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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凭什么把我挂树上 ...

  •   荒野燎原上,一间破败客栈。
      旌旗飘飘,夜深得浓重,风都是黑色的,刮得客栈摇摇欲坠,声音咻呼咻呼,尤如撕裂染着血的破布,吹开了从客栈传来的血腥味。
      一群白水人游荡在客栈里,等待着疯狂撕咬的机会,他们浑身发白浮肿,眼神空洞,散发着腐肉味。
      不过,这味道显然没有血腥味重,在这死寂的荒原上,客栈就像是通往地狱的血门。
      客栈后厨传来阴嗖嗖的低泣声和时不时响起的民谣。
      六月六地瓜熟,兰月半地瓜烂。
      烂地瓜,恨绵绵
      攸水泣,白水哭
      白水哭,万人烂
      ......
      五位少年脸色惨白,瘦骨嶙峋,围坐在一处,他们手腕上缠着一圈一圈的布,渗出的血染红了布条,布条有的地方已经发硬发黑了。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支大碗,碗里装了血,地上也是滴滴答答的血迹。
      血腥味正是从这厨房飘散开来的。
      陆灾嘴唇干裂,脸色发红,眼神空洞,居高临下的站在他们对面,手里握着一把厚重钝口大菜刀。
      “今天已经第三天了,你说他们还能抓住我们吗?”
      陆灾摇了摇头,蹲下身,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眼珠子水灵灵的,侧着耳朵听声。
      他的手腕上也缠着布条,松松地拖着。
      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渗出了,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瘦弱的身躯甚至给人一种他举不起手里菜刀的感觉。
      动作却很利索,摸着对面递过来的手腕,一手起刀。
      毫不犹豫的在那手腕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直涌而出染得满手血红!
      只听那被割的少年一声尖叫,挣扎着抽回手,哆哆嗦嗦看着陆灾。
      覃国的怪异已经持续三月有余。
      白天不停的下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狂风大作。
      大批大批人感染风寒发热,无药可治,几日未愈就变成了白水人。
      白水人被覃国人称为白色幽魂。
      白天游荡在雨中不会攻击人,雨一停的夜晚便会发狂咬人,被咬过的人立即变异,成为他们的一员。
      更奇怪的是,白水人唯独不攻击14岁的少年!
      咚一声,窗户里忽的闪进来一人。
      站在还算明亮的月光里,对着陆灾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已经冲过来一脚踢飞了陆灾手里的刀。
      少年们见状四散逃开,乱作一团,碗里的血全被踢翻了,顿时成了一片血海,脚踩上去黏腻腻的。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弥漫在月光中。
      陆灾看不见,只能听到尖叫声和陶碗打碎的声音,一时无法辨清来人的方位。
      手已经摸上了耳尖,虚虚地握着。
      突然,那人在混乱中一把抓着陆灾的肩,力气大得他无法挣脱。
      长期的逃亡与眼前的未知让他犹如惊弓之鸟,他偏着头将手慢慢从耳尖上挪开。
      说时迟那时快,手里倏然飞出一把带着萤火光的冰晶雪花状飞镖。
      出镖时散下万千萤火,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直直飞向那人喉咙。
      那人反应极快,向后轻轻一仰,脚步点地飞快退后。
      一个侧身飞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一瞬,鬓角的一缕头发随着刀锋落地,脸上也出现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火辣辣的痛立马传遍了整半边脸,不像是刀划着的倒像是被火钳烫伤的。
      陆灾半跪在地上,轻声道:“回。”
      飞镖便带着萤火飞向他,融在他耳尖的皮肉里,像一片冰晶状雪花落在耳尖上,在昏暗的夜里发着微光,衬出陆灾苍白的脸。
      话说这飞镖好生诡异,薄如蝉翼,利可削铁,落发即断,形似冰晶雪花,触之如烈火灼手,出镖散万千萤光,伤人如萤火噬心。
      最主要的是如此灵气的武器上竟无任何灵力!
      那人用手背碰了碰脸,余光瞥见那群少年正涌向厨房门,还来不急开口就听见陆灾冷笑了一声。
      一抬眼只见陆灾手再次掩上耳尖。
      那人知道他又要出镖,挑了一下眉,明显不惧陆灾,甚至还觉得有趣。
      寻思这种二话不说就出手伤人的半大小子,实在有些难以招架,不行就只能打晕了扛走。
      皓月当空,窗外银杏倒影在积水洼里,下过雨的夜晚静谧潮湿。
      叮咚......!
      翠绿银杏叶上一滴水落下,激起月影涟漪,窗内一道人影咻地一下......
      眨眼间,那人已经擎住了陆灾的双手。
      余下五位少年正搬开挡着厨房门的木桌,眼看就要成功了。
      千万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不然非得给外面的白水人吃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把拎起陆灾,绕过厨台,一边走向那群少年一边道:“莫要出去,我是来保护你们的,跟我走。”
      那群少年早就吓破胆了,只顾着拼命搬开木桌。
      看到他过来更是连成片尖叫,声音完全压过了他,千钧一发之际门被少年们拉开了......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
      嘶!
      手上一阵剧痛,陆灾狠狠咬着他的腕骨,齿尖刺进皮肉里,渗出血珠。
      他用另一只手捏着陆灾下颌,陆灾被他捏得嘟起了嘴巴,顿时他的下颌骨连着脸颊一阵酸痛,嘴更松不开了。
      少年肤色是不正常的冷白,触感凉而细滑,如最上乘的脂玉。
      那人见他脸颊肌肤都被捏红了,寻思这谁家小少爷也太娇气,减轻力道松开手,又压低声音道:“松嘴!”
      陆灾还咬着不放,那人心想:还是得打晕!
      他刚扬起一只手,就见陆灾突然松开嘴,激烈咳了一阵,身体痉挛,痛苦地用手抓着他的胳膊。
      看上去就真的弱不禁风,与那飞镖的毒辣根本毫不匹配,他吓了一跳。
      这少年怎么回事,先是用飞镖伤了他,现又咬着他腕骨,自己还没事呢!他倒好,咳得都快昏过去了。
      他正准备放开陆灾。
      手刚一松,砰!陆灾直直摔在地上,脑袋磕地的声音巨响......
      同时,更夸张的是,就这从手上摔到地上的距离,陆灾竟然吐血了......
      一口血毫无防备从嘴里喷了出来,血糊了一脸,那场景就像是被人狠狠掼地上,摔出内伤然后才吐血的。
      只有两当事人知道,他明明是轻轻松地手。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顶多就是踉跄一下,这小孩儿不是讹人就是先前已经受伤了!
      陆灾蜷缩着身体,捂着胸口相当痛苦地咳了一阵,血沫喷在那人衣袍下摆,声音渐渐微弱,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人愣怔片刻,用脚轻轻踢了踢陆灾的小腿,陆灾一动不动,已经昏过去了!
      少年们见陆灾躺在地上,身上到处是血迹,更加片刻不停地往外跑。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这群少年手腕上都绑着血布条,而晕倒在地上的那位也不例外!
      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所见的割手腕血腥场面是这群少年之间的某种仪式!
      不过,现下根本来不及细究,按照这动静客栈各个角落的白水人片刻后就会聚集过来。
      果然,他一抬头,哼哧哼哧哼哧!一群白水人疯狂涌向跑出去的少年们,眼看就要撞上了!
      他猛冲几步,跑过去救少年们。
      少年们见他过来,一边哭喊尖叫一边加速朝面目狰狞的白水人跑,直去送死......
      小孩儿们是疯了吗?难不成自己竟比白水人还可怕!?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少年们与白水人发生了戏剧性的擦肩而过......
      可怕的白水人根本没有攻击那几位少年,反而嘶吼着疯狂地奔向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那几位少年十四周岁,白水人唯一不攻击的对象就是十四周岁的少年!
      他一个转身,快速跑回厨房,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揽起他的腰扛在肩上跳窗而逃。
      回头只见背后几十位白水人一窝蜂的挤到窗边,争先被挤出窗外,摇摇晃晃地追着他,身后留下一滩滩深浅不一的水迹。
      他一边跑一边用食指在空中快速写了一个二字,手指像触碰在画布上,水墨画的“二”凭空显现,耳边便传来了声音。
      这画灵传音据说是北乾国灾异调查院独有的灵术。
      这人应是灾异调查院的灵泽!
      耳边传来声音:“老大,怎么回事?客栈里冲出来五位小孩儿。”
      “快拦下他们,保证他们安全,我把白水人引开,你们在客栈里等我,他们全都十四周岁。”
      对面的人不慌不忙道:“好的,交给我。”
      常逊风时快时慢,吊着白水人,跑了二里地再也看不见客栈了。
      此处离攸水畔不远,已是覃国边界。
      荒野没有庄稼,野草狂长,地下的水漫过鞋底,月光照在水洼处,寂静无声。
      甩开白水人,他放慢速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道上,带起的泥点溅到了外袍上,鞋子完全湿透了。
      没走多远,眼前便出现一片小树林,月影婆沙,唧唧虫鸣。
      陆灾被颠醒,浑身发冷,耳朵里嗡嗡的,血反流到胃里他难受得不行。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扛在肩上,那人很有力量,宽厚的肩膀,反手搂着自己腿的温暖大手,扛着一个人气息却很平稳。
      他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任何光了,猜测这人应该就是突然冲进客栈那人。
      现在看来不像是抓他们的那伙人?到底是何居心?自己的同伴又去哪里了?
      陆灾明明应该害怕的,却从身下传来的体温里奇异地生出一股安全感。
      那人的味道很好闻,是混合着春天气息的大地味,欣欣向荣。
      他一动不动,准备伺机而变。
      这时,身下那人开口道:“醒了?还装什么死,你们是一伙的?”
      陆灾挣扎了一下道:“你先放我下去,我......想......吐。”
      那人擎着他,继续走了几步,看到前方有一棵树。
      举起手把他放在粗壮的树枝上……
      一边活动肩膀一边道:“别乱动,当心从树上摔下来。”
      又伸手扯了扯陆灾手腕上垂下的布条:“我亲眼见你用刀割人的手腕,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陆灾紧紧抱着树干,双腿分开骑在上面。
      头晕晕沉沉,像是被人用铁锤敲过,扯着太阳穴跳着疼。
      耳朵里嗡嗡叫像是蜜蜂飞进去了,四肢飘然无力,胸口也很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也不知道离地多远,既然这人不想让他跑,那他盲跳下去必定会摔伤。
      而且他也没有力气逃跑了。
      他缓慢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开口说话,实在忍不住干呕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人站在树下端详着陆灾,一脸冷漠,也不说话。
      陆灾趴在树干上侧脸贴着粗糙的树皮,无心无力……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像一块破布被挂在树上!
      斑驳月光照在他染血的脸颊上,血红与苍白的对比下竟显出孤傲清冷的美感来。
      他见陆灾虚弱得都快抓不住树干了,害怕他摔下来,不自觉地伸出手在树下接着。
      陆灾又缓了一会儿,气若游丝道:“我叫陆灾,我们......”
      话还没说完,手一松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如月光坠落,那人顺势接住他,动作轻柔地搂在怀里,帮他擦了擦一脸的血迹。
      他才发现怀中人烫得不行,应该是遭了风寒发热了。
      还吐了那么多血,必须马上返回客栈好生瞧瞧病。
      这时,他的食指有所感应,轻叩两下,耳边传来了故意压着的声音:“常逊风,你完了。”
      “完什么完?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你快回客栈吧,一定照顾好被你掳走那小子。”
      常逊风把人搂在怀里。
      想着那群少年的反应以及同僚的提醒,估计自己误会怀里的孩子了,他用刀割人手腕应该不是为了伤人。
      现下只得飞快地返回客栈。
      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光渐亮,沉沉压着大地,天一亮雨便落了下来。
      一下雨白水人就会离开室内,沐浴在雨中,犹如游荡在雨中的幽魂。
      被雨水滋润着的白水人不攻击人,他们对雨水的渴望超出了干涸而亡的草木,雨水是他们的镇静剂。
      这时,活着的人才敢好好地撑着伞走在大街上。
      常逊风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烫,还迷迷糊糊地喊冷,他扯开外袍,紧紧裹着陆灾,尽量不让他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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