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幻梦歌者

1、故人归

　　阳光正好，春风不燥。
　　三生境内绿树成荫，零散的几根粗壮的枝丫上挂了些藤蔓，被人编了把藤椅，神阳照在境内中心的往生河上，湖面泛起点点波光。

　　这样浪漫的风光，实在适宜打瞌睡。

　　只是此时异象突生，静谧瞬间被打破。
　　往生河上水流忽凝，迷雾渐起，水中央热闹起来，似沸腾一般不断地冒着泡泡。
　　每个泡泡炸开的刹那，隐约可以听见嘈杂的哭喊声。

　　惊醒了一旁睡得正香的姜瑜。

　　一只小精灵沮丧的从水里钻出来：“抱歉上神，我又搞砸了。”
　　这便是尘世穿越者的引路人，俗称系统。

　　姜瑜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个懒腰，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是个打捞废弃世界的破烂神，不是抱歉神。还有，你和我道歉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上司。”

　　“可是，”小精灵垂着脑袋，“这是我搞砸的第十三个世界了……给上神添了许多麻烦。”
　　“没事，这里面都是钱，不算麻烦。”姜瑜无所谓地摆摆手。

　　小精灵飞出后，往生河逐渐平息。姜瑜轻吹一口气驱散水上的迷雾，掌心凝起些神力，微微向上一扬。
　　一根几米高的水柱瞬间腾起，托起一颗混沌的晶球。

　　姜瑜试探地将一束神光送进晶球，神光尽数被吞噬，晶球却无任何反应。
　　“死透了，拆了扒拉扒拉有没有幸存的历劫者吧。”她轻叹一声，“还能废物利用一下，卖给下界赚点灵石。”

　　按理说神君无论官职大小，能飞升至此的终究是世间佼佼者，一般该是不缺钱的。
　　但姜瑜不一样，她初入神界时灵气甚微，甚至低到只能依靠不断吸取灵石灵力才能将将续命。

　　众神一致认为她是哪位飞升时带上来的红颜。
　　因为飞升后会忘记自己的一切过往，只记得自己的职责。
　　所以也没有人记得她。

　　神界的俸禄灵石完全不够她需要的灵气，她飞升时又一穷二白，一点存款都没有。
　　只能偶尔利用职务之便，刨点出身高贵，或是能力出众的下界历劫者。拼齐他们的元神，卖给下界需要他们的人。

　　原本神界是严禁与下界再有接触的，但似乎神界之主创世神沧澜对她格外宽容，即使有人上奏殿前，沧澜也只是无奈地一笑：
　　“虽有违神规，但到底是救人救己的善举，且由她吧。”

　　若不是天命石无情魂，众神官一定认为姜瑜是沧澜的哪位红颜转世。

　　可惜天命石重重铁律金文锁着，沧澜永无私情。
　　故而满殿神官纵然对他的态度有再大的不满，也没人敢说主神偏私。
　　最多站在道德层面上指责一下姜瑜。

　　不过姜瑜向来不在意这些指责。

　　她将晶球招至手中，敛气屏息，抬手凝起一道搜魂术，飞快打进球中。
　　晶球刹时崩开一道狰狞的裂痕，无数怨魂紧紧缠住中间一根奄奄一息的金线。

　　姜瑜耐心地把层层怨魂慢慢剥离，洗去执念，再进行一番度化后，轻轻送入往生河。周围的束缚逐渐消失，姜瑜的脸色也因为过度使用神力而愈显苍白。
　　她度化了所有怨魂，但金线却纹丝不动。
　　“嗯？这个也死透了吗？”元神未散，不应该啊。姜瑜疑惑。

　　“没有……这应该是那个男主，大概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了。穿越的女主很清醒，任务完成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能接受现实，自爆炸了小世界，希望以此重启一生。”小精灵怯生生地说。

　　姜瑜冷哼一声，一双灰眸瞬间淬上了一层冰霜。她一把扯出这根颓废的金线，用神识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然后蛮横地注入一道神力，金线终于哆哆嗦嗦地亮了起来。

　　“仙界战神，就是这样守护苍生的么？为一份得不到的爱便要毁天灭地。”她犹觉得不够解气，又补踹了几脚，“跟你直属上司建议一下，这种废物下次直接丢出去，别留着恶心姑娘祸害人间了。”

　　小精灵赶紧应声退下，它总觉得这位灵力低微，常年摆烂犯困的破烂神，有时候比它的顶头上司司命神更威严。

　　送走小精灵，姜瑜感觉有些神力透支的眩晕，她强撑起精神，单手拎起金线，抄起三界扩音螺，冲着下界大喊：“仙界战神元神，三万灵石带走！战神人间秘事，起拍价一万灵石，三百年内均可加价，价高者得！”
　　她手上的金线似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登时大亮，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此言一出，下三界瞬间沸腾，仙界老天君立马以三万灵石赎走那根金线，并出价两万灵石保证战神的人间丑事不流落他人之手。

　　而神界众人则对此事议论纷纷，议事神海中聚满了神官的神影。

　　这议事神海相传是造物神外出平乱时用来与创世神联络的虚空灵境，原本时没有水的。大概是嫌这一方天地太过空荡，后来不知哪位大能神官，奢侈的以庞大神力填补了一半虚无，还做了个湖，周围种了一圈桃树。

　　后世神官发现并进入此境，境内没有任何结界，湖上的人却怎么也不能也行至湖岸，触摸桃树。

　　众人恍然，原来是神力压缩了虚空，将混沌的虚无化为有质的湖水，将无尽方圆化为看似有尽的平面。
　　故而人们称此湖为海。

　　造此境的大能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这一方绝美神境成为了众神官议事以及聚众嚼舌根子的佳所，还起了议事神海这一美名。

　　近些年，由于姜瑜开始贩卖下界陨落大能的元神，议事神海里一半的热闹都与她有关。
　　此时的热闹自然也是。

　　”这是滥用职权！姜瑜为了灵石不择手段，连元神都卖！”
　　“她这种人怎么配飞升神界，与我们为伍？”
　　“灵力低微就不要腆着脸蹭运飞升了吧？”
　　“我要是她我宁可自己跳下界去！”

　　姜瑜对众神官的指责充耳不闻，她封闭神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专心吸取灵石里的灵气。面色的苍白终于在灵气的补充下红润起来。

　　可灵石耗尽，她还是有些虚弱。

　　“得不偿失啊。”她嘟囔一声，疲惫地靠在藤椅上。
　　下界好像还欠着自己不少灵石呢，要不下去收点回来补补？

　　正犹豫间，往生河面上又沸腾起来。

　　姜瑜急了，噌地一下站起来：“没完没了了？”她是个收破烂卖废品的，不是做慈善的，她剩下的神力可撑不起她再救一个了。

　　河面剧烈震荡，河水翻涌，搅得整个三生境内都晃动起来。突然一根水柱腾空而起，化为一条水龙，直冲上方结界。

　　三生境原是炽渊鬼域的旧址，曾经炽渊裂，鬼魅尽出，造物神荣华以强大的神力永镇渊谷，为平邪灵而神魂散。

　　荣华神陨后，磅礴的神力化为往生河水，护万世生灵轮回不息。天地共塑的神体化为三生境，为亿万魂魄筑起坚固的屏障。

　　自炽渊赤火灭以来，一万年了，三生境从没有这样动荡过。
　　姜瑜紧紧地盯着腾起得水龙，眉头紧锁，再不顾得自身状况，从背脊中抽出了她的本命剑。
　　她原本是只剑灵，剑铭锋昀，但她拔不出这把剑，只能当棍子使，大概是普天之下最丢人的一只剑灵了。

　　所幸这把剑极强，就算是根棍子，也是根所向无敌的棍子。

　　她将剩余神力尽数凝于锋昀上，瞄准龙头，缓缓抬起。

　　若无尽渊再裂，世间再也没有能以己身平赤火的强大神明了。
　　她心想。

　　就在她要投出锋昀时，一只小精灵逃命似地蹿了出来：“不好了，小世界气运中心造反了！”
　　姜瑜一愣，卸劲瞬间，凝起的神力重回体内，冲过刚刚已经有些干涸的经脉。
　　一紧一松之间，她又有些眩晕。

　　她强打起精神，手疾眼快地抓住苍蝇似的满三生境乱撞的小精灵：“气运中心是谁？”

　　小精灵惊魂未定：“我的搜魂术都近不了他身……但但但他说他是天命石！他还问我外面有没有一只脾气冲爱喷火的炸毛小凤凰。可这天地间就孕育了造物神一只赤炎火凤，我说造物神一万年前就以神魂平渊陨落了，他就跟我急了，直接冲破法力封印，然后……”

　　小精灵颤抖地指着水龙，一转身，见那龙头低下，悬在空中定定地盯着她们的方向，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他他他就要出来了！”

　　姜瑜撇了撇嘴，一般气运中心不能是只邪祟。
　　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她拎起小精灵教育它：“新来的吧？见没见过世面啊？就是腾个水花，下界随便一只小花仙都能做到。还天命石，世间就一块天命石，在主神正殿端坐着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姜瑜随手抄起一块石头，使劲一抡胳膊，砸向龙头：“你看什么看？我的地盘还敢撒野？给我下来！”

　　只听那龙头发出一道清脆的撞击声，腾起的河水像是乍然失去了依托，松垮垮地落回原处。
　　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掉了下来。

　　姜瑜走过去，伸脚踢了踢，仔细一瞧。
　　那石头生得奇异，石面光滑棱角极锋利，能映出五彩霞光内里却是通透无色。
　　透明石体中满是不知其意的金色符文，尽数烙在中心一根顽强的红线上。

　　姜瑜大惊，她认得这石头。
　　沧澜原身就是这样的一块石头，只是他通体黝黑，金色符文浮在石面上，看不清内里。

　　这是块知万物起源和归宿的天命石。
　　可知天命的人怎么能成双呢？
　　若不是并肩立于顶峰，则必是两道极端。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再次握紧锋昀剑。
　　地上的石头骨碌碌滚了几圈，石身升起一阵厚重的浓烟，姜瑜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神力，习惯用这样化形方式的，只有鬼魅。

　　忽然烟内盛起漫天光辉，一位妖冶鬼魅缓缓显出人形。
　　他笑得纯粹灿烂，那克制的嘴角明显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一双邪气的赤瞳似蓄满了复杂的情绪，一道金光闪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姜瑜看着他顶着一张除了瞳色与沧澜一模一样的脸，迈着四稳八方的步伐，把沧澜的神圣气息学了个七八分，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姜瑜，一万年不见，你穷疯了吗？”

　　姜瑜：？
　　这哪儿来的二货啊？

作者有话说

　　写得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