么半尺，即便完全不会影响到商道的人马往来，即便是情有可原。

　　却依然被序国官兵无情地处罚了，没收凉茶摊，外加坐牢半年。

　　那位老人却面无表情，无一丝不满和怨怼，无一句解释和求情，毫不反抗，仍由官兵带走。

　　周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老人说一句话，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眼中也是一片冷漠和空洞。

　　随即，便全部都像恍若未闻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自己当下的事。

　　当时要不是云霄拉住她，她真想立马上去和官兵理论，再表明自己身份，以身份威压他们放人。

　　即便，这招在序国，很可能完全行不通。

　　但那么大年纪的老人，要怎么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待上半年？

　　当那位老人路过她身边时，仿佛一个没有自我灵魂的行尸走肉，让她心中顿觉悲哀和心痛，转身扑入云霄怀中哭了好久。

　　可是青国又能好多少呢？

　　青国表面重情爱、伦常和人性，实则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把国民都引导向了放浪形骸、多情滥情的歧路。

　　她亲眼所见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便是青国在一对夫妻和第三者情感纠纷上的处置结果。

　　第三者因爱生妒生恨，明里暗里，对原配妻子多次设计陷害。

　　什么上街莫名被泼水丢石头，什么被街坊邻里议论莫须有的违法事迹，什么一觉醒来身上全是针眼或淤青伤痕，什么孩子被其它小孩谩骂野种，什么丈夫隔三差五指责打骂……

　　诸如之类，数不胜数，直到孩子被人暗地打得半死不活，原配妻子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和丈夫和离、平分家产。

　　可青国刑司却以情爱至上为由，认为原配妻子不得丈夫所爱、第三者和丈夫两情相悦，所以原配妻子不配平分家产，强制将第三者推上正妻之位，原配妻子却贬为妾室，并关押入牢、受刑三年。

　　男女因情爱犯错，造谣诬陷、伤人害人，只要彼此有情有爱，皆可轻轻放过，反责罚不被爱的受害者，这就是青国所谓的情爱治国。

　　她看着那原配妻子连连求饶、声泪俱下，只求免去牢狱，能回家照顾重伤未愈的孩子。

　　而青国感念母子情深的方式，却是将孩子一起送来，陪母亲坐牢。

　　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一身伤痕的半大孩子，要如何在无药无医的牢房里熬过三年。

　　青国刑司上下人等，却一脸感动地说，孩子死了更显母子情深，将制牌匾宣扬其孝行，归入孝礼，就取一个重伤不惧、与母共难的名字。

　　她当时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也顾不上别的，一脚就踹翻了身侧说话的官员。

　　要不是云霄及时拉她离开，她乔装打扮下隐藏的火焰红记一现，真实身份就瞒不住了，这会也肯定不能安安静静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了。

　　这时，一碟精致小巧、凤凰形状的糕点摆在了心儿眼前。

　　“这糕点可真好看…”心儿起了几分兴致，用手小心拿起一块，越看越喜欢，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自己的血脉中更似有股炽热的力量在隐隐而动。

　　“这地方，哪哪的文案花纹，都是火焰、凤凰、朱雀，可能特别崇拜火吧。不过这糕点的模样做得还不错，有些貌似，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云霄见心儿只看不吃，似有所出神，声音稍高了几分。

　　“嗯？哦…这…还是算了吧，没胃口。”心儿回过神来，看了眼云霄，又看了眼手中的凤凰糕，还是摇了摇头，想到青、序两国实际情况，心情低沉复杂，根本不想吃东西。

　　“你不会还在想，到底选青国还是序国吧？”云霄看着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心儿，看得清楚分明，直接问道。

　　“是啊，这两天青国居然出现了序国的官兵，明显这两国都在找我呢。我不可想到时候，又被人逼着做决定…所以，肯定得自己先想好。”心儿看着窗外愈加热闹的夜市景象，心中很是纠结为难，只觉压力大得快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两国这样治国，也还是有些好处的。”云霄有心安慰心儿，故意说道。

　　“嗯？什么好处？”心儿提起几分好奇，小臂撑着桌面，微微直起了上半身，很认真地看着云霄。

　　“序国只循律法，不讲人情。所以国内几乎没有那种烧杀抢掠、大奸大恶的事，也算是变相实现了很好的社会治安，是不是？”

　　“而青国只重情爱，不讲理法。所以国内也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情爱之事遗憾不满，也算是照顾到了国民情爱上的需求，对吧？”

　　云霄一直注意着心儿的神色，微微挑眉，温声笑问道。

　　“可是，序国打压人性，大家都很不开心…青国不将道理，大家也过得很糊涂…我觉得，真正好的国家环境，不应该是这样的…”心儿暗自思索了好一会，还是觉得不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云霄若有所思，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两个国家，我的两个姐姐，我都不想选，我不想二选一。即便她们都不合适，我也一定要在她们中选吗？我不愿意！”心儿摇了摇头，虽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或者说想怎么做，才能让咸吾部州重回一统…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想做的事是什么。

　　“也不一定非要在青、序两国选吧。我其实一直好奇，你们今度村夹在这么两个极端的国家中间，以前会是什么样的？”云霄略想了一下，有意引导道。

　　“当然是法律和人情兼顾，因人而异、因事而变地惩罚啊！人都会犯错嘛，但也要看最初的动机和最后的危害…”心儿不假思索地回道，话说一半，忽停顿了一下，脑子灵光一闪。

　　“以情代法不对，法不容情也不对！我要找回今度村的村民，一起去改变青、序两国！”心儿恍然大悟一般，当下激动难抑，顿时拍桌而起，心中似燃起团热火，眼前一片明亮，终于找到了自己要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