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相遇》芊稷

2、第二章

　　太阳完全没入海岛，路灯早已亮起，金桔色地晚霞渲染着海蓝的天幕，束雅拘谨地站在高大的谢柯峻对面，两人的脸半暗半明。

　　“请你告诉我，那天Blaine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抿着嘴，自然上翘的嘴角让他误以为她在轻笑，待她开口说话，才发现那不是笑，而是天然地唇形。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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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雅把对警察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讲了一遍，她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楚，除了在那一句时稍显迟疑，其他都毫无保留。

　　谢柯峻眉头紧锁，紧紧地注视着她，刚才哭过的眼睛还有点红，眼尾微勾，说话间，嘴角两侧起伏着一对小小梨涡。

　　她的声音软软地，让人联想到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他几乎相信了她，因为和警察告知的并无出入，但是，她在某个瞬间的踟躇，不禁让他心中生疑。

　　“你的意思是Blaine突然疯了？”

　　“……”
　　她又抿起嘴，嘴角翘了起来，仿佛在笑。

　　“你觉得这个事情很好笑吗？”
　　谢柯峻突然怒从心起，他不能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能做出这种表情。

　　“我没觉得好笑。”
　　她赶快解释，她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怀疑和怒火。

　　“钱小姐是你表姐？”
　　“是。”

　　“你并不想钱小姐和Blaine在一起，所以没有转告她Blaine的邀请，而是自己跑过来。”

　　束雅的心咯噔一下，咚咚跳，她睁大眼睛瞪着他。
　　“我没有……我只是送东西。”

　　谢柯峻眼中的肃杀之气再度凝结，他忽然记起纪容威曾经提过，钱小姐父母发善心收养了一个表亲，不仅带到香港生活，还供她念大学，但这个表亲嫉妒心很强，老是在纪容威面前说表姐的坏话。

　　想到这个，谢柯峻又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还是软软傻傻毫无攻击性的样子，但微挑地眼角，还有刚才说话间的片刻斟酌，他明白，他遇上了一只伪装很深的小狐狸。

　　“你对Blaine到底说了什么？你对警察有隐瞒，包括现在，你还在说谎。”
　　谢柯峻往前走了一步，他极力控制声调，不想吵到病床上的纪容威，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表面软萌的女孩可以这样恬不知耻的撒谎。

　　束雅小碎步往后退着，眼前的高个男人像个蓄势待发的野兽，她有会被撕成碎片的恐惧，也许钱悠蓝是对的，她不该来。

　　可是对纪容威的愧疚又让她无法拒绝，她后悔绝顶，为何偏偏要打那通电话。

　　“我……”

　　她脑子里交替出现，纪容威的羞辱，钱悠蓝的指责，钱家的恩情，还有眼前人的愤怒质询……

　　她往后退着，最后跌坐在休息沙发上，她无助地望着步步紧逼地谢柯峻，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收起你的眼泪，在我这里没用。”
　　他冷酷地说着，俯身下来，一手撑着沙发背，一手撑住扶手，近距离观察她。

　　眼泪划过她小巧的脸庞，白净透亮的皮肤细腻到可以看清皮下的毛细血管，她哭起来的样子实在楚楚可怜，如果不是忆起纪容威说过的话，他几乎被她骗住了。

　　从小被教育的绅士，礼貌，尊重所有人的纪容威，不可能会对一个单纯女孩出言不逊，他相信纪容威的判断，而眼前的小狐狸实在狡诈。

　　“Blaine的父亲也躺在医院，我姑妈一夜之间两个最亲的人都生死未卜，你的嫉妒和贪婪害了无辜的人，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声音嘶哑，喉头上下滚动，他强力压制着情绪，控制自己不把手伸向她的脖颈。

　　“不是我，我没想他这样，从来没有……”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地睫毛已经被泪水湿透，无力的耷拉着，眼泪还在流淌，牙齿紧咬嘴唇，嘴角的梨涡很深。

　　谢柯峻垂下头，撑着沙发的手，指节分明，关节泛白，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

　　手机音乐突兀地响起，束雅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掏出。

　　“喂。”
　　“快回来。”
　　听筒里，钱悠蓝的声音冷静漠然。

　　“好。”
　　“快点，不要磨蹭。”
　　不等她回答，对方挂断了电话。

　　束雅用手抹去脸颊的泪水，颤颤巍巍地说道。
　　“表姐让我回家。”

　　她小心地缩紧身体，观察着眼前的男人，他浓郁地剑眉攒在一起，深褐色地眼眸缠着她的视线，眼底地怒气正浓。

　　好半天，他终于起身。

　　他想象着，如果纪容威可以说话，他一定会拉住他，劝慰他，Charlie，她只是个小女孩，也是钱小姐的表妹，或许性格不好，但我们不能这样。

　　束雅见他起身让开路，从沙发上蹦起，小声说一句。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快步逃出病房。

　　——
　　束雅才进门就感到不一样的氛围，忙于工作的姨父，热爱聚会的姨妈，还有约会不断的钱悠蓝，甚至早该睡觉的钱悠诚都在客厅坐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她走到客厅，一一招呼了姨父姨妈，姨父点点头，姨妈不自然地笑着，让她坐下。

　　“阿雅，我听Helmi说，你去医院看那个……”
　　姨妈努力回忆名字，旁边的钱悠蓝翻个白眼提醒。

　　“Blaine.”
　　“对对，Blaine，你去看他了？”
　　“是的，阿姨。”

　　“他家人没骂你？”钱悠蓝抱着手，满脸狐疑。

　　束雅想起那个男人野兽般的双眼，她轻轻摇头。

　　“他住哪个医院？”

　　束雅说出名字，钱悠蓝挑了一下眉，“居然住那么贵的地方……，他真的醒不过来？”

　　束雅还是摇头，她甚至都没机会问纪容威的病情，眼前蓦然出现纪容威肿胀无法辨认的面容，她鼻头一酸。

　　姨妈瞅一眼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姨父，她清清嗓子，把钱悠诚扔在地毯上的飞机模型捡起来，无意识的摆弄着。

　　“阿雅，是这样，你看你也大学毕业，阿姨是想，既然已经成年，应该要自食其力，否则大学白念了，是不是？”

　　姨妈盯着束雅，关注她的表情，当初是受母亲的嘱托收养家姐的弃女，虽然多少有些不乐意，但这些年束雅还是很顶事，由于她的存在，节省了一个工人的费用。

　　她其实不愿她搬走，要不是发生这件事，她再次抬眼看丈夫，他的表情提示她，他已经到忍耐地极限。

　　“阿雅，你尽快去找工作，还有房子，如果身上没钱，我先借你，等你拿到薪水再还我。”

　　姨妈一口气说完，她把飞机模型放到茶几上，催促工人带钱悠诚去睡觉，姨父难看地表情总算松动，说了这个晚上唯一一句话。

　　“也不用特别急，找到房子之前还是住在这里。”

　　讲完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地步入书房，客厅只剩下不知所措地束雅和满不在乎的钱悠蓝。

　　“你呀，蠢蠢蠢，现在好了，赶快去找房子，给家里惹那么大麻烦，也不知道爹地妈咪当初怎么就心软把你弄进家。”

　　钱悠蓝拿起手机，手指在显示屏上快速点击着，指甲上的细钻发出冷艳的蓝光。

　　“我知道了。”

　　她强忍着眼泪，双手拽紧挎包的背带，脑袋沉重的抬不起来，一整天的压抑情绪快让她窒息，心脏酸涩生疼，她慢慢往自己的小房间走，黑暗中，泪又一次淌下，她已经流了那么多眼泪，人身体的水分还真是多，怎么都流不完，她趴在床铺上时，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
　　连续三天，束雅都奔波在找房和见工的路上，她手里还有点积蓄，原本是打算寄给妈妈和小妹，但现在紧要的是先找到工作。

　　她确实也麻烦姨父和姨妈那么多年，他们于她，是救命恩人，没有他们，她不可能到香港念书，还念到大学。

　　是该独立，如果发展的好，也许可以把妈妈和小妹接到香港。

　　她这样想着，脚步就轻快起来。

　　从一所小学出来，HR礼貌地告诉她，让她回去等通知。

　　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地产中介，搜寻自己能负担的出租屋。

　　再次接到纪容威手机打来的电话是在一阵暴雨过后，她躲在公交站台上，狂风暴雨几乎湿透她的裤子和鞋，她用纸巾擦着水，把伞收起来小心夹在腋下，腾出一只手翻找手机。

　　“束小姐，你现在可以到医院来吗？”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满脸胡子的凶狠男人，没等她拒绝，他又说道。

　　“Blaine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来看他一眼。”

　　他的声音不似第一次见面，有种无尽的悲凉和哀伤，虽然还是对他有所忌惮，但想起纪容威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还是不忍。

　　束雅再次来到医院，这次那个高个男人比第一次绅士不少，他自我介绍他叫谢柯峻，是纪容威的表哥。

　　他给她说了纪容威的病情，造成他无法醒来的重要原因是被撞后，后脑勺着地导致颅脑损伤，虽然通过手术渡过危险期，但现在是植物人状态，情况并不乐观。

　　“也并非毫无希望，医生说，有极低的几率可以醒来。”

　　他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他忽然认真地看向束雅，恳求道。
　　“我听钱小姐说，你在找工作，如果可以，请你来照顾Blaine，医生说，如果有他熟悉的人坚持陪伴说话，他恢复的几率更高。”

　　表情凝重地束雅看向谢柯峻，她感到疑惑，钱小姐？钱悠蓝……她见过谢柯峻，可她不是连纪容威的电话都删了吗？她不是说没有见他家人的必要吗？

　　“我没有护士执照……”
　　她轻轻地说着，很意外谢柯峻的提议。

　　“没关系，有专业的护士和医生，你只需要陪他说话，协助护士就可以。”
　　“钱小姐说，你现在没有住处，正好，工作和住处我这里都可以提供，照顾容威同时有一份薪水，希望你不要拒绝。”

　　束雅心中的疑惑更浓，脑子很乱，她无法把眼前这个言辞恳切的绅士和第一次见面野兽般凶狠地人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很不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