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忧》沐以楠

30、第30章

　　徐翊侧身望着苏锦疏离的脸，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涩然：“我不在乎这些。苏伯父的案子，我始终觉得蹊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查访，你放心总会找到翻案的证据。”

　　“不必了。”苏锦打断他的话，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苏家满门的血已经凉了，纵有证据，也换不回那些无辜人的性命，终归是我们苏家欠了他们。四殿下的好意，苏锦心领了，只是你我之间隔着苏家上百条人命，今日四殿下冒死相送，苏锦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只是往后的日子你我再见已然仇人之子，下次见面或许便是兵戎相见。”

　　竹林的风声又大了些，苏锦皱眉：“此地不宜久留，四殿下请回吧。”

　　徐翊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还有…”他的声音叫停了苏锦的背影：“巧儿姑娘她很安全，等这几日风头过了我便送她出城。”

　　徐翊望着她紧绷的脊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日，我在城西破庙发现有人留下的暗记。那是你教给巧儿的苏家联络方式，我顺藤摸瓜找到了她。”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银铃，铃铛边缘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巧儿最爱的饰物，“她托我将这个交给你，说见到此物便知她无恙。”

　　苏锦的睫毛剧烈颤动，伸手接过银铃的瞬间，知道她无碍便是这几日中最大的惊喜：“谢谢。”

　　“她为何不与你一同来？”葛禹突然上前一步，眼中满是警惕。

　　徐翊轻叹一声：“那日她在追捕过程中身受重伤，昏睡了两日，今日一早刚醒，我想把消息告诉你，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便派人在暗中找你正巧遇见阿璟的人找到了葛禹于是便派人一直悄悄跟随，直到今日知道你要走这才与你见了面。她让我转告你，让你别为她担心。”

　　苏锦的眼眶瞬间酸涩，她别过脸去，不愿让众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齐元璟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意：“四殿下既然已经转达完口信，就请回吧。此地离城门不远，若被人发现你与我们私会，恐怕殿下也不好交代。”

　　徐翊没有理会齐元璟，只是深深地看了苏锦一眼：“阿锦，无论你信不信，我定会还苏家一个清白。”说罢，他翻身上马，长亭紧跟其后。马蹄声渐远时，他突然勒住缰绳，声音在夜风中回荡：“等巧儿姑娘痊愈，我会将她平安送到你身边！”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苏锦才缓缓转身。她将银铃贴身收好，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们走吧。”

　　苏锦掀开车帘回望，京城的万家灯火在夜色里像打翻的星子，而她的家，那座曾种满海棠花的府邸，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这一路上，苏锦他们马不停蹄赶往云国的边界，直到与那回城的车马汇合这才放缓了行程。

　　站在永定河桥上，落日正将最后一抹余晖泼洒在河面上，粼粼波光被染成一片熔金般的鲜红，仿佛整条河都在晚霞里静静燃烧。

　　河中小鱼在不断跳跃，都想跃出水面瞧一瞧外面的风景，一阵风从河面吹过，那本就发黄了的柳枝叶随着风跌入水中，顺着水流不知飘向了何处。

　　“这里风大，你旧伤未愈，加上这几日连夜赶路，又患了风寒之症，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还怎么去寻你兄长，救你双亲。”

　　齐元璟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见她没说话但是扯了扯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知道她听了进去，又继续说道：“过了永定河就是云国地界了，”他望着远处渐淡的城郭轮廓，“在那里生存一点都不比北燕轻松，甚至比北燕更…。”

　　齐元璟的话音在风里淡了半截，他抬手拢了拢她肩头的衣摆，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颈侧。

　　“更要提着十二分的心思。”他终于补完那句话，目光从远处模糊的城郭转回来，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云国看似风平浪静，内里盘根错节，世家与皇族勾连，比北燕的刀光剑影更藏得深。”

　　“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充斥着荒唐，野蛮绝望且痛苦的地方。”

　　他垂落的双手青筋暴起，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

　　苏锦抬头望着他，这是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恨，她手里还攥着那截衣襟：“你……”

　　“不过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齐元璟打断她，语气笃定得像河床里嵌着的石头，他抬手替她拂去鬓边沾的草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渗进来，“过了河，我们就可以换一种活法……你若怕了就躲在我身后。”

　　苏锦望着齐元璟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恨，有挣扎，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攥着的衣襟被捏出几道褶皱，半晌才低声道：“多谢三皇子照拂，天色不早了，该起程了。”

　　齐元璟见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彷佛对于以后的未知是危还是险她都毫不关心，如今与初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判若两人，若以前是疏离开，那现在只剩下冰冷，这样的苏锦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只余一片温和

　　他率先转身，步履沉稳地朝着渡口走去。苏锦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衣，忽然觉得这初秋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葛禹在一旁低声道："这齐三皇子前一刻还想榨干你身上的价值，下一刻就关心慰问，他还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性格。"

　　苏锦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

　　渡口边停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船夫早已候在岸边，见他们来了，只是默默点头，并未多言。齐元璟扶着苏锦上了船，葛禹紧随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舱内，里面是他们仅剩的细软和干粮。

　　船桨划破水面，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锦坐在舱内，透过小小的窗棂望着外面。永定河的水流湍急，两岸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像一片漆黑的鬼影。

　　齐元璟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水："喝点水暖暖身子。"

　　苏锦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轻声道："为何要改走水路。”

　　“自然是为了安全起见，你当真以为这一路上你我能平安走到这里全靠你我运气好？徐瑞既然已经与齐元泰两人狼狈为奸，自然是不允许我活着回去，我未跟随车队回去的消息恐怕早已传会了云国，这一路上若不是我提前布置了暗哨，恐怕在你我出城的第二日就已经死了。”

　　苏锦细想这一路上，他们确实走的太过顺利，徐瑞既然有意与齐元泰联手，那自然要除去齐元璟这个眼中刺肉中钉，若是齐元璟平安到达云国并且与徐钰联姻，齐元璟身后有北燕的支持，那他在权力的争抢中自然会处于下风，因为，他定然会在齐元璟回去的路上设下埋伏。

　　“你方才说云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放，你......”

　　齐元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下“说来话长，且......不是什么好回忆。"齐元璟打断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总之，到了云国，凡事听我安排，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看似和善的人。"

　　苏锦点点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过喉咙，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枚银铃，轻轻晃了晃。清脆的铃声在狭小的船舱里响起，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齐元璟忽然道："快到了。"

　　苏锦抬头，果然看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灯火。她知道，那就是云国的地界了。

　　船渐渐靠岸，齐元璟先跳下去，然后伸手去接苏锦。苏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牢牢地握住她，将她稳稳地拉上了岸。

　　"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齐元璟看着她，认真地说，"你若想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苏锦摇摇头，眼神坚定："我没有回头的路了。"

　　她的家人，她的族人，还有巧儿，都在等着她。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齐元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好，那我们就一起走下去。"

　　他转身，朝着灯火阑珊处走去。苏锦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暖意。她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她的人生将迎来新的挑战。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齐元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跟上。"

　　苏锦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