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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部分崇高理想是被很傻的事所逼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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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天色越发昏暗,虞春的脚步也随之越发飞快。陆晓凤在后追得吃力,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心里想的是,像虞春这类穿扮另类、相貌安全的姑娘,用不着怕走夜路。那些潜伏在深夜的罪恶,对她构不成威胁。想虽是这般想,但陆晓凤确定这话只能烂在喉咙里。
      大多女人对黑夜有着莫名的恐惧,这点与她们的相貌无关。人心终归隔肚皮。人们很难知道,在他人心里,自己曾被意淫成何种丑态。
      待到伸手不见五指时,虞春已用近乎奔跑的速度,向前迈进。陆晓凤气喘吁吁于后相随,先前他还暗笑对方杞人忧天,此刻又觉这姑娘勇敢无畏。至少这一路,都是她冲在前方。
      两人默契地不言不语,这种和谐状态一直维持到虞春驻足。
      隐隐约约,前方显出一座寺庙的轮廓。远离撞车现场的官道,是较为冷清的,其偏僻程度与事发地相隔距离长短,成反比。
      晓凤哥和虞春徒步行走了两个时辰,已到了一处连狗也不见一条的地方。陆晓凤曾在书中读到,人一旦长时间身处荒凉地,再度看到建筑,会在快感与美感上均得到满足。
      此刻,他更对书中所说更深信不疑。只听虞春大呼一声:“啊哈!有座庙!”
      陆晓凤不将快感、美感浪费在言语上,一路落后的他刹那间如离弦箭般,飞奔而去。当他抬头看清门匾上的字时,心立刻凉了半截——匾上书有“清静庵”三字。
      既然叫庵,当是尼姑把守。原本想要投宿的念头,在陆晓凤脑中渐渐瓦解。男女总是如此不平等。
      若为一座寺庙,夜有弱质女施主借宿,收留下来,合情又合理。但换为一座尼姑庵,即使弱质到风吹就倒的男子,也不该留宿庵中。
      抬头这一瞬,无数相关男女有别的记忆,在晓凤哥脑海飞掠。他记起小时候,救过一个投河未遂的女孩。姑娘哭着告诉他,自己才十二岁,可却来了红,被村里的姐妹笑话,说她早熟。
      陆晓凤见她悲痛万分,怕自己重蹈覆辙,于是回去后便夜夜求神,祈求自己晚些成人。
      天如人愿。
      当同龄的少年都在讨论,本年度最盛行的胡子造型时,陆晓凤依旧脸蛋光滑,前喉平坦。没人说他早熟,大伙送他另两个字作为绰号——阉人!
      陆晓凤原还解释,几番欲在大庭广众下,解裤表清白。那些流言在他青少年时代,笼下很大阴影。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晓凤哥开口便说:“我不是,不信你检查!”
      此事给他两大启发:
      一、别轻易向老天祈祷一件没弄明白的事
      二、女子以来红迟为荣,男子反耻于晚熟。许多事上男女是不平等的
      旧事重忆,陆晓凤摇头又叹气,刚要转身离开,不料虞春已伸手扣门:“喂!有人吗?我们要借宿!”
      木门“吱噶”一声从里打开,只听里面几个男音低低议道:“两个男人,没事儿,让他们进来。”
      陆晓凤大惊,并非因为虞春再度被人混淆性别,而是惊讶这尼姑庵居然如此开放,非但有男子在内,听那语气,好像还光收男人。
      木门完全打开,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出来道:“两位公子,你们也是来投宿的吧,快请进。”
      虞春怒,刚要发飙,被陆晓凤抢先拦住。眼看那几人腰间佩刀,莫非是武林人士。他上前问:“这里不是尼姑住的吗?怎么会有男人?”
      一个汉子大笑:“小哥你也不正是男人?”
      陆晓凤被自己的问题反蹭,面部抽搐。
      那汉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说:“莫怕!这里的尼姑早走光了,空留一座庵,我们全是过路的。”江湖儿女果然豪爽,说罢就将晓凤哥和虞春带入庵堂。
      进入内堂,陆晓凤才知道先前错怪了好人。堂内坐的、睡的全是男子,若真有女客入内,反而不便。
      在此借宿的旅人将“喧宾夺主”发挥到极致,唯一的女厕门口贴有字条,云:此庵现供旅人投宿,出入此厕多为男子,请女施主们自重,切勿擅入。
      虞春急着小解,她素来大气,无视那张字条,一头扎入名不副实的女厕。
      陆晓凤坐在内堂一处角落,虞春找来,坐在他身边。无聊时,即便身边之人不招自己喜欢,也会与之搭讪。陆、虞二人也不知怎么,就攀谈起来。
      晓凤哥问:“那盒假冒的鸡腿饭被你退了,我给你个馒头吧。”
      虞春一转眼珠:“不用了。”
      “我没吃过。”
      “哦……那就给我一个吧。”
      看她吃完馒头,陆晓凤又问:“你怎么会想到去参选秀女?”
      虞春一抹嘴巴,庄重道:“这是我的理想。从来没人夸我漂亮,我心里都记着呢。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虞春是最美的姑娘。她是‘无极秀女’的状元!”她说这话时,身后带着一股风,这是因坚定理想而形成的气势。
      望着虞春,陆晓凤再度神游。他发现在这姑娘身上,有许多东西引他意会。
      此时脑中想到的,是自己念书时遭同窗殴打。第二日便逃学外出,下定决心要去嵩山、武当山一类山,学得绝世武功,让全天下都知道,陆晓凤是武功最高强的大侠。
      一些崇高的理想,出身却很低微。部分是被一些很傻的事逼出来的。
      陆晓凤这回没打击虞春,他还清晰记得那回逃学被抓后,殴打他的对象从同窗转变成他爹娘。
      梦对怀梦人而言,都是美好的。一个局外人,即使看了再觉可笑,也无权去拆碎别人的梦。
      他又问虞春:“海选第一关是自我介绍和才艺表演,你想好了吗?”
      虞春笑:“那还不容易?我姓虞叫春,再唱一段戏。”
      虞春说自己名字时,总把姓和名拆开念。这是一些名字另类人士惯用的方法。诸如叫杨伟、陶兵、庞光的也爱这样介绍。
      陆晓凤道:“那也太普遍了,评委早腻了。要不我给你写一段自我介绍,你照着背,到时一定出挑。”毕竟曾是举人,惊人之语还是藏了几句,晓凤哥取出纸笔,奋笔疾书。
      虞春推说,不用了,陆晓凤也不理睬。写完后,他将字条递去:“你念念看。”
      虞春上下扫了一眼,说:“不识字。”
      陆晓凤栽倒,坐起来说:“你不识字也去选秀女?选得上有鬼!”话一出口,他即刻后悔,伤人自尊是小,万一虞春发火,一掌拍来,惹出人命是大。
      岂料这次虞春并未生气,她斜视地面,神情纯洁、忧郁,用手指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轻道:“我只会写这两个字,那又如何?你当我不想识字?”言至尽头,竟还带些哭腔。
      面前这个只识两个字的姑娘,让陆晓凤心头一颤。他见过太多号称才女的女子,这年头识几个字,会写几首诗的,都自封文艺女青年。而这类女子大多不可一世,内部相轻势头远胜男子。
      陆晓凤有幸观摩了一回,由全国才女参加赛诗会。由于不懂粤语,事后他才明白赛诗会期间,一广东才女与人一言不合,辱骂对方。
      另一方说一口东北话,晓凤哥倒是听得明白,她说:“咋的?用奥语骂,当我不明白是不?”
      没成功区分“粤”与“奥”,只是片面,不因就此断章取义。但经历那事后,陆晓凤更愿将才女,理解成口才优良的女子。毕竟在口才方面,女人大多厉害,市井泼妇绝对可以把当朝大学士,骂到吐血。
      才女们也有这本事,只是她们擅于掩饰。虞春那几句肺腹之言,让陆晓凤略有感动。
      女子无才便是德。并非不学不习,墨守成规,而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敢于承认,心怀遗憾。
      见她神情黯然,晓凤哥劝道:“其实……秀女也不用识太多字。复赛前,我教你认一些,也就应付过去。”
      虞春侧头:“你识很多字?”
      陆晓凤一听,得意道:“那当然,我曾经可是举人呐。”
      “举人是什么人?”
      “呃……就是一种很有文化的大官。”
      “大官还住尼姑庵?我听说他们外出,三层楼以下的客栈不住。”
      这还是一个以楼层多少,识别房子高档与否的年代。陆晓凤抓抓头说:“那不就是以前的事嘛,现在我……”
      “得罪人被贬了。”虞春安慰道,“你得罪的人外出,许是一家客栈没三栋楼的不住。你也别多想,官吃官很正常。”
      陆晓凤哭笑不得,忘了自己究竟因何遭贬,说道:“妇人之见,人家才不住客栈。”
      翌日醒来,继续赶路。眼看洛阳近在咫尺,陆、虞二人倍感心慰。
      清静庵一夜,令陆晓凤对虞春的印象有所改观。如今,他才明白虞春是因为不识字,才对茅厕门口的字条视若无睹。
      离开前,她又上了回茅房,见到内有数名男子。虞春即刻尖叫,也因此被人拆穿真实性别。
      惊恐往往相对。
      此情此景,倘若是名妙容女子闯入,男人们许会惊多于恐,惊中势必还包含些惊喜在内。但换作一个公认为男,实质为女的家伙,骤然的转变向来催化惊恐的生成。
      陆晓猜想,那伙武林人士大部分徒有虚名。在虞春尖叫过后,是他拉着她在一片尖叫声中逃离清静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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