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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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疆里的时间是停滞的。
茜躺在那里。
绯色的裙袴散开，白小葵地紫向松喰鶴丸的唐衣干净整洁，额头和脖颈的伤口掩埋在长发和衣领下，细腻的珠粉令肌肤不再错眼泛青，雪白的睫毛像是长长的鹭羽合拢，那样轻盈静谧，鲜艳的口脂代替生气在唇上点出血色。
错眼看去，她同生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仿佛只是一个寻常假日的午后，五条悟逃课回家，看到自己的妹妹伏在书案上，银发铺了满身，正在闭目小憩。
但五条悟的心，却像是堕入了永夜，一片冰冷死寂。
他曾经有很多机会打量茜，茜从小就是个安静的性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在缘侧屋檐下，在庭院中，望着他们都很喜欢的那棵紫藤花树，时常，她就像画中的人物，水晶做成的摆件，融入了不属于现实的景色，因而令人觉得遥远。
五条悟不喜欢这样，他总是捣乱的那个，他不喜欢茜离自己很远，希望她伸手就能触碰，喊她名字就能有回应，喜欢她对自己笑，露出无奈的神情，用轻甜的嗓音哄他。他会抓住一点小事发脾气，鼓起脸颊，提出任性的要求，但并没有真正生气，实际只是希望茜能来哄他，想跟茜更加亲密。
幼时，药子、怜子，包括家族的人都觉得他冷漠不驯，茜却天生好脾气，乖巧懂事，于是就连五条悟也这么认为了。两人有不同的性情，茜会包容他所有的任性，无论他有什么想法，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在他身后等待他，哪怕他后来去了东京，也一回首就能看到。
他口上总是说着要保护茜，却一直要求茜来包容迁就他。
五条悟是不懂得失去的。
他的天赋生来就有，和妹妹一同伴他降临于世，这是他拥有和想要抓住的东西，此外，他拒绝和排斥一切，冷漠以待。他不在意外在的粉饰，家族、权力、地位、部下，或有或无，或去或留，不会在他眼底停留，更无谈惶恐担忧。
但人不会去质疑天生就拥有的东西。
失去茜的感受，就像是完整的心脏被割裂那样，灵魂和身躯都感到了碎裂和空洞。
完整的存在被撕扯和剥夺了，连同情感感受机制都一同迟钝起来，五条悟不知道该做出的什么样的反应，该怎样反应，对于陌生的情感，一片茫然。
因为，是茜啊。
最初的最初，世界在他眼里是倒影的镜像，他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茜。
他的惶恐和痛苦，也该是茜给的。
但现在，没有人陪伴他一同体会了。
未来要怎么走下去？
左右对称的人类，失去了半身，还能够维持平衡吗？
他杀了很多高层，是令人震服的最强，有所准备的五条家迅速接管好了一切，咒术界可以变化成任意他想要的样子了，但五条悟没有半点开心，持续了多年的夙愿实现后带给他的，是寂寥和空虚，是无力和愤怒，令他不禁想，这样的屠戮和变化，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茜已经死了啊。
他曾想要改变一切，让世界变得更好，为了让茜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边，打破束缚她的牢笼，将自由还给她，但是茜突然不在了，五条悟有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都是为了什么，那些动机明确、令他觉得光明的未来突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想要伸手拂拭，却发现够也够不到。
他自己原本是无所谓一切的，怎样的环境都能生存下去，但没有了茜，他只能开始为自己思考了。
五条悟想要的未来、想要做出的改变，是什么样的？
回想之前的人生，他对世界的看法都来自个人的思考和观察，他很少被人影响和改变，五条家也希望他变成唯我独尊的样子，只有茜，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双子是缠绕生长的藤蔓，他已经与茜分割不开了。
后来，或许还有高专，他遇到了有趣的人，从未有过的同伴，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了。
还有挚友，杰。
他对自己也有影响。
但失去茜的感觉太过强烈，五条悟的视野集中在十六岁以前，很难再去关注别的什么了。
他需要时间适应，在这个时间停滞的地方，族人寻来的宝物，面对茜的尸体，伪装出她还在身边的样子，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不被疯狂吞噬。跟茜在一起，令他感到安心，他需要抱有虚幻的安全感，来面对茜抛弃了他的这个事实。
“好过分啊，茜。”
把难题都丢给我。
五条悟小声抱怨，他躺下去，和茜躺在一起，把她圈进怀里，佯装只剩一半的心脏被填满，不再听到呼呼的风声自心的空洞汹涌而过。
茜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不会再主动地拥抱他，柔软地契合他，亲吻他，再也没有柔和甜软的声音对他说：【原谅我吧，哥哥。】
“自顾自地决定好一切，不说一声就离开。”
茜再也不会抬头对他笑，狡黠地笑：【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哥哥。】
五条悟把怀里人抱得更紧，融入骨髓那样紧，就像是他们还在母体时那样，不分彼此，紧密相连，强烈的痛楚一阵阵袭来，摧蚀着早已被蛀空的堡垒，余烬在风中风化。
“为什么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呢，茜？”
【不行哦，不能诅咒我啊，哥哥。】
眼前仿佛出现茜的幻影，月光般柔和浅淡的微笑，美丽的脸微微仰起，一如从前，随即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拒绝。
是啊，柔和，不容置疑。
无法否定的决策者，这才是茜。
连扭曲的机会也不给他，不留一丝后路。
什么是失去？
五条悟明白了，是幸福，连同所有通往幸福的可能性的，彻底摧毁。
颤抖的手指再次收紧，五条悟低头吻了吻妹妹的发顶，仿佛那里还留有香气和温度，自语道，“让我休息一会吧，茜。”
等到他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他会坦然面对这一切，然后变成茜所期待的样子。
留给她永恒的安眠。
五条悟抵着茜的额头，合上眼睛，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
“晚安，茜。”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