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玫瑰》戈喂瑰

3、拉钩

　　六月晴空，夏日炎炎，微风拂来栀子花的清香，吹散了空气中的喧嚣与浮躁，迎来了盛大的高考。高考在即，时间紧迫，兰城一中的高三学生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垂着头闷声学习,为了不影响高考生，整栋教学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唯有离这栋教学楼最远的艺术楼，时不时传来悠扬悦耳的旋律。窗下偶尔有过路人交谈的声音，窗外的阳光和树影一起落入钢琴室白色的瓷砖地板上，树影随着风起轻轻摇晃，微风也拂过书架上的琴谱，沙沙作响，沉寂的空间变得生动起来。

　　钢琴室只有两架一黑一白的钢琴，黑色钢琴前是个女生，身材娇小而腰背直挺，穿着白色宽松的校服，看起来柔弱又高贵，白色钢琴前是个男生，穿着同样的校服，肩膀比女生宽阔些，身姿挺拔，他们背对背坐着的身影，像是两只相伴的白天鹅。
　　两人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明明弹奏着一样的旋律，又好像各有不同，手指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都有着弹钢琴的一双手，契合无比。
　　不知过了多少，他们仍是沉默不语地弹着一样的旋律，听起来越发高昂，似乎是已经到了高潮阶段，而地板上斜斜落下两人交叠的影子，仿佛缠在一起似的越发无嫌隙，随着时间变得更长拉的更远。

　　在他们完成最后一遍练习的时候，身后传来几下掌声。

　　两人闻声双双侧目望去，鼓掌的是个女孩，清秀干净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正朝他们走来。女孩先是走到她跟前，在她手中放了几颗糖，笑容不变，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
　　“沈意娓同学，我有几句话想和陈川琦说，拜托你先到旁边一会儿可以吗？”
　　沈意娓抬头看了陈川琦一眼，和他看不出情绪的双眸对上视线，随后平淡的应了一声好，就离开教室站在走廊上。

　　天空是开始发暗的蓝，飘着几朵白云，还带着缕缕耀眼的橙，她摊开手，手中是几颗橘子糖。

　　沈意娓记得她，她叫方莹，是隔壁高一三班的舞蹈生，人又高又好看，在学校小有人气，不少男生追着她后边跑，她一笑，大概就有人红了脸。
　　她练舞的教室就在钢琴室旁边，平日里在教室走廊或者艺术楼附近，时不时能看到她的身影，虽然穿着一样的校服，却比旁人都要出挑一些。

　　日落渐西，傍晚的风拂来时袭了她的衣角，带来了一丝凉意，路月琅撕了一颗含在嘴里，甜甜的。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先是方莹表白的声音，她的一声“我喜欢你”毫不掩饰，大胆直白，好像明媚的骄阳，听得路月琅都心一动，下意识咬了一下糖，酸味立即溢出占据了她的整个口腔，微微皱了一下眉。
　　这种糖先甜后酸，慢慢含着是酸酸甜甜，咬碎了就会酸许多。

　　没多久是陈川琦温和又平直的拒绝。
　　他一向如此，对谁都是这样，客气礼貌。

　　身后传来声响，沈意娓习惯性地回头，方莹出来了，刚好看到她的眼框红红的，眼神有些闪避，和路月琅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走的很快。
　　或许该晚些回头的，沈意娓心想。

　　陈川琦还在里面，好像刚刚的事情与他无关，正低着头整理着琴谱。
　　沈意娓朝里喊了一声：
　　“哥。”
　　陈川琦没有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比平常看她一眼的时间多了那么一瞬，随后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
　　“回家。”

　　沈意娓和颜疏辞两家是世交又是邻居，两家人平时没事就凑在一起就开始琢磨两个小孩，送去哪个学校送去学什么特长报什么班，打扮的都差不多，沈意娓也一口一个哥的喊，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一对漂亮关系又特好的兄妹，偶尔有人调侃他俩以后在一块得了，说完又觉得有点奇怪，像是在撮合亲兄妹一样，带着点罪恶感。

　　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从不吵架，更别说动手，连父母都觉得这两人还是小孩子能玩这么好不闹也是挺奇的，他俩这说义气点叫发小，说文艺点叫青梅竹马。
　　两人在学校也是一个班，还同桌，每日形影不离，好的跟亲兄妹一样，根本没人怀疑这俩没半点血缘关系。

　　高一刚开学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追陈川琦，有人当面送东西给陈川琦，陈川琦从不收，总是很礼貌的拒绝，被偷偷放进桌柜的也从来不动，就放在窗边，像个失物招领处。
　　于是就有人打了沈意娓的主意。
　　那一天是个节日，陈川琦有事出去，跑来几个女生，找她帮忙借她的关系递个礼物书信，不等她拒绝直接塞给她，指了指她身边陈川琦的座位就跑了，旁边还在围观的人一看有戏统统把东西都塞到她那儿，根本没人听她的拒绝，等陈川琦回来东西摆了大半个桌子，那天颜疏辞沉着一张脸，语气冷淡不客气：
　　“东西拿走，不要的就扔了，别来烦沈意娓。”
　　那些送礼物的基本还在偷看，看到陈川琦语气不善，赶忙拿走自己的东西，剩下的就被陈川琦毫不留情的扔进垃圾桶里，自此，再也没人敢来烦沈意娓。

　　回家的路不是很远，十分钟左右就到，隔着一条马路穿过红绿灯往里拐就到小区门口了。
　　天空的蓝变得很暗，白云也失了颜色。

　　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可能是有什么奇异的气氛还未散去，只隔着不远不近地走着，直到过马路的时候绿灯亮起，陈川琦才习惯性的拉着沈意娓过马路，隔着校服的手腕被他握在手中，纤细瘦小，没有几两肉，颜疏辞的眉头一皱。

　　“哥，你没想法吗？”
　　沈意娓跟在他后面，像是随口问起。

　　陈川琦似乎是顿了一下，知道她在问什么，过了马路松开她，才悠悠开口到，
　　“现在谈恋爱太早了。”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身后的红灯刚好亮起，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车灯明明灭灭的路过。

　　陈川琦回头望着她，有些无奈的抚着她的头，将她拉的更近自己身边，又有些认真，
　　“你也要乖一点。”
　　“哦。”沈意娓乖乖应着，
　　“我超听话的好吧。”
　　陈川琦抬起右手拍拍她的脑袋，
　　“怎么保证？”
　　沈意娓弯着一双眼，笑成了一朵花，那当然是
　　“拉勾。”
　　她伸出一只小拇指，勾上颜疏辞牵着她的左手小拇指。
　　“谁骗人谁是小狗。”
　　陈川琦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像揉家里那只白色的小奶猫一样，似乎颇为满意她的态度。

　　如果能预料往后种种，陈川琦觉得自己不如早早去做那只小狗。

　　高考两天阴云密布，微风细雨，连绵不断。严肃又沉闷的气氛，终于在考试结束的最后一道铃响起时，让人喘了一口气。
　　兰城一中在高考结束的晚上特意为高考生举办毕业晚会，兰城的高中就三所，都离得不远，高三的学生大部分都住在宿舍参加考试，所以留下来的人很多，还混进来一些高一高二的学生来看晚会。

　　晚会还没开始，傍晚的天空比往日这时候要暗得多。

　　沈意娓和陈川琦四手联弹一曲《星空》，放在倒数第二的位置，最后是一首大合唱，表演的时间比较晚，两人坐在舞台侧边，隔着帘幕的空隙在看演出。

　　开场舞是现代舞，穿着时尚潮流衣服的少男少女们随着青春个性的音乐跳的既个性又张扬，瞬间点燃了场下观众的热情，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接着是歌曲串烧，小品相声等等，台下笑声掌声不断，直到一声鼓响起，台下忽地安静下来，这是一支古典舞。
　　那鼓声先是慢慢地接着越来越快，主舞是方莹，着深青裙，伴舞们穿浅绿裙，散在她两边，随着节奏一同起舞，起起落落间动作干脆有力，忽地一落地，像失去了支力，沉默。
　　而后犹如起死回生，慢慢辗转缠绵，循序渐进，随着越发激昂的旋律又变得刚劲坚定，高潮之处气吞山河的气魄呼之欲出，直至最后翻入云霄踏上山巅，目光坚定，身体屹立不动，直至落幕，令人叹为观止。

　　沈意娓看的入迷，满心都是惊奇和感叹。
　　颜疏辞表情平静的鼓掌。

　　又过了几个节目终于轮到他们表演。

　　沈意娓穿着白色的真丝礼裙，材质柔软光滑，垂坠感和流光效果相得益彰，隐隐约约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姿，颈前戴着星空设计感的项链，华美又优雅。
　　站在她身侧的陈川琦也同样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里面是深v的马甲，白色领结后的领口微立，佩戴着与沈意娓项链相对应的胸针，儒雅又高贵。
　　两人站在舞台灯光打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台下有一瞬间的停滞，彼此默契的对视一眼，目光流转，鞠躬。
　　坐下时无意间蹭到少女手臂白嫩细腻的皮肤，若有若无，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

　　黑色的钢琴前好似神明降临，缥缈朦胧的身影融入黑白色琴键上，指尖流转飞扬，优美悦耳的旋律在空中流动，吸引着所有人。
　　台下安安静静的，随着乐曲悠扬婉转逐渐沉迷其中，夜空中的星星就飘浮在四周，大家一同陷入了深邃的星空中。

　　一曲终了，停滞半刻，掌声持久。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舞台和观众席似乎融入在一起，大家一起大声的唱着歌，离别的情绪弥漫开来，最后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告别同学，告别老师，告别高中，告别这段青春。

　　两人在这场盛大的告别中已经换回日常的衣服，准备趁着人还未散从侧门出去。
　　咚！
　　前面有人开门撞到了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这门，开的有点用力。
　　开门的人倒是不在意，一眼望向他们，踏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语气中带着疑惑：
　　“你们在谈恋爱？”
　　“嗯？”听得有人这么问沈意娓忽的心一颤，下意识否认，
　　“我哥。”
　　陈川琦没说话，只抿了抿嘴唇。
　　“那太好了。”那人耷拉下着的脸瞬间像开了花似的绽放，目光转向陈川琦，
　　“你是弹钢琴的那个男生吧，给你个机会认识我。”
　　沈意娓默默看着那人，看起来应该是学姐，扎着偏高的马尾，露出额头，笑起来脸上有个小梨涡，打扮稍稍成熟些，挺招人喜欢。

　　陈川琦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虚扶着沈意娓的肩推着她往前走，淡淡的回一句，
　　“抱歉，没兴趣。”
　　“别呀，那我有兴趣行吧。”学姐追上来，
　　“你叫什么，我还蛮喜欢你的。”
　　陈川琦不理。
　　“我叫楚云，你和我说一下你的名字嘛。”楚云不依不饶。
　　陈川琦仍不理。
　　楚云一脸苦恼的跟上，左看看右看看，见陈川琦不为所动，目光投向沈意娓，
　　“妹妹你长得好可爱啊，你叫什么呀。”
　　“我…”沈意娓一脸懵，随即轻笑一声，“沈意娓。”
　　“小尾尾你好呀，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加个联系方式吧。”楚云自然的掏出手机，晃了晃。
　　“好。”沈意娓没有拒绝，爽快的加了她好友。
　　“我还有事先这样，拜拜啦。”楚云挥挥手，说拜拜的时候带了俏皮的腔调，朝他们眨了一下眼睛，快步离开了。

　　“来者不拒啊，沈小娓。”陈川琦捏了捏沈意娓的脸颊，
　　“还男女不限。”
　　“嘿嘿。”沈意娓笑笑，“楚云挺可爱的。”
　　“行，是个人都能把你拐走。”陈川琦有些许不满。
　　“人家可是来拐你的。”沈意娓轻哼一声。

　　两人吵吵闹闹回到家，一起吃过饭就去陈川琦房间写作业。

　　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意娓点进去看，是刚刚加的好友，楚云。
　　消息内容倒是不出她所料，除了名字。
　　林林一：小尾尾你哥哥叫什么呀。

　　沈意娓抬头看了陈川琦一眼，低头回她。

　　捕获阿数的心：陈川琦，我叫沈意娓。
　　林林一：小娓娓，你们是表兄妹？
　　捕获阿数的心：邻居。
　　林林一：…
　　林林一：错付了
　　捕获阿数的心：怎么了？
　　林林一：从小玩到大？
　　捕获阿数的心：嗯嗯
　　林林一：喊他哥哥？

　　沈意娓思考了一下，好像区别不大。

　　捕获阿数的心：是的
　　林林一：我心碎了，你们玩的挺花
　　捕获阿数的心：？

　　楚云没回，沈意娓放下手机，抬头看见陈川琦眼角微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没由来的心虚。
　　“不好好写作业，和谁聊这么开心。”
　　“楚云。”沈意娓老老实实回答。
　　听到这名字陈川琦思索了一下，冷淡的哦了一声，垂眸，
　　“写作业。”
　　“好。”沈意娓乖乖应下，
　　“哥哥。”

　　陈川琦不紧不慢地抬头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和不明的情愫，目光在她眼眸明亮而越发显得无害的脸庞上游离，最终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写作业。

　　沈意娓托着下巴开始写作业，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看来，还是有区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