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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嫂嫂二字一出,柳商枝那颗因为他前半句松懈下来的心神又被狠狠击了一下。

      原本她看到祁重连扔下来的是一本四言绝句,三十首四言绝句的抄写量,同她平素练字的数量也差不离,这要求不算苛刻。故而柳商枝松了口气,以为抄完就能把这位的火消了,谁知他竟又突然冒出一句嫂嫂。

      与废太子祁元有关的事向来是本朝最大的禁忌,如今祁重连竟是自己率先提起,惊得一众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缓了声音。

      柳商枝撑着龙椅扶手的掌心出了汗,她在想祁重连忽然这么称呼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她表明现在的嫔妃身份,摒弃过去表忠心?

      “嫂嫂怎么不说话。”祁重连再次饶有兴味地开口,欣赏着柳商枝因这个称呼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

      他就是喜欢这么惹她,把她惹哭、惹恼,也总好过淡着一张不悲不喜的脸,好像从来没把他放进眼里。

      柳商枝平缓了呼吸:“陛下想听嫔妾说什么。”

      这个自称,让柳商枝觉得些许屈辱。她不知道祁重连是否能听得出来,她这句话,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与服软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为了活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犹豫摒弃过往一切的小人。

      祁重连似乎是听出来了,他忽然收起调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商枝一点一点发红的眼眶,撇过脸冷冷嗤道:“无趣又矫情的女人,少在朕面前做戏。不想晚膳也没得吃,就去做你该做的,杵在这真是碍眼。”

      柳商枝压下心头情绪,听他刺了一大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言语上的攻击对现在的柳商枝来说简直就是清粥小菜,她甚至希望祁重连一直保持这种方式,至少别再动手动脚。

      柳商枝坐到蒲团上,翻开诗册开始抄写,贺云生俯身走上前要伺候她研墨,坐在龙椅上的玄衣男人眯了眯眼:“她是没长手吗?”

      贺云生心里一惊,连忙告罪退到一旁,小心翼翼觑着皇帝脸色。暗自腹诽这真是铁树开花醋劲大,旁人挨一点点边就要发火。

      不过…想起刚才祁重连说得那一通话,贺云生又有些无奈。
      明明就是心疼了又不想承认,拉不下脸亲近就咄咄逼人赶人走,这可不是对待心上人的做法。但贺云生也不能提,因为他们这位皇帝压根不承认自己有心上人,他这边说了,那边就要被判秋后问斩。

      贺云生胡思乱想着,旁边小太监走上来说了个信儿,他忙又上前:“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谁让你传太医的。”祁重连语气里满是不耐,贺云生嘴角微抽,他有那胆子自己做主吗?

      但这种状况,不是他做的也得认下:“皇上恕罪,奴才见柳小主受了伤,擅自做主叫了太医来。”

      “你倒是体贴啊,不如把你调去翠柳苑给她当差吧。”

      祁重连声音冷得掉冰渣子,贺云生当即跪地叩首:“奴才不敢!”

      祁重连轻哼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带柳商枝下去。

      贺云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柳小主请到后殿,着太医为小主医治。”

      柳商枝一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着头抄她的诗,这会贺云生叫她了,她才放下笔款款起身。转去后殿前,到底没忍住看了那座上君王一眼。

      祁重连今日穿的是常服,发丝半散于肩背之上,只用一根黑色宽带束起一半的墨发系成高马尾,鬓边散下两缕碎发。这一装束,比起严肃齐整的龙袍金冠,更显其少年意气。

      说起来,他今年才二十又三,这副打扮才更适合他。

      柳商枝没看出他表情有什么异样,余光扫了一下就匆匆收回,跟着贺云生进了后殿。

      她坐上榻,瞧着太医给她细细把脉,医女给她用药酒揉脚,眼神一转,落到一旁侍候的贺大总管身上:“这回要多谢贺总管了,来日必会答谢。”

      贺云生知道她指的是传太医一事,不禁心中暗暗叫苦。这真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他哪敢让这主子记住什么恩情,皇帝知道不得剥了他的皮。

      他心底一团乱麻,面上却不显,只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小主言重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实在不值得小主挂心。”

      他这么说,倒真没让柳商枝看出什么。

      她方才只是在想,祁重连那么阴鸷重权的人,真会让手下的奴才背着他传太医吗?

      待脚和手都上了药,柳商枝又被宫人扶着回了正殿,甫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奶香味。

      “御膳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拿这恶心人的东西来给朕,活腻歪了吗!”

      “皇上息怒!奴才万万不敢啊!”捧着托盘的膳房管事慌张跪下,吓得直打哆嗦,“回,回皇上的话,这是御膳房新进的羊乳羹,是,是用极新鲜的羊乳做的。里头加了木薯丸子,红薯丸子,红枣、花生、桃胶、燕窝,是上好的补品啊,还请皇上明鉴!”

      “是吗。”

      大殿里飘着一股羊奶的膻味,一旁侍候的太监宫女都极力忍耐着恶心,唯恐在御前失仪遭了罪。

      祁重连将目光转向刚刚踏进来的柳商枝,柳商枝步子一僵,对上那双极其玩味的眼睛,便知这人又要折腾她。

      果然,男人往后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指点了点被他推到最边沿的羊乳羹,闲散开口道:“既是上好的补品,就赏给朕的爱妃享用吧,务必给朕一、滴、不、剩地吃光。”

      皇帝发了话,下头宫人莫敢不遵,立时端下那碗羊乳羹放在了小方桌上。

      柳商枝垂眸敛下情绪,上前几步行了礼,淡声开口道:“多谢皇上赏赐。”随后便面不改色地坐下吃起来。

      她吃得极其斯文,这般汤汤水水的东西,入口时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偶尔听到调羹碰触碗壁的轻响。

      宫内的宫人不由都对这柳采女高看了一眼,真不愧是从前的太子妃,这么恶心的东西都能用得这么香,这定力绝非常人能比。

      柳商枝心底也觉得有些蹊跷,一边吃一边想,难道真就这么歪打正着了?

      除了柳商枝最亲近的人,应当没几个知道,这人人都嫌弃的羊乳,恰是她从前最爱喝的东西。只是后来,因祁元常常往相府跑,他又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柳商枝为了迁就他就很少喝了。如今再度尝起,还是当年记忆中的味道。

      她这会又正是腹中空空,因而用得格外香甜,甚至觉得这羊乳羹里羊乳太少,料太多了,喝得不过瘾。

      没想到,她入宫之后吃到的最心仪一样餐食,竟是祁重连故意恶心她的惩罚。她是不是应该装出一副反胃的样子,不然皇帝阴谋未得逞,会不会又恼羞成怒做别的事情。

      柳商枝这么想着,放下调羹悄悄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却见其并未注意她,而是伏案批着奏折,长眉微蹙,显然已醉心政务,没功夫搭理她了。

      也是,逗狗也有累得时候呢。柳商枝自嘲地笑笑,继续喝她的羊乳,未曾看到祁重连在她收回目光后投去的一眼。

      柳商枝吃完以后,由宫人收了碗,便开始继续抄写。

      那膳房的宫人还臊眉耷眼地在她跟前跪着不敢动弹。柳商枝瞥了一眼,心说这世上还是有人比她还倒霉的。

      或许是大白天说人嘴容易遭报应,柳商枝刚腹诽完,便觉下身一阵热流滚过,紧接着小腹也跟着坠痛起来。

      遭,从皇后宫里出来折腾了这么久,都被祁重连吓得忘记这茬事了。她心下有些慌乱,担忧太久没更换衣裳后头染了脏污,一时坐立不安,踌躇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道:“陛、陛下,嫔妾想…”

      “去。”祁重连头也没抬,只抬手把批完的折子扔到一边,甚至没问她想做什么,就直接应允了。

      柳商枝怔了怔,紧接着看到贺云生指了两个宫女给她,不由面色一红,心道他们心思都这么敏锐的吗?是觉得她羊乳喝多了想要如厕吗…

      柳商枝自不会知道,她的翠柳苑每日都被人盯着,来月事这种私密小事也早就上达天听了。

      见人跟着宫女离去,祁重连从案牍中抬起头,瞥了眼一旁跪着的膳房管事,道:“起来吧。”

      管事松了一口气,又拜又谢地爬了起来。

      “今日差事办得不错,待会有赏。”

      管事的气刚喘匀乎,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岔子了,呆愣愣地回了句:“啊?”

      结果就对上皇帝冷到极致的眸子,当即吓得又想跪了,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忙不迭谢恩道:“谢皇上赏赐,谢皇上赏赐。”

      祁重连冷哼一声:“朕还有一事要问你。”

      管事擦擦头上的汗:“皇上请讲,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祁重连坐直了身子,目带威逼:“朕要问你,膳房如今的规矩,当真严苛到连朕的妃子要二顿饭都不能给的地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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