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出是一出【短篇】》司南落雾

1、尸体

　　娜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城市中最壮阔的那座大桥拦腰断开，透水泥土中直直地伸出几根粗壮的钢筋。桥上堵住的车流乌黑压压地一片，一个女人穿着橙色的长袖，跪坐在断桥的边缘，痛声大哭。
　　她的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是个女孩，她浑身是血，在热气腾腾的新鲜血液下，是还尸骨未寒的人类躯壳。

　　她怎么了？她为什么要哭？她哭的为何如此难过？
　　为何看到她哭，自己也有些想哭？
　　娜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周围人群迅速聚集靠拢了过来，他们将女人和尸体团团围住。

　　指手画脚的躁动声，毫不避讳的高谈阔论，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不，像饿急了的猪圈。

　　远处一辆面包车叫嚣着驶了进来，头上的光一闪一闪，好像在耀武扬威炫耀着什么。
　　却还是不得已停在了车流之外，急匆匆地下来几个人，像天使。

　　那几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举着担架拨开了一层一层的人群，冲了进来。
　　他们想挽救那个女尸。
　　即使已经知道或许无能为力，但是试一试，也是好的。
　　出于职业的道义，或许也出于内心真实的同情。

　　那个女人放声大哭，她撒泼地闹着，死死保住了眼前的尸体，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一地的血，像是在黑暗之中盛开的野蔷薇，即使已经身处黑暗之中，却还是艳丽绝伦，美得触目惊心。

　　白衣男子们上前想将女人与尸体分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女人却纹丝不动，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泪水伴着血水一起流淌着，顺着断桥流过，掉入江河湖海。

　　娜娜觉得有些伤心，脸上也出现了泪水，轻轻划过脸颊。
　　她抬起手，无声地擦拭干净。

　　人群中突然发生了暴动，聚集的人群开始变得面目狰狞。
　　他们一脸惊恐，颤抖的手指着尸体，嘴里重复地说着什么，念念有词。
　　因为害怕，他们频频后退，甚至有人绊倒，摔坐在地上。

　　白衣男子们却反应不同，他们突然更加用力更加努力地想要争抢过那具尸体，放上担架带走。
　　可女人依旧不依不饶，岿然不动。

　　她的头发乱作一团，眼角带泪，面目虚弱无力，抱着尸体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爆出清晰可见的青筋血管。
　　皮肤惨白，毫无血色，除了面部还有表情，女人宛如活死人，抑或是埋葬在金字塔中万年不见天日的木乃伊。

　　不知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什么阴涩晦暗之词，女人开始疯狂摇头，嘴里念念有词。

　　娜娜也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地摁进肉里，不知不觉地渗出血迹，她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白衣男子们已经精疲力尽，他们松开拉扯的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在旁边气喘吁吁地休息。

　　女人突然将尸体抱得更紧了，她失魂落魄地将自己的脸靠近尸体的脸。
　　尸体的脸已经因为死亡而开始有些浮肿，嘴角淌出的汩汩血迹还在流动不止。

　　突然，女人抱着尸体站了起来，直直地冲向了断桥的边捱。
　　她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落进翻涌不息的湛蓝河水之中。

　　她穿着一件橙色的长袖，在蓝色的河水中若隐若现，顺着浪花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直到没入河底。
　　与那尸体一起。

　　娜娜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

　　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饱含爱意。
　　她转身回头，粲然一笑。

　　死亡或许不是失去生命，只是站在世俗的时间之外，享受宇宙不曾停止的流逝岁月。

　　娜娜笑着擦了擦眼泪，站在原地张了张嘴：
　　“妈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