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我喝白开水

1、王夫人

　　噼里啪啦！鞭炮的声音炸响，空气中冒出一片片白烟，发出呛人的味道。

　　牌匾，顶梁柱，窗户上都贴着大红的双喜字，人群热热闹闹的，互相道着恭喜，小孩子穿梭于人群，看能不能捡到没有爆炸的火炮。

　　一个路人好奇问道，“今天是谁家的喜事，这么热闹？”

　　“你是外地的？今天可是王家的喜事，迎娶李家大小姐。”

　　“这下李家发达了，攀上了个金窝窝，我怎么没有生出个姑娘来，全是浑小子。”那个被搭话的语气满是遗憾之色，但话语里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骄傲炫耀之色。

　　那个外地的路人敷衍地夸赞道，“两个小子，必定是有福之人。”

　　“哪里哪里。”

　　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到了！”

　　吹吹打打的敲锣打鼓之声从远处传来。

　　各户人家挤在人群里纷纷伸出脖子张望，看不见的甚至踮起了脚，很快，一顶摇摇晃晃的红轿子被轿夫抬来，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嫁妆队伍。

　　人群羡慕不已。

　　“李家还真是生出了个好女儿。”

　　“李家小姐嫁了个好人家。”众人纷纷感慨出声。

　　坐在红轿子里的李小姐双手不安地绞着手帕，她的心情很害怕还有点紧张，想起出门前母亲对自己说的话。

　　“去了王家从此就不再是李家小姐，而是王夫人了。”

　　“要好好收敛性子，作为当家主母，一定要端庄大方，贤良淑德，不可粘酸吃醋，要有主母的气派，你的丈夫是个做大事的，你嫁过去不亏。”

　　“他比你大了十岁，更会疼人。”

　　“你爹最近的生意有了起色，李家靠你了。”

　　“还有你弟弟，他如今入了蒙学，以后科考少不得你的帮助。”

　　李小姐很紧张，对未来充满茫然，她还有点可惜，本来约好小姐妹一起去看花的，如今自己嫁作人妇，是不能和她们一起了，相处之间已有了隔阂，李小姐叹了口气。

　　“新娘到！”

　　红色的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李小姐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停在自己的轿子面前，应该是王公子。

　　他出递出一条红色的丝绸，李小姐略有点犹豫，还是伸手牵住了它，看着脚下的红色绣花鞋，跟着王公子黑色的鞋跟，她跨过了火盆，进入王府，随后拜高堂，再被带入洞房。

　　李小姐一个人坐在新床上，她很饿，也很渴，心里的小人打着架，要不要偷偷吃一块呢，不揭盖头就可以吧，她又想起了母亲的话，进入王家随时都有人看着，不要丢了李家的脸。

　　李小姐还是忍住了，她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眼神里全是羡慕。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充满酒气的人。

　　周围有人起哄。

　　“王公子，快揭开盖头让我们瞧瞧。”

　　“揭盖头，看新娘。”

　　“快啊，王公子害羞了不成。”

　　李小姐感觉盖头被人挑开，她有点羞涩地看着王公子，她发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王公子对自己是满意的吧。

　　在周围人的起哄中，李小姐与王公子喝了交杯酒，在王公子将朋友推走后，他走向了李小姐，吹灭了蜡烛。

　　在李小姐十五岁的时候，她成了王家夫人。

　　王夫人头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她的丈夫，公公婆婆，还有娘家都很满意。

　　她躺在房间里，通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围墙，这个季节，花开了吧。

　　王夫人勤劳能干，贤良淑德，是周围人夸赞的对象，她大方，不善妒，亲自为丈夫纳妾，养育子女，但她其实每次看着那些侍妾的孩子都十分不舒服。

　　她如今可以出去了，不用戴上帏帽，面纱，但她仍旧不能单独出门，周围随时有着老嬷嬷守着，防止王夫人接触外男，就算看花也是顺便的了，要么为了丈夫，要么为了孩子，她每次回家甚至都不记得花是什么颜色，花长什么样，但她还是想看花，这是她唯一能够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她格外珍惜出门的时间。

　　最近府里的女人多了起来，王夫人能明显感觉到相公对自己越发冷落了，她却难得地松了口气，但李夫人却来找她了。

　　李夫人诉说最近的不容易，王夫人的弟弟需要帮忙，让王夫人再怀个孩子，吸引王老爷的注意，重新获得宠爱，让王老爷帮帮亲弟弟。

　　王夫人思绪飘远，她都不记得自己弟弟长什么样子了，但在母亲的眼泪下，她妥协了。

　　很快，王夫人又怀孕了，王家很高兴，王老爷由于最近流连于美色，越来越力不从心，如今能有个孩子，十分开心，王府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得到了赏钱，但王夫人却不开心。

　　王夫人这次生了个女儿，但这次生产极为凶险，王夫人生产过程中大出血，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但身体亏损得厉害，不能再怀孕了，李夫人暗自流泪，王家不满，王夫人却暗自松了口气。

　　王夫人最近感觉自己对周围的事物渐渐越来越提不起兴趣，食欲减退，心情总是低落，沮丧，掉眼泪。

　　她悄悄回家对父母亲说了，李家老爷痛斥她一番，让王夫人不要随意回家，被王家知道了影响不好，还顺便责怪了李夫人，说李夫人教女无方。

　　王夫人的弟弟满口大道理，话里话外指责姐姐不守礼，坏了规矩，被人知道了会牵连到自己。

　　李家赶紧将王夫人送回了轿子，李夫人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让王夫人大度一些，不能失了气度，最近王府纳妾她也是有所耳闻，顺便不要怪罪弟弟说话冲撞了她，弟弟说得有道理，也是为了王夫人好。

　　王夫人想张口反驳，但忍住了，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纳妾的事，至于弟弟，她的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主动抽回了自己的手，温和开口，“我晓得了，母亲。”

　　李夫人满意点头，看着王夫人离开，这也是最后一次。

　　王夫人回了家，感觉心情更不舒服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回了房间，打算看些话本解解闷，这是她难得的轻松休闲时光。

　　今天的话本是一位书生救了一只狐狸，狐狸变化成美丽女子，帮书生实现愿望，最后却爱上书生，甘愿舍弃修为，成为书生的后院之一的故事。

　　王夫人很喜欢看这种故事，每次看都会笑出声，她认为这些话本甚至比那些专门在茶馆说引人发笑的故事更让人感到可笑。

　　王夫人躺在床上，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闭上眼睛，要是真有妖怪就好了。

　　第二天，王夫人跟随一些女眷去寺庙祈福，保佑相公平安顺遂，前途无量，孩子平安健康，金榜题名，王夫人悄悄许下了其他愿望，她希望出门的时间多一点。

　　通常女眷会在山里住一晚，天黑赶路不安全，王夫人在房里休息时听见树上有东西摔下的声音，她起身查看，原来是一只鸟摔了下来，被一只狗盯着，她想起了昨天看的画本，一时冲动下，驱走了那只狗，将那只鸟救了下来，细心照顾。

　　王夫人回家后，仍带着那只鸟，她的身体更差了，如今不能随意出门，恐丢了王家的脸面，她每次看着那只鸟都很羡慕，快快好起来吧，去看看世界。

　　那只鸟有一天飞走了，王夫人情绪很低落，但更多的是开心。

　　王夫人感觉府里的气氛很怪，她悄悄打听到消息，原来是王老爷有再物色一位王夫人的打算，王夫人并不是很伤心，李老爷寄了信来，让王夫人多上点心，如今是李家很关键的时刻。

　　这是李老爷第一次对王夫人主动说这么多话，在王夫人还是李小姐的时候，她每次看着父亲笑呵呵地对弟弟说话都十分羡慕。

　　如今，王夫人平淡地看着这封信，然后将这封信放置在煤油灯的火焰上，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父亲的话，王夫人却笑出了眼泪，她很开心，这是自从成亲那天起自己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最不端庄的一天，但她心里痛快无比。

　　叩，叩，叩。

　　突然，有人轻轻敲打着窗户。

　　王夫人回头一看，在窗外蹲着一位小姑娘，古灵精怪的，背后却长着一对翅膀。

　　王夫人却不害怕，她惊讶地问，“你是那只小鸟。”声音却带着笃定。

　　王夫人推开了窗户，让那小妖怪进来。

　　小妖怪扑腾着翅膀，坐在王夫人的梳妆台上。

　　“是的，所以我来报恩啦。”她脸上带着笑意。

　　“你叫什么呀，我飞遍了王府查探所有人的记忆，都没翻出恩人你的名字。”那小妖怪有点丧气，翅膀都焉嗒嗒的。

　　王夫人想了想张开了口，但她却愣住了，在李家的时候，她的父亲希望能有个儿子，取了招娣，后来取字的时候父亲希望她能温柔贤惠，知书达礼，能成为城里争相求娶的女子，取字温礼，再后来来到王家，所有人都叫她王夫人，她甚至一时不知怎么发音。

　　她其实不喜欢自己的字，小姑娘还等待着王夫人的回答。

　　“字乘风，叫我乘风就好。”她再一次违背了父亲，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字。

　　“乘风而起吗。”小妖怪好奇问道。

　　“我想要飞出去，但我没有翅膀，不能直接飞走，只能借助风才能飞。”

　　小妖怪扇了扇自己的翅膀。

　　“你陪我说说话吧，就当报恩了。”王夫人回答道。

　　小妖怪轻轻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妖怪经常陪着王夫人说话，王夫人发现府里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小妖怪。

　　小妖怪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经常捉弄府里的人，来逗王夫人开心。

　　一天小妖怪开心地飞来对王夫人说，“外面的花开了，好漂亮啊，你要陪我去看花吗。”

　　王夫人摇了摇头，遗憾说道，“我不能出去，府里规矩森严，没有事情要做，我不能随意出门，会被人发现的。”

　　小妖怪说，“那我们翻墙吧，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王夫人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小妖怪遗憾地飞走了。

　　第二天，王夫人醒来发现小妖怪坐在窗台上，小腿一摇一晃的，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用法术变出了一只花送给了王夫人。

　　“我本来想摘一朵的，但怕府里发现说闲话。”

　　王府人多眼杂，王夫人没有出去，却被发现送花，是很严重的事情。

　　王夫人却很开心，她轻嗅了那朵假花，假花很快消散了。

　　王夫人的孩子娶亲了，但她却无法参与，因为身体不好，怕冲撞了喜事。

　　她孤独地坐在院子里。

　　小妖怪又来了，她永远都那么开心，她说最近花又开了，你要和我去赏花吗。

　　王夫人再一次地拒绝了，不过这次她请求小妖怪带来一枝真花。

　　小妖怪失落地飞走了，但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王夫人收到了来自小妖怪的花，小妖怪说自己的法力进步了，王夫人让小妖怪施了个障眼法，让除了王夫人外的所有人看不见这只花，这次，王夫人将花养在了水瓶里。

　　王府最近气氛诡异，所有人都悄悄议论王夫人，说王夫人养着一个空瓶子，还说里面有花，怀疑王夫人中了邪，王老爷知道后气冲冲地跑到王夫人房间，打碎了那个花瓶。

　　王夫人重新找了个瓶子，盛了半瓶水，将枯萎的花插了进了瓶子里。

　　王夫人的孩子知道后赶来责怪母亲，王府悄悄请来巫婆，王夫人喝了巫婆开的药后，气色更差了，所有人都说王夫人活不过这个冬天。

　　王夫人活过了这个冬天，期间，她收到了李家的信，王夫人看都没看直接烧掉了。

　　她知道为什么寄信，上次母亲来看她，但害怕染上病，传染给李家少爷，只在门口乞求，弟弟最近参加科考，需要大量钱财，希望王夫人资助一点。

　　王夫人没有回话，李夫人只能失望走了。

　　这次便是李老爷来催促，毕竟王夫人很少反抗过他。

　　王夫人觉得很累，身体越来越差，最近甚至不能下床走路了。

　　小妖怪又飞来了，她说她快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出现了。

　　王夫人虚弱地问道，“外面花开了吗。”

　　“花开了，这次尤其好看。”

　　王夫人笑了，“你能再邀请我一次吗。”

　　“花开了，你要和我一起去看花吗。”小妖怪发出邀请。

　　“好。”这一次，王夫人没有拒绝。

　　小妖怪很开心，她想帮王夫人飞过围墙，但王夫人拒绝了，她想自己翻出去。

　　小妖怪给王夫人施了个法术，王夫人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她行动敏捷地翻过高高的围墙。

　　那一刻，乘风看见了蓝色的天空。

　　小妖怪拉着她，施了个法术，乘风飞了起来，她看着地上的房子，树木，人越变越小，就像一粒小芝麻一样，她们最后来到开花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谷。

　　小妖怪骄傲着说这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没有人知道，这里的花开得最漂亮。

　　乘风看着姹紫嫣红的花瓣，脸上露出笑容，开心地说道，“其实我以前可喜欢跳舞了，在花瓣下起舞多美呀，但母亲不让，说这不够端庄。”说完还鼓了鼓嘴巴。

　　小妖怪拍着手，转了个圈，“这里多美啊，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会说你不够端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给你吹笛子给你伴奏，你可以跳一跳，没关系的。”

　　随着小妖怪吹出刺耳的笛声，乘风扑哧一笑，“哈哈，你和我吹得一样烂。”

　　小妖却吹得越发起劲，周围都被这难听刺耳的声音覆盖。

　　乘风缓缓举起了手，动作有点僵硬，许多动作她都忘了，但她不在乎，只是开心地转圈圈，扭扭腰，想起来了一个动作就加进去，舞蹈跳得乱七八糟。

　　小妖怪停止了吹笛子，她看着乘风说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她对乘风伸出了手，说，“乘风，你要和我走吗，我去的地方在天上，你可以自由自在的飞。”

　　乘风没有丝毫犹豫地拉住了小妖怪的手，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年轻，很快也变成了小姑娘，她没有翅膀，却乘着风飞了起来，很快，山谷安静了下来。

　　最近城里都在传王府的夫人中了邪，被妖怪蛊惑跑走了，有人还宣称看见了对方在天上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王家非常生气，严惩了乱传播造谣的人，但造谣的人仍然没有停止，李家也非常生气，如今李家少爷要考取功名，怎么能传出妖邪之事，便告诉外界，早已经断绝父女关系。

　　王夫人的女儿因为母亲一事被人指指点点，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王府也发愁，在一个夜里，王夫人的女儿在房梁上用一根白绫以死明志，谣言平息。

　　王家为死去的女儿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人人都说此女有血性，交口称赞着，王家的声誉也由此更上一层楼。

　　噼里啪啦，鞭炮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一顶红轿子摇摇晃晃地被抬来。

　　……

　　王夫人的旧院里，几个丫鬟打扫着房间，一个丫鬟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围墙，上面还有陶瓷碎片，她怎么也想不通原来的夫人怎么绕过所有人的视线离开的。

　　这时，一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个瓶子，瓶子裂开，里面躺着一只枯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