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叶，但文职》落华平汐

187、无力改变的世界

　　警报声回响在设施各个角落。

　　忽略早些时候的黎明考验不算，这还是今天的第一声全局警报，虽然只是一级警报。

　　一级警报在脑叶公司象征着什么呢？
　　它象征着并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伤的中低危异想体出逃，象征着设施建筑遭受到了轻度损坏，代表着事态尚能挽回，一切都在主管的掌控之内。

　　正在看戏的Binah放下了红茶，饶有兴致地一挑眉，低语：“真是有趣。”

　　作为早已死去的“前首脑”，她与主管之间的关系并不多么和谐，但身为脑叶公司的部长，她该有的权利一个不少——除非删档，否则单纯的重启时间不会清除Binah的记忆。

　　保留过去三周目记忆的Binah清楚记得，每个部门核心抑制开始时主管都会全局播放警报以示情况危急，但今天这一场属于职员们的核心抑制却是直至此刻才响起了警报，还是最低危的一级警报。

　　主管从未将自己的职员视作威胁。

　　即使塞恩思剪断了收容单元内的能源线，若溪和黛薇妄图腐蚀通向构筑部的隔离们，让主管有了事情即将超脱控制的愤怒，并短暂产生了杀意，但那些情绪也很快被收敛。

　　虽然构筑部里有通往地底河流的井，有通往外界的路，但她们只是尝试破门而已，并没有真正突破收容区与非收容区的界限，构筑部所珍藏的种种重要之物依旧完好，几颗处决弹足以平息主管的杀意，让他重新冷静下来思考对罢工职员的处理方式。

　　平心而论，主管虽恼怒于塞恩思反抗他的的命令、带人在公司里闹出各种乱子，但他能理解她的动机，欣赏她表达自我、赞叹她为争求自身权利而付出的行动。

　　能在压抑绝望的环境中保持自我，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坚定追求自由与尊严，还能撬动他人对现状的不甘，成果说服更多人加入自己的行动，在脑叶公司这么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闹出这么大场面，着实令主管惊叹。

　　多么美好的品质，多么耀眼的灵魂，正是主管所期望的光。

　　如果人人都能像塞恩思那样拥有不屈的灵魂，敢于命运的重压下表达自我，那卡门的理想早就实现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都市里到处都是患病的人，麻木灰暗的灵魂看不见未来，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点亮前路。

　　为了最终目标能被达成，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是可以被接受的。

　　塞恩思不该去挑衅主管的权威。

　　公司里只能有主管一个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用明确的指令和稳固的秩序约束那些强大却依旧迷茫的职员该何去何从。

　　主管在一级警报的背景音里按了按额角。

　　他并不为这些四处捣乱的罢工职员们而恼恨生气，只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继续纵容下去。他必须好好约束这些过分自由的家伙，让他们停止对公司设施的损坏，在尽可能保留职员主观能动性带来的好处的同时，把那些松动的锁链重新戴回他们的脖子上。

　　意志薄弱、肉身虚浮之时就是消解罢工职员的叛逆，让他们重新变得可控的最好时机。
　　——禁闭室里关押着的蓝晨和莱昂早已重新成为主管乖顺听话的正常员工，只待伤势恢复、生命值回到60%以上就能取下治疗器械，穿戴回全套监控防护设备，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完成自己未完的任务。

　　而说到该如何削弱罢工职员的精神意志，人手不足的主管第一个想到了“碧蓝新星”。

　　拥有公司最高控制权限的主管能够根据自己的需求解除特定异想体的收容状态，而解除收容状态的“碧蓝新星”会瞬移至部门主休息室，周期性地对设施内的全体单位造成精神伤害，为Binah轻松创造出一个施展拳脚的舞台，控制住那些精神遭受重创的罢工职员，让他们强行恢复冷静。

　　但“碧蓝新星”的全屏白伤不分你我，不仅会对主管兢兢业业的正常员工造成连带伤害，还会折损大批文职，造成“深黯军团”、“微笑的尸山”与“大鸟”几位文保协集体出逃，造成不必要的混乱。真是可惜。

　　主管扫视了一圈公司里收容的异想体们，发现没一个适合帮他镇压这群上蹿下跳的罢工职员的，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回到最原始的派兵镇压方式。

　　而他目前能动用的人手真的很少。

　　排除掉本身就是镇压目标的罢工职员，公司里仍受主管指挥的职员只剩下了四十四人（21员工（不含禁闭室疗伤2）23文职）。再排除掉那些正在辛勤工作赚取能源的十几人，能立即接收镇压指令的职员仅有二十多名。

　　即便如此，这二十多名可调遣职员中还有半数以上的文职，装备差、伤害低、腿短还反应慢，根本无法对罢工职员进行有效镇压，让他们无法反抗、重新接受控制。

　　主管索性将这些文职踢出了镇压任务名单，让他们回到公司中上层对那些中低危异想体进行工作，赚取能源替换员工，让成熟的战斗单位去镇压那些罢工员工。

　　但即便主管已经派出了自己此刻能调度的全部员工，镇压进度也依旧不如人意。

　　如猴子一般的罢工职员在公司里实践着各种主管从未见识过的骚操作，主管的减速弹根本无法同时命中多名职员，拖慢他们上蹿下跳的脚步。

　　那些罢工员工接战时还不认真还击，总是以各种各样扭曲的姿势躲伤、抗伤，边跑边絮絮叨叨，试图说服主管所剩不多的乖顺员工加入他们的游行队伍，投身反叛大业，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应有的权益。

　　不仅如此，他们还总想往研发部走，似乎还想拆那扇没拆完的门，看得主管都快气乐了。

　　相比之下，几位部长的战果则更加可观。

　　公司内拥有仅次于主管与安吉拉权限的Hokma老爷子在接收到主管指令后就开始通过公司内无处不在的监控与广播找人“一对一谈心”，“劝说”他们放弃无意义的反抗，弃暗投明，重新臣服于主管脚下。

　　记录部记录着有关职员的一切，记录部部长自然是除安吉拉外最了解他们的人。

　　他了解他们的过去，知晓他们为何加入公司，清楚他们所珍视的所为何物，能够轻而易举地用自己年长者的智慧引导他们该如何为自己的未来做出正确的选择。

　　心智坚定的员工尚且能在约谈中保持冷静，但文职们却在Hokma那看似慈祥友善的劝说中瑟瑟发抖，时刻经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没几分钟就放弃了抵抗，惊惧地大喊大叫，说自己会宣布退出罢工，反省自己所做的一切。
　　（实际效果：每分钟降低一名文职20%~30%精神值上限，使其在精神值归零时自动解除罢工状态）

　　鲜少有文职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超过五分钟，更不必说还有人在旁虎视眈眈。

　　Binah能够敏锐感知到那些精神即将崩溃的小可怜，不需要本尊亲至便能打开他们头脑中的“锁”，清除他们内心的躁动，让他们听话地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属于自己的工作。

　　可怜的文职们根本不是Hokma与Binah的对手，接二连三地退出罢工游行队伍，平均三分钟减员一人。

　　而罢工文职之外，也有Geburah去对付那些抗摔耐打的罢工员工。

　　进入血雾状态的她来去如风，确认目标后就即刻出击，十分钟左右就能扛回一个昏迷的员工进惩戒部的禁闭室。

　　但她并不总忙碌在追袭罢工员工的途中，时常需要停下自己进行到一半的战斗分神关注一下文职们情况，赶场救出几个在职员混战中受到波及的文职，免得他们重伤不愈死在这里。
　　——精神崩溃的文职不需要她操心，但习惯了G.O可视化插件（生命与精神值UI显示）的员工与主管很难合理判断文职的肉.体伤损情况，需要有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合理判断伤势，及时救走重伤文职丢进禁闭室让他们和蓝晨与莱昂一起清醒清醒。

　　顺带一提，塞恩思的名字明晃晃列在主管给她的镇压名单榜首，但Geburah却迟迟未能收到属于塞恩思的位置信息，只能跳过她去追击名单下方的员工。

　　主管又一次丢失了塞恩思的身影，而安吉拉拒绝在职员核心抑制战中提供过多帮助。

　　早在半小时前的中央本部集体上盾后，塞恩思就又一次改换了自己的身份，将一件从杂物室翻出来的大码文职制服套在了最外面，伪装成文职藏匿在混乱的人群中又回到了情报部。

　　在情报部，塞恩思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身份伪装。

　　先前与塞恩思有过短暂交流的文职唐木（Theta19-179章末登场）终于还是加入了塞恩思的反叛队伍，但由于他下定决心的时间过晚，当时附近根本没有能为他提供庇护和安全感的罢工员工，他便将自己的罢工状态隐匿了起来，直至遇见重返情报部的塞恩思。

　　两人碰头后塞恩思换上了唐木的身份，而唐木作为一名普通的罢工文职去了中央本部。

　　有赖于唐木先前的隐而不发，塞恩思只需要换上属于对方的工牌袖章，再带上刚拆下来的各类监控设备，蒙上一条轻薄纱布别让各处的身份验证探头扫描到瞳孔，就能在系统管理层面上完美继承文职Theta19的身份，在情报部自由行走。
　　脑叶职员在工作中时常就会断胳膊断腿，监控设备偶尔短暂失联并不会引发警报——就连“一无所有”杀死员工顶替身份系统都不会报错，更何况同为人类的塞恩思和唐木。

　　（作者温馨提示：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与生理健康，请勿复用入体探针。）

　　塞恩思就这么顶着Theta19的身份来到了控制部。

　　未接收到主管调令的Theta19无故离开轮值范围，检测到定位信号异常的职员管理系统立刻在后台更改了Theta19的状态，自动向附近职员公示了这一讯息。

　　这时的主管已经修改了职员对罢工职员的应对策略，不再单纯警戒，而是直接发动攻击，塞恩思就这么顶着普通罢工职员的身份且战且退，最终慌不择路地逃到了主控室门外。

　　此刻，塞恩思与主管仅有一门之隔。

　　作为一扇厚实坚固的隔离门，没有生命的它能够完美免疫来自“失乐园”的灵魂伤害，但塞恩思过去曾多次造访主管的办公室，看这扇门在自己面前开开合合，还曾费心记过它的薄弱处。

　　象征治愈与新生的纯白蛇杖材质坚硬，不会轻易折断，杖尖处也足够锋利，在特定情况下称得上是完美的撬棍。

　　只要塞恩思找准角度，将杖尖插入隔离门的接缝处，稍一用力就能撬出一道裂口。

　　了解机械构造的塞恩思有把握赶在血雾到来前破开这扇门。

　　她很想这么冲进去擒拿下主管，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去看监控中那些麻木可怜的职员，用生命迫使主管对职员放权。

　　但她不能这样做。

　　作为脑叶公司的员工，塞恩思不能真正伤害主管的生命。

　　他们能在公司里罢工、游行、扰乱工作秩序、窃取异想体能源、在构筑部门外敲敲打打试探主管的忍耐极限，但决不能真的打进构筑部，破坏TT2装置的核心，打碎地底贮藏的能源罐，撬开通往外界的电梯逃离这家公司。

　　脑叶公司的职员无法逃离这家公司，甚至还要努力维护自己的职员身份。

　　这很窝囊，但事情就是这样。

　　杀死主管会让一切重新开始（原创BE结局X，番外写），逃离这家公司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卢德运动影响深远，而参与了这场运动的工人们却被工厂主们推上了绞刑架。

　　如今的贵族老爷不会比过去的工厂主更宽容。

　　即使脑叶公司的地下试验场被叫停，他们这些背叛了L公司的职员也不会在外界拥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各个“巢”中的大公司会以帮助盟友清理叛徒的名义发布悬赏，抓住他们进行非公开的极刑审讯，拆解他们的大脑、提取他们的记忆，尝试破除L公司的技术封锁，取代脑叶成为新的“世界之翼”。

　　哪怕他们隐姓埋名躲入“后巷”与“郊区”也无济于事，那里的帮派势力只会比“巢”中冠冕堂皇的上流人士更加极端。

　　塞恩思只是想带着自己的身边人活得更像个人，并不想在未来的历史上牺牲得浓墨重彩。

　　都市里奢华的一切已然僵化，抱团取暖的职员无力改变世界。

　　而真正有能力改变世界格局的人却将希望寄托于缥缈的“光”，亲手将他们推上祭台，成为孕育“光”的养料。

　　即使“光”真的有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他们也依旧为自己感到可悲。

　　塞恩思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强行抑制住自己破门而入殴打主管的冲动，深呼吸调整情绪，摘下左臂Theta19的袖章解除身上的伪装，对着监控完整露出自己的脸。

　　塞恩思不卑不亢地露出微笑：“我已经到您门外了，介意面对面聊聊吗？”

　　监控偏移了一个角度。

　　几分钟的沉默僵持后，门开了，闭目微笑的安吉拉替忙碌中的主管代为接待来宾。

　　塞恩思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疑惑。

　　如果没有主管，安吉拉会是这家公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