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染散华》上杉樱落

8、序幕—‖埋葬过去与未来之约‖Ⅷ

　　清脆的枪响，像是鹿在感受死亡降临时的悲鸣，它来自加装消音后的柯洛克手枪。

　　楚宇愣住了，无数的恐惧和不安在脑海中爆炸开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喘不过气，意识空白，身体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住挪不动脚步。

　　只有子弹穿透心脏的声音无比清晰。

　　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这个距离听不到那么清晰，明明，没有那么清晰……。

　　内心那个不断质问自己的声音，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楚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在极近的距离上，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他来晚了，那个他最在意，最厌恶，最“恨”的男人正躺在血泊中，月光照在他近乎惨白的脸上，鲜血染红了大范围的草坪，在微弱的光芒下，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色。

　　人会害怕死亡，懦弱终将失去所珍视的一切.......似乎有人在告诉他，他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或许更甚。

　　“爸！”

　　他忽然清醒了，然后疯掉了，恐惧消散后的情绪让他近乎崩溃，那是无比浩荡的悲伤。

　　在来的路上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先改口，毕竟是五年来都难以启齿的字，可此刻就这样喊出来了，不，是嘶吼，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因为这个男人，他就快要死了。

　　楚宇无力的扑倒在男人身旁，颤巍的握紧他的手，小时候这双手总是这么牵着他，很暖和，可现在他能够感觉到这双手正在渐渐的冰凉，他后悔了，后悔在电话里说了不好的话。

　　他伸手去抚摸男人的脸庞，那张脸相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鬓间多了许多白发，但还是那么英姿飒爽。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种结果....你这个骗子！！！”

　　破碎的话语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而男人似乎听到了，他艰难的昂起头，像是失明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夜空，“真是的，居然在这种时候.......”

　　“爸你没事.....告诉我你没事的对不对！！我现在就打电话！我叫救护车！我们去医院，到了医院一切都会好的。”

　　手心的力度似乎是在回应他，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小宇是男子汉，不要哭，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爸爸对不住你，只是总有一天......爸爸会离开的，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所以你千万不要感到难过......只是......有些事还没有结束。”

　　男人努力撇过头去看他，挤出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微笑，没想到五年的时间儿子变化这么大，变得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从前的话居然成真了，只是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这种场面。

　　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胸前的孔洞中鲜血止不住的从楚宇指缝溢出，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吃力。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楚宇发疯的在身上四处摸索，却一无所获。

　　这时才想起为了防止男人催促而选择将手机留在了家里。

　　他愤怒的握拳砸向地面，头痛欲裂像是要炸开。

　　“儿子....咳....虽然老爸天下无敌，但坚持这么久也已经到了极限啊.....咳咳。”伴随每一声咳嗽都会口吐鲜血，楚云霄尝试摸索着男孩的脸，现在的他就像风中即将破碎的纸人。

　　楚宇低着头，将脸贴近染红的掌心，轻声抽泣着，“一直以来，都这么辛苦的吗.....。”

　　“嗯啊，但是能够再听到小宇叫我一声爸爸.........就很值了......”

　　“五年来，我也无数次梦到......”

　　“梦到你像今天这样叫我........”

　　“不要再说了。”

　　“嗯，最后一句听爸爸说完......这些年你一个人照顾妈妈和弟弟......一定很辛苦吧....抱歉把原本属于我的职责硬生生丢给了你，请代我......向你妈妈说一声......对不起。”

　　“不要再说了.....我还没有同意.....还没有允许你死！道歉什么的，凭什么要我代替你！！！你还有亏欠我的......你难道。”

　　“不准备还了吗？”

　　楚宇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想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倾诉出来，告诉这个男人自己从来没有恨过他，他一直都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爸爸的人啊！

　　“五年过得真的很快，这个冬天就要结束了，只是有些人留不住，樱花很美啊，过去每年我都会陪你妈妈去看，现在换小宇陪妈妈了，这不就是生命的意义吗，你就是，爸爸存在的意义啊！”这次男人惊人的一口气说完了整句话。

　　“是啊，樱花很美，只是花期太短，也如这世间的生命一般转瞬即逝。”楚宇像是失声的喃喃着。

　　“现在，爸爸要交给你最后一件事了。”

　　“.....嗯”。

　　“世纪路INC，去保护好那个叫做樱灵的女孩，她是这一切的始终，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男人颤颤巍巍的抬起指尖，“哪怕这原本就是个濒临破碎的世界，也要一直相信她。”

　　说完男人闭上了眼，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安静的就像睡着了。

　　许久楚宇才支撑着起身，整个人如同残垣断壁摇摇欲坠，他踉跄的走向湖边，打开消防栓的金属盖子，男人最后留给他的，居然是个破损的有些厉害的笔记本，看样子是被翻阅了无数遍，当中密密麻麻的记满了很多，类似‘北极’‘摇光’‘樱花’的字眼，还有“樱灵”这个名字。

　　五年了，有些人明明已经淡离了自己的生活，可又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然而就像上帝在梦中对他的垂怜，梦醒后似乎真的就是永别了。

　　这些年楚宇不止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需要爸爸去做，等爸爸做完了就会回来，回到这个家来，而如今，他终于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离别了，他永远的失去了那个男人。

　　湖面吹起了寒风，刺骨的寒冷无情侵蚀着楚宇的每一寸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