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叶，但文职》落华平汐

117、幕间琐事

　　温妮莎目送艾达离开后又回过了头，继续靠在中央本部部长办公室的门框上，光明正大地围观部长与员工之间的谈话。

　　那名艾达看到的灰色短卷发、头戴荆棘发饰的员工正是塞恩思。

　　凌晨那会儿，塞恩思还在和艾米莉亚、黛薇等几个女性员工一起参观公司新建的那批二人间文职宿舍，分享自己这些天来背着翅膀的睡觉的经验感悟，告诉那些新长了翅膀的女性文职如何在休息时避免落枕和领口漏风的问题。

　　然后聊着聊着，又发现了其它问题。

　　新制服在新宿舍完工后直接送到了文职们的房间里，每一件都是根据文职们今日最新的身体数据定制的，送到宿舍前还额外经过了清洗消毒和烘干熨烫，保证文职们拿到手就能穿。

　　新制服的面料质量比老版制服要好上不少，更加坚韧透气，更加服帖便捷。

　　但却少了点什么。

　　女性文职的内衣也需要重新定制。

　　主管和福利部部长都是男性，虽然注意到了“破晓”羽翼与老版文职制服的适配问题，立马重新量体裁衣，加急定制了一大批新款制服，以方便漆黑右翼能够在文职的背后自由活动，却忽略了女性文职的第二性征。

　　不论是常规款式的文胸还是包裹能力更强的运动内衣，任何一块布料只要出现在“破晓”的势力范围就会被那只肆意舒展的漆黑羽翼立即损毁，不留任何情面。

　　她们当然可以脱下承托能力强的内衣，换上更轻便的乳贴，但乳贴的稳定性实在太差了，跑跳时难免晃动，十分影响逃命的效率。

　　无奈的女性文职们只能抓紧时间向上级汇报这一问题。

　　福利部很快给出了答复，承认了自己的工作疏漏，并承诺会在三小时之内完成新款内衣的定制，请受到影响的女性文职们放心。

　　——向来缜密的安吉拉本应提前注意到这一问题，在福利部的采购目录中新增这一条目，将新款内衣与定制制服一起交到文职手中。但她却遗漏了这一点。毕竟，她不是真正的人类。

　　莉拉等一众长着翅膀的女性文职得到了准确的时间回复，这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不怪她们紧张，危机重重的脑叶公司里到处都是可怕的异想体，一点点疏漏也会变成生死之差——刚从黑森林里逃出来的她们可不想因为胸口处的两块肉在乱晃无法跑快的可笑原因死去。

　　急性子的Alpha94甚至在福利部出新公告前就已经从宿管那里借来了针线剪刀，修补改造自己原有的内衣，拆除会碰到翅膀的肩带，尝试其它的固定办法。

　　公司的内部网络受到了限制，但显然，没有任何敏感信息的针线缝补教程不在安吉拉的限制范围内。

　　“……”Alpha94看看网上找来的针线教程，看看福利部的最新公告，又看看自己手中被缝得皱皱巴巴的内衣，扯了扯乱七八糟但还算稳固的针脚都，随手一丢，把它抛到了枕头旁，“就这吧。”太好了，不用穿自己缝的破烂内衣了。

　　福利部说是三个小时内完工，但公司肯定会加钱加急，大幅度缩减工期，两个小时左右就会有新内衣送到寝室来。

　　Alpha94是研发部的文职，名叫文月，再精密的零碎部件都能手拿把掐，极为擅长EGO设备的保养维修工作，却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视频里看似简单的藏针手法，两片布料的接口处隆起一小撮多余的布料，难看不说，还有点穗了，只能用高温点烧的方法处理包边。

　　放下心来的文月也懒得在女生宿舍区穿内衣和不讨喜的文职制服，随便扯了一件睡袍绞开后背，穿着它又跑到了隔壁莉拉的宿舍。

　　莉拉的宿舍里，坐满了亢奋睡不着觉的文职，似乎准备继续先前在福利部食堂的狂欢，开一场睡衣派对。

　　莉拉看起来局促极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天，举枪向“终末鸟”宣战的行为已经消耗完了莉拉积累的勇气，现在的她腿软脚软，浑身发虚，想好好睡一觉，却又不舍得拒绝同事们的好意。

　　苦恼着，幸福着，莉拉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塞恩思的方向靠了过去。

　　直至她右背上的“破晓”撞到了塞恩思左背上的“失乐园”。

　　莉拉的脸蹭的红了，僵硬地坐直身体。

　　塞恩思扭头看向莉拉，好笑地怕拍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莉拉沉默又僵硬地坐了过去，行动间不小心碰到了塞恩思的右翼。

　　焦黑无毛的漆黑右翼艰难生存在“失乐园”的包围之中，黄橙橙的大眼睛上爬满了猩红的血丝，眨眼的速度也也变得极为迟缓，但它还是奋力眨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友善地扫过莉拉空荡荡的左背，带起一阵战栗。

　　通常情况下，莉拉绝对不会在非工作时间靠近那些稀奇古怪、气势惊人的员工，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享受独处的时光。

　　但塞恩思是不同的。

　　莉拉又回想起塞恩思在情报部主休息室的那一声吼，想起她在中央本部一区对走廊里那七位文职伸出的手，想起她情报部，身姿矫健地拦腰扛起自己，将自己带离了危险。

　　莉拉清楚记得自己那时看到的天空。

　　天花板在“终末鸟”愤怒的攻势下颤抖着，吊灯上的灰尘纷纷扬扬震落，混杂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朦胧地看到头顶的白炽灯，耀眼灼目，如同太阳。

　　莉拉僵硬挺直脊背，开始没话找话：“嗯，你背后这两个翅膀还挺大的，睡觉不方便，穿衣服也麻烦，还内衣也要定制。”

　　“额……我是说。”莉拉结结巴巴的说。“有先前特制内衣的经验，福利部应该很快就要能赶出来更多成品……毕竟只要对称做一些细节修改。”

　　莉拉说着说着，脚趾就在拖鞋里蜷缩起来，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而感到尴尬。

　　她只是想来表达一下自己对塞恩思的亲近和仰慕，讲一讲自己在被“终末鸟”锁定注视时有多么害怕，得救后又有多么的激动欣喜，怎么一开口就跑偏了！

　　果然，之前她在公司里一直没交到朋友，不仅仅是因为惩戒部文职糟糕的风评，还有她这张不会说话的破嘴！

　　“……那倒没有。”尴尬到脚趾扣地的莉拉得到了塞恩思很认真的回复。“我没注意过其他人，但就我自己来说，我在成为员工后就没有穿过内衣了。”

　　“即使再轻薄透气的内衣也会闷热，所以我只会在EGO护甲内部套一件吸汗的棉麻衫。”塞恩思抬起手臂，给莉拉看那上边血肉包裹延伸的“失乐园”，说：“EGO护甲会自动适配使用者的身形，起到运动防护的作用。”

　　“这样啊……”莉拉望着那蠕动的血肉与裸露的保护，警惕又敬畏地小声赞叹。“真神奇。”

　　没有文职不羡慕员工身上神奇的EGO装备，渴望拥有，却也只能远远羡慕着。

　　直至第二天的零点零二分，她身上的手环疯狂震动，提醒莉拉有重要通知需尽快处理。

　　密集的嗡嗡声中，在场的所有文职一同停止了说笑，齐刷刷摸出手机，不敢有一丝怠慢。

　　塞恩思与艾米莉亚和黛薇交换了一个视线，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困惑地翻看着没有红点的公告栏。

　　还不等她们三个找到点什么，塞恩思便发现身边的文职张开了嘴巴，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塞恩思疑惑发问。

　　“主管发了新公告，公司里的所有部门也都跟着发了新公告！”莉拉狠狠恰了自己一把。“是真的！”

　　“什么？”塞恩思还是不明白。

　　公司内，安吉拉和部长们每天都会发下许多各种各样的公告通知，有针对“白夜”和新异想体的收容状况变更情况说明、有活动项目表、有跨部门联合演训通知、有物资采买价目公示、有违规职员处罚公示、有……

　　条目太多，在没有红点提示时，很难快速找到无关自己的通知消息。

　　“这个！”莉拉给塞恩思念了一遍通知文件的标号，急匆匆站起身，跟上同事们的大部队，争分斗秒地往培训部跑，生怕自己被落下。“实在抱歉，但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聊！”

　　天可以以后再聊，但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房间里一瞬间就只剩下了三名员工。

　　她们替莉拉锁好了宿舍，来到了宿舍区的公共活动中心，在信息公示的搜索框里输入了莉拉告诉塞恩思的编号，看到了那则将要改变文职生存条件的通知。

　　“这是……”塞恩思不可思议地阅读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文保协？”

　　这是塞恩思过去在黑暗中茫然追寻的希望，是她在时间回溯中被迫搁浅的执念。

　　塞恩思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了，蓝晨、列怀特和艾米莉亚也是。

　　她们在“白夜”的圣光照耀想起了许多，再次成为了主管的员工，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和强大的武器，再也不会为自己的生命而发愁，却变得比曾经生死夹缝中的自己更不自由。

　　塞恩思开始变得沉默，困在员工的身份里清醒的挣扎。

　　在脑叶公司的框架里、在主管的指挥下，塞恩思只能在安吉拉的注视中有限度地表现自己的叛逆，以或温柔或粗暴的手段，强行留下眼前人的生命，无论他们是否愿意。

　　可现在，文保协又出现在了塞恩思的眼前，没了过去的名目，却呈现出一种更完备的姿态。

　　主管终于采纳了过去文保协的部分条例，撤销了会引发文职内部猜疑的大转盘，制度性的提出了文职发展的新思路，并强制要求安吉拉及公司各个部门配合他的决策。

　　【在黑森林的绝望剧目中，在无光冥雾的笼罩下，小动物们的挣扎终于被看到，证明自己有资格见证最后的破晓。】

　　“真好啊。”塞恩思轻声感叹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