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都可以解释的》正羊

44、第 44 章

　　梁约最近新开了一本堪称收藏级笔记本——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买回来的，此后一直未用，原本的打算是记录下恋爱感言，但别说下笔如有神了，就是随手记录一句“杨咎说我可能没有对我爱的死去活来，但肯定是现阶段能给的全部了”都能把自己肉麻到恨不得把笔撅了。

　　真肉麻。
　　还是只在心里想想就好。

　　近来入了深秋他老有时不适，但好在杨咎实在是细心到了一个境界，就连体感温度稍微一变化就马上让梁约加衣服，不给他任何要风度不要命的机会。

　　不像往年，换季总是要病一场的。

　　鉴于前夜情事后梁约发下的“笔耕不辍”的毒誓，最终他逼着自己在桌前坐了一个下午，将那夜他和杨咎不算冲突却胜过冲突的事给记录下来了。

　　在他平静地写下“过来抱我”的语句后，梁约暂停了几分钟，随后就是顺畅到全部完成，中间一气呵成，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梁约自小所能感知到的‘爱情’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感动别人，人们好像下意识地认为只能感动自己的爱情是可笑的，但事实上——从未有人的爱情得到过世界的祝福。

　　梁约抱着膝盖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愣，直到出门看了工作室软装和设备的杨咎回家。

　　钥匙扣没能好好放到藤竹编织的篮子里，直接坠在了大理石桌面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梁约在书房内都听闻了，心毫无防备的一沉，他急忙跑出去，果不其然看见浑身上下都透着孤戾的杨咎，整个人像雕塑般无喜怒，眼神沉的吓人。

　　“怎么了？杨咎......你！”梁约还没问完就被杨咎拽到怀里紧紧抱住，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一般，也就这一瞬间梁约才感受到他的气息都多不稳。

　　“怎么了宝宝？你跟我说说。”梁约轻轻拍着杨咎的背，温声问道。

　　“梁约。”

　　“嗯，我在呢。”

　　梁约伸手帮他将凌乱的额发捋到一边去，指尖轻柔温暖的触感像夏日的晚风。杨咎低头埋进人的颈窝里，沙哑道：“半小时前市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是她早上进了急救室，病危通知没人签，通知我过去。”

　　梁约一惊：“谁？”

　　“......”

　　“是你妈妈吗？”

　　“你陪我去吗？”

　　“那当然！”梁约探出手去拿车钥匙，“你傻呀，这种时候还浪费时间。”

　　杨咎坚持要自己开车，他开得出奇的稳，梁约时不时地看看窗外路况，再转头看看他。不知道的以为是他看淡亲情，对亲妈的死活毫不顾问，但梁约知道，他彻底的懵了，眼里空洞的像一潭死水。

　　直到到了抢救室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恰好从里面走出来，抹了抹满头的汗叫人穿上防护服，说是抢救的还算及时，但现阶段情况依然不好，白血病患者如此不配合治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梁约只觉得触目心惊。

　　白血病？听医生的话应当是已经患病了不少时间了，怎么杨咎一点都不知道？

　　原本以为是又有闲散而没素质的人干扰了杨咎的正常生活，但谁能想到竟然是蒋俪出了大事。
　　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只允许一个人进入。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紧绷的气氛让人不是很舒服，梁约踮脚在杨咎脸上轻吻了下，他心里也很乱。

　　杨咎扯了扯嘴角，捏着人的手轻轻晃了晃，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话音刚落，他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我。

　　仪器的嘀嗒声总是能唤醒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杨咎扯了扯帽子，走两步就看见了脸色灰白的蒋俪。

　　大概是有两个月没见吧，上一次听到她声音还是在电话里，说了不到三句两人都意兴阑珊，却没想到险些成了最后的声音。

　　“你......”
　　蒋俪居然还清醒。

　　她感知到有人进来后就睁开了浑浊而充满血丝的双眼，这双几乎没有给予过杨咎任何暖意的眼睛在此刻依旧是熟悉的样子——眉毛吊着，眼皮轻颤，松弛的皮肤挂不住眼周的肌肉，是不是会极不自然地颤动一下。

　　她怎么就成了这样。

　　杨咎沉默着在床前站定，自上而下的扫视了他有名无实的母亲。蒋俪被医用棉签擦过的干裂嘴唇颤抖着，说出了自那通电话后的第一句话：“你来干什么？”

　　“医院查到关系后打电话告诉我你在抢救。”

　　蒋俪“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幽幽道：“今天救回来了，明天就未必了。”

　　“嗯。”杨咎点头，“所以我抓紧时间来看看你，要不然可能来不及。”

　　女人像听到了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但牵动了身上不知何处插着的管子，痛苦地喘息了片刻才道：“别告诉我你来一趟医院是为了告诉我，你是来服侍我的。 ”

　　“我不会做，但我会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你，毕竟我今年已经要二十四了。”

　　“小畜生，你这样...锱铢必较的样子挺可笑的，我跟你之间的事从来都不是时间和钱能够...咳咳，算得清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

　　“你说什么？”蒋俪怒目而视，“好啊，果然是...咳咳，就为了来我这里撒泼的，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

　　蒋俪蓦地笑了一声，瘦脱相了的身体和不怀好意的情绪让她的这个笑看上去阴森异常。

　　“告诉你吧......我没几天活头了，能治，但我偏不。”

　　“你发疯别怪到我头上。”杨咎淡淡道。

　　“怎么不是呢？”蒋俪咧了咧嘴角，“要是我有一个好儿子，我至于到这个境地？”

　　“一个不好的母亲就不会有一个好儿子。”

　　“是你拖累了我！”她尖叫道，面目狰狞，“都是你！要不是有你事情根本就不会是这样，都是因为你！”

　　“又是一次。”杨咎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我又得浪费我十分钟的时间来看你发疯。”

　　“那你还来干什么？滚，快滚！”

　　“我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你来给我收尸，给我滚出我眼里！”

　　杨咎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却没有了半点赶来路上的心慌和茫然，他已经太习惯了去接受和冷处理无理取闹的蒋俪，女人口不择言的怒斥几句就会因咳嗽而歇息片刻，但就算是如此她还是不肯柔和哪怕一星半点。

　　杨咎短暂的皱眉被蒋俪看见了。

　　“你，你想着...我快死了，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从我嘴巴里听到几句好话是不是？”

　　“原本有这个打算。”杨咎耸肩，说：“但现在看来就算了。”

　　蒋俪虚脱地躺会床上，她像一只上岸搁浅的鱼，双腮已然充血，她嘴里还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滚，你给我滚......”

　　杨咎看了眼腕表，距离结束探视时间还有四分钟。

　　蒋俪总是能直观的让他回忆起已经褪色腐烂的纸张的味道，杨咎知道那不仅仅是琴谱被撕毁焚烧的余味。

　　最后一分钟。

　　蒋俪瘫在床上，整个人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青灰，杨咎开口道：“刚做完手术就这么折腾，你真的是不想要命了吗？”

　　“是啊。”蒋俪阴惨惨道，“而且我要你看见，但...我又不愿意死在你面前。”

　　“通知一下：里面的病人家属注意，尽快出来，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那我走了。”杨咎闻言迈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女人，眼中平静无波，仅有的情绪像是千帆过后的茫然和慨叹。

　　一步，两步，杨咎站在了门口，但还没有握住扶手。

　　身后猛然爆发出激烈的吼叫，像是燃烧了生命般的：“就是你拖累了我，是你！是你...害死了我，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好过，你给我...好好记住！那几百万的狗屁遗产我烂地里也不是你的，也只有你会要他的东西！像狗一样......舔他给你喂的骨头！”

　　......

　　抢救室的门阂上，声音随之而来被隔断，门外站着的护士和梁约都闻之露出惊诧的神色。

　　“我们回家吧。”杨咎说。

　　梁约并没说什么，也没主动问什么，就这么乖巧而配合的被自己面沉如水的男友牵回家，瞧了一路他的薄唇，苍白的，中又带了点艳色的红。

　　三小时后，重症病房仪器声响不断，病人自己在手术途中用难以想象地意志力将输送氧气的管子拔掉，造成了短暂的混乱，但即使抢救有序而迅速，最终还是宣告了死亡。

　　杨咎签了病危通知书。

　　他和梁约回去的路上，风云骤变间下起了太阳雨。

　　半天晴朗，半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