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皆是虚妄》喵古系

12、母女12

　　虽是工作日，刚过午饭时段的商业街却像周末一样热闹，行人三两结伴地走在街上。

　　经历过那几年的集体创伤后，很多人都选择如此生活，因为无法预判意外会在哪天敲响自己的门，便都像最后的狂欢一样透支快乐，处处洋溢着一股违和感十足的欣欣向荣，仿佛一切都还不错。

　　网红餐厅排起长队，快消品每个月都有新的联名活动，商品橱窗里的花样也日日翻新，刺激每一个过路行人的消费欲。

　　不过人群中也有例外，一个身穿长外套，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步履匆匆，显然不是来约会的。

　　男人独自走过熙攘的街道，拐进小路，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前面出现一座废弃的商场，建筑外墙开裂脱落，还是八九十年代的风格。

　　住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按理说地段不错，与新京市最繁华的商圈仅一街之隔，可就是怎么都经营不起来，不管做哪行，不管谁来做，最后都得砸手里，于是这么荒废着。

　　商场大门没落锁，玻璃上的灰都已经凝结成油膜，室内的景象看不分明，只能依稀辨认出最近的几家商铺招牌和天井中央位置的喷泉雕塑，强撑着昔日繁华的证据。

　　男人没有停顿，径直走上台阶，推开大门的瞬间，蒙尘的招牌和雕塑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层高近十米的写字楼大堂。

　　进了门，男人直奔接待处，那里墙上刻着一幅巨大的汉白玉玄鸟浮雕图，旁边一行大字——三清驻扎樊楼办事处。

　　接待处没人，男人抬脚往里走，就见休息室窜出一道人影。

　　“小赵回来啦！刚好帮我看看，这个收货地址怎么改呀？”

　　“穆姨，吓我一跳，”赵壬拍着胸脯夸张道，“您又在什么奇怪网站买东西了？”

　　说完熟练接过对方的手机一通操作。

　　“搞定，直接写您家地址了啊，不过这平台假货可多，您收到快递也留意一下，实在不行咱就退了。”

　　“诶呦好好好，”穆姨摘下老花镜，高兴地拉过赵壬的胳膊，“还得是你，吴泉那帮小孩子都不让我在这上面买的，也不帮我填地址，我又不傻，就像你说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退的嘛。”

　　“嗐，她们也是为您着想，那什么穆姨，师部那边还忙着吗？我想找王师傅帮个忙。”

　　“小王哪里有闲着的时候，你直接上去就好了呀。”

　　作别继续研究网购的穆姨，赵壬乘电梯直达师部所在的七层。

　　电梯门一打开，迎面撞上俩人，看这架势是刚被轰出来，嘴里还说着什么通融通融之类的软话，奈何对面的人毫不留情。

　　“这需求根本不现实，况且你们翳部每天就那么点活，几本档案而已，动动手自己做，能累到哪去。”

　　说话的人语调平缓，就跟没睡醒似的。

　　被轰出来的两人为难道：“诶呀不是，王师傅你看这……”

　　“一堆活等着呢，不送了啊。”

　　两人被推搡进电梯，赵壬一个闪身，趁电梯门关闭前挤了出来。

　　他弯下腰，对面前这个只比电梯键高出没多少的白大褂女孩打招呼：“王师傅忙着呢？”

　　睡眼惺忪的王天罡抬眼一瞧，推了推鼻子上的粗框眼镜，“又是你？听说一大早到我们楼层连偷带抢的，我放桌上那个香盒你是不是也——”

　　“哎呀呀呀呀，”赵壬打断道，“哥是真有急事，不帮忙小心我告诉三姨你天天上班迟到。”

　　“试试呗，然后我就去告诉大姨你上班睡领导。”

　　“说啥呢你！”赵壬忙捂着王天罡的嘴给人拉到楼梯间，“这都实在亲戚，心眼子这么多呢还敢背刺我？难怪长不高，当初真后悔给你内推名额。”

　　“少来，我成绩优异专业对口，还带着研究成果，有没有你那内推都意义不大。”

　　这话倒是没错，赵壬这位隔了好几层的表妹脑子聪明，一毕业就进了师部独立负责项目，入职即升组长，赵壬第一天就在门口守着套近乎，后来更是变着法地忽悠。

　　俩人不过是穿开裆裤的年纪里逢年过节见过几面，愣是给他说成打小情同手足，上学搬家后才被迫疏远，忽悠得王天罡自己都迷糊，回去问她妈：“他说那些真的假的？”

　　“那都不重要！”赵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这属于造你哥黄谣，小心我跟你没完。”

　　“要不然你也瞒不住吧？”王天罡打了个呵欠，“下个月元旦假期回家，你一喝多自己就得往外秃噜。”

　　说完想想又道：“但我觉得你那个队长看不上你。”

　　“唠工作呢，能不能严肃点。”

　　赵壬没了后手，只能拿出早入职两年的前辈身份来压人。

　　王天罡知道自己耗不过：“又是啥破事，说吧。”

　　赵壬立刻换上谄媚笑脸：“就帮哥写个鉴定报告，还有你同事那个3D打印机器，也借用一下。”

　　“就这？”

　　赵壬笑眯眯地，“太累的也不好意思麻烦你啊，大忙人。”

　　后来事实证明，经验老道的王师傅直觉非常敏锐，等赵壬带着复刻好的钥匙和鉴定报告离开，已经是四个小时后。

　　这期间一直聚精会神盯着十几屏32倍速监控画面，还要分心指导3D打印的王师傅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摊在椅子里暗暗发誓，以后再听信赵壬一句屁话，就坚持一礼拜早睡早起来惩罚自己。

　　更让人崩溃的是，同样的工作量，赵壬中途还有精力去楼下校部进行友好社交，甚至捎带手调了几份档案。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王天罡咬牙切齿。

　　同一楼层的几个同事正准备下班，路过王天罡办公室：“还没走呢王师傅？”

　　另一位同事阻拦：“别喊了，下午刽部那个赵壬又来了。”

　　“那王师傅岂不是又要加班？”

　　两位同事交换眼神，感叹好好的孩子咋摊上那么一个倒霉亲戚，贴心地轻轻带上门离去。

　　而另一头樊笼里，张弛非与张稚昂已经在快餐店相顾无言对坐了一下午。

　　开始张稚昂还尝试活跃气氛，除了案件分析，还与张弛非聊一些有关家乡、天气、2009年的速食餐饮市场，诸如此类安全又常规的破冰话题。

　　但在得到对方的“不是本地”“不冷还行”“对这个不了解也没兴趣”的一系列回应以后，张稚昂终于放弃，强迫自己享受这份尴尬带来的静谧。

　　就在纠结着要不要去买第三杯咖啡，再给旁边这位冷面小领导也带个什么饮料的时候，赵壬终于回来了。

　　“久等了二位！”

　　重新披上赵主任伪装的赵壬紧赶慢赶跑回餐厅，眼镜上哈气都来不及擦，急忙道：“陈洁她家关系可太乱了我跟你俩说。”

　　尴尬气氛瞬间被打破，张稚昂不禁松了口气，而张弛非语气略带责备：“怎么这么慢？”

　　“够快的了姐姐，”赵壬神情哀怨，“那一袋子视频资料，就算只检查带日期的也足足十好几个，一点开满满登登全是视频文件，那是什么概念啊，看得眼都花了，得亏我聪明拉上王师傅一起。”

　　赵壬嘴上啰嗦，手也没停下，从包里捡出刚整理好的报告，按顺序码在桌上。

　　张弛非很清楚，自己这位副队话密、嘴贫、爱偷懒，但在紧要关头不是偷奸耍滑的人，他说任务艰巨那就一定很棘手，夸张成分肯定有，但不至于黑白颠倒，只是听到最后那句，心里有些愧对王天罡。

　　那孩子她认识，工作需要接触过几次，是个实心眼的，赵壬没少坑人家，离谱的是那孩子也没记性，上过三百六十当，当当不一样。

　　张弛非抓紧时间看报告，赵壬终于安静一会儿。

　　张稚昂也有样学样，没问东问西，只是给赵壬推过去一杯冷掉的咖啡，两个多小时以前买的。

　　赵壬没挑理，甚至很感动，念叨着还是有后辈的日子好，搞得张稚昂还有些惭愧，想说要不要再去买杯热的，被张弛非丢过来的一卷报告拦下。

　　“你也别闲着。”

　　正等这句呢，张稚昂也没客套，翻开报告就琢磨了起来。

　　赵壬嘬着咖啡，见状挑了挑眉。

　　报告做得很漂亮，直观总结了十几个U盘的全部内容，几乎都是陈洁房间的监控录像，还有部分是二楼的卫生间，时间跨度从2008年2月开始，到2009年10月结束。

　　画面镜头有杂物遮挡，但还是清晰地拍到了陈洁在房间内的全部活动范围，书桌、衣柜、双层床铺，无论女孩在房间做什么都一览无余。

　　昨晚留宿时没在意，现在回想大概就是窗边那一大堆杂物里面藏着的摄像头。

　　“这可是他女儿。”张稚昂鄙夷道。

　　赵壬叼着空纸杯含混不清：“虽然陈志胜也不无辜吧，但补充资料证明，这事儿是周广平起的头。”

　　再次听到周广平这个名字，张稚昂皱眉：“什么补充资料？”

　　“同班同学崔承宇的罪孽结算，”张弛非合上手里的二卷报告递给张稚昂，“2015年诱歼未成年外加过失杀人，走关系保释出来了，几年后被受害者家属捅死在宾馆。”

　　“……听起来跟周广平无关啊。”张稚昂翻开档案。

　　“他自己作孽肯定与周广平无关，不过这小子的结算覆盖了学生时期的经历，有一处恰好提到了陈洁，”赵壬放下纸杯，一脸故弄玄虚，“崔承宇的报告显示，陈洁以前不姓陈，而是姓周。”

　　张稚昂感觉某一处打结的脑回路突然被疏通：“周广平的周？”

　　赵壬耸耸肩。

　　张稚昂低下头思考了一会，迅速翻看二卷资料。

　　“那陈洁的罪孽结算呢？肯定写得更直观吧，看当事人怎么说就可以印证我们的推测是不是正确了……”

　　“没有那种东西。”赵壬摊手。

　　“为什么？”张稚昂惊讶道，“如果陈洁真的杀了周广平，死后不是会有罪孽结算吗？”

　　“哦呦这都知道，张队给你补课了这是，”赵壬阴阳怪气，“常理说当然得有，发现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后，我可是想办法调取了全部相关人员的信息，包括陈洁日记里的其它几个霸凌者，但你猜怎么着？”

　　赵壬又卖了个关子。

　　“别说是罪孽结算，与陈洁有关的一切都是空白，她只存在于周围人的记忆和报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