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不会那么容易死》清月玉

4、越州（四）

　　锁魔渊是一万年前神魔大战一个神族用神器劈开的沟壑，刚好落在了空桑的地界上，几乎将这座仙山劈成了两半，仙气终年环绕不散，妖魔碰到这仙气轻则重伤掉修为，重则化枯骨。

　　晏识玉对这里的仙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偶尔会全身阵痛。

　　他低垂着眉眼，商音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是又惶恐他在琢磨坏主意，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祭阵的疼痛。

　　“今日时间有些早。”晏识玉问。

　　商音不明所以，微蹙着眉‘啊’了一声，“什么？”

　　系统解释说：【他被囚在这里每三日就会去一趟祭堂，他可能以为你是来带他去祭堂的。】

　　商音不明白：“去祭堂做什么？”

　　系统：【受罚呀，空桑的长老们都认为为祸人间的妖魔是他放出去的，因此想要他收回来。】

　　祭堂是空桑的刑罚场，里面有三十九种折磨人的法器，进入那里的人十有八九是没命出来的。

　　商音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是多余，去祭堂必然是受罚的，可他一个魔，光是受罚有什么用？

　　祭堂有命去没命回，锁魔渊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商音不跟他绕弯子，直说：“我带你出去，你老实一点别耍花招。”

　　说完她施法打在法阵上方的阵珠上。

　　“为什么要救我？”晏识玉的一双瑞凤眼倒映着商音的身影，法术光亮在他眼里形成一个光点，跟星星一样亮。

　　飓风腾起，环绕的仙气被吹开，法阵纹丝不动，商音皱眉，系统提醒：【这个法阵是四大掌门联合设下的，轻易破不了，你现在修为不够，不借助外界的力量更是如蜉蝣撼树，半点用都没有。】

　　商音：“……”

　　“照你这么说，他在这里待定了？”

　　系统：【也不一定，如果你能找到吸收掉维持法阵仙术的法器也是可以的。】

　　“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商音有感而发。

　　她收拢意识，指尖聚起的莹光被她捏散，向前走了两步，与晏识玉隔了一臂距离，她说：“我能力不够，破不了这个阵法。”

　　晏识玉低笑一声：“意料之中。”

　　商音有点不好意思，迎着他的笑说：“没事，等我出去找到法器就来救你，你可千万别死在这个地方了。”

　　周围寂静，深渊两边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这里唯一的光亮就是囚锁晏识玉的这个法阵和商音身边的灯笼。

　　晏识玉静静看着她，眼前是一张娇媚好看却又完全陌生的脸，他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双眉眼，眼里存放着为天下为苍生而牺牲的决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死过一次了，天下苍生在她面前还是如此重要。

　　晏识玉点头，言语温和，“我撑得住，你不要勉强。”

　　普通法器破不了阵，铃芽已经去蓬莱寻浮生镜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来，她如今生活自在，实在没必要为了他劳神费力，悖逆仙门。

　　商音觉得他声音格外好听，沉默了片刻说：“你知道的吧？许多妖魔从沧海逃出来了，父亲闭关，师兄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我作为空桑少主，斩妖除魔这种事情理应勇赴，所以你可能要多等些时日了。”

　　沧海封印逐渐脆弱，封印的妖魔都想趁机出来透口气，距离最近的越州城就首先遭了罪祸，若是她重生在寻常人家，斩妖除魔这种事轮八辈子也轮不到她，可谁让她现在是空桑的少主。

　　晏识玉揪着袍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我是魔尊，你不怀疑我吗？”

　　商音‘啧’了一声，站了这么久她也站累了，索性与他面对面坐下来，灯笼立在身边，烛光照亮她半边脸，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另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她笑出声：“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沧海的妖魔都是被封印了数百年的，那个时候有你吗？仙门人认为是你纵容妖魔为祸人间，可却不想想，如果你真的想一统六界九州，最先遭殃的应该是仙门，而不是人间。”

　　系统听的嘴角抽搐，【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商音：“当然不是，我这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胡扯的，魔尊神通广大，只手遮天，保不齐就是他呢？”

　　系统：【这样能行吗？】

　　商音：“应该能行吧。”

　　系统昧着良心夸赞：【听起来挺像回事，你真聪明，加油。】

　　闻言晏识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商音与他目光相撞，她在这双眸子里却看不见任何别样的情绪，静的像一潭死水，仿佛谁也不能在上面掀起一丝波澜。

　　“是么？”他说：“我还以为你也觉得是我呢。”

　　商音心想：万一是呢？

　　“不会的，”商音说：“你别担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看你死了没，看你作祟没。

　　晏识玉笑着应好，忽然身体某处传来一阵疼痛，他弯了脊背，皱起了眉，强忍着疼痛，用勉强正常的声音对商音说：“夜深了，少主还不回去休息吗？”

　　商音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小孔雀，“赶我走呢？”

　　晏识玉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不是，少主明日不是要随师兄下山除妖吗？不休息好很容易受伤。”

　　“好吧，我姑且当你这话是在关心我吧。”商音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拿着灯笼转身离去。

　　在商音离开的下一秒晏识玉猛地吐出一口血，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料，手上青筋突起，他极力忍耐，可脸色惨白，唇瓣渐渐没了颜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一会他便坐不住了，可怜至极的倒在地上。

　　晏识玉眼前模糊一片，强撑着清醒唤醒左手手心的铃兰花印，“铃芽……我的噬魂咒……”

　　他喘着粗气，吐字艰难。

　　远在蓬莱的铃芽坐在铜镜前，绿色的裙摆散开在地上，她感受到掌心的火热，抬起手晏识玉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阿玉？噬魂咒又发作了是吗？”

　　晏识玉痛得说不出话，眉皱的厉害，嘴角溢出血丝，他本就生的白，那一抹红在他肌肤上格外刺眼。

　　铃芽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来不及收拾杂乱的妆台，转身化作一缕绿色的仙气消失在空中。

　　-

　　商音离开锁魔渊的时候下起了雪，她头发上挂着雪沫，身上的斗篷湿了一面，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灭，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戚今月住在梨花小筑，巨大的院落后面有一片广袤的白梨花林，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白色的花瓣被风吹落一地，这样的场景像极了瑶台境，她忽然有些伤感，不知道现在那群老头怎么样了，京泽找到仙侣了没，铃芽维持人形的时间延长了没，还有……好像没有了，她在仙京的朋友不多，大多数的神仙都是看在她身份的份上才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商音坐在铜镜前，泛黄的镜面里映着少女精致好看的面容，杏眼柳眉，眼睛如一汪秋水，戚今月作为书中女二，又是掌门千金一山少主，虽然比不过女主如天仙般的长相，却也是耐看的。

　　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就睡了，月光穿过菱花窗落在地板上。

　　-

　　次日清晨。

　　商音是被吵醒的，木门每隔一阵就会被敲响，而且声音一次比一次大，直到被子盖过头也遮不住那声音她才坐起来。

　　“谁啊！”

　　商音有起床气，并且不小，以前她独居一山，是瑶台境的主人，山上灵物虽然众多，但是没有一个敢在她没起来的时候在房屋门口吵闹。

　　门口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女子跨进门，手里端着铜盆，见她生气，心里也有些害怕，小声道：“小姐，该起床洗漱了。”

　　商音没说话，隔着透明床幔看着她放下铜盆然后走向衣柜拿出今天要穿的衣裳搭在屏风上。

　　做完这些事，空青站在屏风旁边小声喊道：“小姐？”

　　商音大概知道她是谁了，仙山上开了灵智的精怪有许多，修为低下的都会找一个主人来帮助自己化形，戚今月的仙侍是在魔域外围救下来的一棵草药，好生将养了许久才养好因为被邪魔欺辱出来的伤，这棵草药为了报恩，与戚今月结了侍契。

　　商音撩开床幔看过去，小药草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等待她起床，模样像是在害怕。

　　“你——”

　　商音想问问她在害怕什么，结果她刚开口空青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别生气，奴不是故意的，只是谢道君昨日回了寝居就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奴也是着急……”

　　“为什么会晕倒？！”商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身上穿着藕粉色的寝衣站在空青面前，随即她一拍脑门，谢清迟本来就受了伤，再去越州城找她们，想来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原文里他确实是因为重伤昏迷了。

　　她一拍脑门，问空青：“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什么时候能醒？”

　　空青跪在地上一脸惊恐，连连摆手，“褚掌门已经去看过了，万幸没有伤及根本，并无大碍，暂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往梳妆台走，空青摸不准她在想什么不敢轻易说话，跟在她身后待她坐下后从桌上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商音的起床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谢清迟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就在梨花林里练剑，偶尔去锁魔渊偷看晏识玉还活着没有。

　　有时候商音偷看被发现，她会略微尴尬地走出来，然后坐在法阵前跟晏识玉聊天，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比如今天空青给她带来了很好吃的点心，山上的掌门派人给她送制衣的料子，晚上的时候跟空青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结果天气巨变来不及跑被大雪裹成了雪人。

　　商音坐在结界前一边吃空桑带的点心一边说：“时令师姐送了我一本无情剑谱，她说想要短时间内提升剑术又不能走歪门邪道无情剑是最佳选择。”

　　晏识玉听得很认真，在听到无情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问道：“你要修无情剑？”

　　商音从袖袋掏出一本泛黄老旧的书，封皮破损不堪，但‘无情剑谱’这四个字清晰可见，晏识玉脸色变得有些冷，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无用的剑谱。

　　“太上忘情，无情剑斩四方，”商音摸着下巴思衬道：“总的来说，若是练成了无情剑，这世间邪魔便无处可藏，于我剑下皆魂飞魄散，到时候我就是剑道第一人。”

　　“是么？”晏识玉扯着嘴角，表情有些嘲弄。

　　“是啊，不过你放心，来日若是你我对上，只要你改邪归正，我也是会剑下留情的。”商音笑得开心，仿佛剑法已然练成。

　　晏识玉觉得噬魂咒的疼痛又上来了，长出一口气，不想再听她多说一句话，“少主，天色已晚，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不妥。”

　　商音觉得他说得对，哪有仙门的人成日跟邪魔彻夜长谈的？

　　“好，”商音说：“那我走了，后面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了。”

　　晏识玉问：“去哪？”

　　“越州城危矣，蓬莱的弟子已经先行一步去了，谢师兄昏迷无人领队，我作为空桑少主自然要去。”

　　晏识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渐渐拢上笑意，喃喃道：“蓬莱？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