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温暖》浮生不安

4、他说顺路

　　周一的清晨，八点整。古月宜拉开出租屋的门，意外地撞入一道等待的视线中。
　　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心头微惊。
　　“早。” 陈森倚在对面门框上，半眯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像只没睡饱的大猫。
　　古月宜回过神来，朝他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早。”
　　两人各自关门落锁。走到电梯口，古月宜按下下行键。陈森状似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身旁安静站立的古月宜，假装随意地开口：“你在哪片儿上班？”
　　古月宜转头看他，语气平淡：“S大附近。你呢？”
　　陈森抬手，略显烦躁地吹了一下挡住视线的刘海，露出那双因困倦而微红的眼眸，又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拖长了调子，懒洋洋道：“巧了，我也是。” 他眼角甚至渗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眼尾泛着红。
　　电梯“叮”一声到达一楼。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我开车，一起？”陈森抛出邀请，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
　　古月宜下意识地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很方便。”
　　陈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强调：“放心，不收你车费。”
　　古月宜被他的直白逗笑，也很坦率：“我确实没钱。”
　　“知道，”陈森接得很快，“所以不收你钱。”
　　古月宜：“……”
　　这个老旧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车辆都散乱地停在路边的划线车位里。没走几步就到了陈森的车旁。他远远地按了下钥匙，车灯闪了闪。
　　“走吧，给你省两块钱公交费。”他快走几步，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古月宜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温声道：“那……麻烦你了。”
　　她弯腰准备坐进去，陈森下意识地抬手护在她头顶的车门框上，等她坐稳，才轻轻关上车门。自己则绕到驾驶位，长腿一迈坐了进去。
　　启动引擎前，陈森侧过头，目光落在古月宜身上，声音放得比平时温和许多：“安全带。”
　　古月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过安全带系好。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柔和语气有些不适应，身体微微绷紧，略显拘谨地端坐着。
　　车子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陈森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身旁的人，随意地挑起话题：“吃早饭了吗？”
　　“还没，”古月宜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一会儿到公司楼下随便买点。”
　　陈森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后座上有面包和牛奶，饿了可以先垫垫。还有别的零食，自己拿。”他示意了一下后排座位上的一个小收纳篮。
　　古月宜温声拒绝：“谢谢，还不太饿。”
　　陈森侧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点调侃：“跟我客气什么？又不要你钱。”
　　被他这么一说，古月宜反而放松了些，胆子也大了，小声嘟囔：“要也没钱给你！”
　　陈森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冷峻的侧脸线条柔和下来：“穷得这么理直气壮？”
　　“对啊。”古月宜承认得坦坦荡荡。
　　“行吧，”陈森语气一转，带着点耍赖，“我饿了，你帮我拿一个，红豆馅的。”
　　古月宜调整了下坐姿，侧身探向后座，从小蓝筐里拿了两个面包和一瓶牛奶。
　　“红豆还是绿豆？”她确认道。
　　“红豆。”陈森答。
　　古月宜把绿豆包放回去，撕开红豆包的包装袋，递到陈森面前。
　　“哎哎，挡视线了，”陈森目视前方，语气自然，“帮我撕一下？”
　　古月宜没多想，耐心地撕下一小块松软的面包，递到他嘴边。陈森微微张嘴，就着她的手咬住吃了进去。
　　“啧，太甜。”他笑着嫌弃道，眼底却掠过一丝满足。
　　他又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小块。当古月宜再次撕下一块递过去时，他皱起眉，语气带着点夸张的嫌弃和不易察觉的亲昵：“甜死了！不吃了不吃了，你吃吧～”那尾音拖得有点长，竟莫名透出点撒娇的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嗲”音让古月宜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递着面包的手停在半空，她狐疑地看向陈森，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眼前这人，怕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吃啊！”陈森的语气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和平静，催促道。
　　古月宜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幻听了。她把伸到陈森面前的面包收回来，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嗯……好像是有点甜。
　　“甜吧？”陈森目视前方，嘴角却微微勾起。
　　古月宜点头“嗯”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们有钱人真浪费。”
　　陈森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没有接话。车内只剩下轻柔的音乐和面包的香气。
　　在距离公司大楼还有一两百米的一个路口，古月宜下了车。
　　“小胖哥，辛苦你了。”她站在车窗外，礼貌地道谢。
　　陈森摇下车窗，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顺路而已。”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直到她走进那栋气派的写字楼大门，汇入上班的人流中。他才收回视线，方向盘一打，掉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大约半小时后，陈森的车驶入市中心一栋极具设计感的摩天大楼地下车库。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陈总早！”
　　“陈总早上好！”
　　一路走过明亮宽敞的办公区，不断有身着职业装的下属恭敬地向他问好。陈森只是冷淡地微微颔首，迈着一双长腿，步履沉稳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他周身的气场与刚才在破旧小区和车里的慵懒随意判若两人，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
　　陈森，二十九岁，清华计算机系曾经的传奇，如今是上市公司“月森集团”的创始人和掌舵者。在商场上，关于他“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手段凌厉近乎冷酷”的评价不绝于耳。对此，他本人只是付之一笑。
　　上午十点，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长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各部门高管，气氛凝重。
　　陈森面无表情地听完最后一个部门的业绩汇报，闲闲地端起手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瞬间，他抬眸，目光如同冰刀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个月，整整三十天，你们就给我交上来这么一坨垃圾？！”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再给你们一个星期。行，就拿出行的样子来；不行——”他顿了顿，声音冷得掉冰渣，“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S大附近那栋写字楼里。
　　古月宜抱着那盒下车前被陈森硬塞进怀里的牛奶，正小口小口地慢慢嘬着，温热的奶香稍稍抚慰了早起的困倦。
　　“月姐，今天到这么早啊！” 邻座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说话的是王泫然，一个刚毕业的东北小伙，标准的零零后，热情开朗，社牛属性点满。
　　古月宜扯出一个职业化的假笑：“早。”
　　王泫然滑着椅子凑近了些，一脸八卦：“月姐，周末去哪儿潇洒了呀？”
　　“没去哪，就随便逛逛。”古月宜回答得敷衍，目光没离开电脑屏幕。
　　“月姐~”王泫然不死心，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几分钟后，古月宜不得不委婉地提醒：“泫然，我得开始处理数据了。”
　　王泫然这才识趣地缩回自己的工位。安静了没几分钟，他又探过身，递过来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周末去香港玩，顺手带的，尝尝？”
　　古月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视线依旧落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上，声音平淡而疏离：“谢谢啊，不过我平时不怎么爱吃甜的。”
　　王泫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得有些失落：“好吧……”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笑嘻嘻地说：“那我下次给你带别的！”
　　古月宜握着鼠标画图表的手微微一抖，屏幕上原本流畅的曲线突兀地拐了个难看的弯。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撤销键。
　　古月宜，S大数学系曾经的优等生，如今是这家知名互联网大厂的一名数据分析师，与数字和图表为伴。
　　下午，工作群里突然弹出通知：晚上团队聚餐，地点某热门餐厅。古月宜看着消息，眉头微蹙，刚想找个理由推脱，就看到部门领导紧接着发了一条：“今晚聚餐所有人无特殊原因不得请假！”
　　晚上七点，餐厅包厢里觥筹交错，气氛热闹。同事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古月宜坐在角落，努力扯动嘴角，试图融入这喧嚣。为了显得合群，她偶尔也会附和着笑几声，或简短地搭一两句话。一顿饭下来，只觉得脸颊肌肉都笑僵了。
　　九点，终于散场。走出餐厅大门，古月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颊，小声嘟囔：“呼……可算是活过来了。”
　　晚风带着凉意。她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闺蜜对话框。
　　古月宜：【好累，今天公司又聚餐了。[叹气]】
　　李嘉远几乎是秒回：【超烦这种公司聚餐，简直比加班还累人！】
　　古月宜：【同感！[苦涩][苦涩]】
　　李嘉远：【[拥抱][拥抱] 摸摸头。】
　　李嘉远：【不过话说，快国庆了耶！】
　　古月宜：【对呀！很快就可以见到本仙女了哦，期待不期待？[奸笑]】
　　李嘉远：【期待死了！[害羞][害羞]】
　　古月宜笑：【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李嘉远：【啧，感觉你不对劲！】
　　古月宜：【你才不对劲！！！】
　　李嘉远：【快滚去找个男朋友来管管你！】
　　古月宜：【遵命！[害羞][害羞] 这就去找！】
　　两人插科打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古月宜的脸，紧绷的神经在闺蜜的调侃中渐渐松弛下来，心头的郁结也悄然散去。
　　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已是夜里十点半。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明明身体疲惫，思绪却异常清醒。古月宜刷了会儿手机，试图酝酿睡意，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凌晨两点多，她爬起来上了个厕所，索性打开手机放起一部看过多遍的国外喜剧片，听着熟悉的对白和笑声。终于在将近凌晨三点时，意识才沉沉地坠入黑暗。
　　而此刻，在对门那套宽敞的房子里。
　　主卧的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陈森靠在床头，强撑着打架的眼皮，平板电脑立在被子上，屏幕里正播放着《西游记》。孙悟空挥舞着金箍棒，将妖怪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