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邂逅 ...
-
(2)邂逅
又一个暑假来了,王宝钏抛下这些烦恼,奔向一个长江沿岸的城市,去看望一个十年的闺蜜,去看那传说中的黄鹤楼,看那滚滚长江东逝水,看那三国英雄的赤壁。玩儿完了,十年的友谊也玩儿完了。王宝钏回来了。
妈妈说:“你圆蛋婶儿来说媒。”宝钏一听,乐了,光这名字就够可以的,叫啥不好,非要叫“圆蛋”?王宝钏忍俊不禁,问那人是干啥工作的?妈妈说,你圆蛋婶儿说他是卖火腿肠。在新疆买火腿肠?王宝钏一点不感兴趣,不置可否。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一个农妇,自称是圆蛋婶儿,如此这般。王宝钏提不起兴趣,问自己的妹妹“我要不要去?”妹妹正在读高中,比宝钏小九岁。她眨着大眼睛说,我哪里懂?你怎么问我?要不,你去吧?宝钏听妹妹的,拉上妈妈一块去。
那是一道山沟,沟头有一处石头院落。婶儿带母女进了屋,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一男一女,母子二人。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是初次见面,寒暄也是热闹。三个农妇响亮地聒噪一番,不冷场。圆蛋婶儿又拿来切好的西瓜。好大的瓜瓣!王宝钏故作矜持,小小的咬了几口,就放下不吃。突然一下,三个农妇消失不见,留下王宝钏和那个男青年说话。这就是相亲,相亲开始了。
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青年,宽厚的双肩,脖子稍微有点儿短。脸与脖子都稍微显短一些,和王宝钏一样,鼻子上也架着眼镜。眼镜后面是明亮的大眼睛。这就是王宝钏的真命天子。对于他的外貌,后来王宝钏有一段详细的描写:
形容一下我的老公,眉清目秀,两道剑眉,挺拔之中透出英气。眉毛一根不多一根不少。一双龙目,或者说凤眼,大而有神。双眼皮,和中国年画中的门神一模一样。目光清澈。含笑之中,充满不怒而威的尊严。他在工作时显得坚毅,果断从容。而他在注视我的时候,随便的笑一下,温柔如水,含情脉脉。这时的目光,让薛平贵干练的男士显得与其他任何人的老公都不一样,让他成为芸芸众生之中独一无二的男人。别人只是单调的符号,而我的老公却是个丰满的形象,如果他在T型台上走几步,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目光看到谁,谁必定会被电晕过去。如果一不小心扫视一眼,这眼中的温柔,必定醉倒台下的所有人,包括桌椅板凳。随便一件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必定胜过T型台上的所有服装。衣服因他而绽放光彩,实际上真正迷人的是我的老公。他的眼神是真正的温柔陷阱,他的鼻子与众不同,不大不小、不长不短、鼻子尖尖、鼻梁挺直,优点在于鼻翼厚,让整个鼻子的形象,看上去特别像一只匍匐着的青蛙—是雄蛙。因为他的鼻子充满英气,所以只能是雄蛙。
老公曾为这只雄蛙而嘀咕,为什么别人只有鼻子而我还有厚厚的鼻翼?他无法判断它的存在是丑是俊,是让自己的脸更美了还是让它更丑了?而我却沾沾自喜,告诉自己的老公,爸爸的相书上说了:“这种鼻子丰满的人,是有运气、有财富、有富贵通达命运的人,是旺相之鼻。”
他的额头饱满,足够宽阔却不显得空旷。眉宇之间,显出掩饰不住的英气。让我一看到他就会心生喜悦和仰慕,老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额头和脸颊旁边,是清晰的鬓角,完全符合美男子的标准。甚至那也是美女的标准。只有这样的鬓角才是标准的美。他的头发丝丝柔顺,乌黑光亮,从来不留奇怪的发型。这种传统而典雅的真正男士的发型与他的这种发质搭配在一起,显得既端肃正直又精神、漂亮,走在大街上,一看便知是个拥护社会主流精神的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还有他的双手。他嫌自己的双手不像别的男人那样那么大、那样粗糙,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告诉他,男人的手又大又粗,必定劳碌一生,钱财难求;男人的手又小又绵软有力,才是通达富贵的手,是旺相的手呀!
还有他宽厚的肩膀和又短又粗脖子,无不显示出他忠厚善良的性格和高度的责任心。
看看,王宝钏把她的夫君夸成什么样儿了!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真的比较顺眼,也许是王宝钏相亲过程中遇到的所有男人中最顺眼的男人,所以咱们就给他起名叫薛平贵吧。
孔夫子说的对,食色性也。不只男人好色,女人也好色。王宝钏就是一个好色的女人。她多少有点以貌取人了。谁能说相亲中被淘汰的男教师、青年农民、计生干事、贩绿豆的“小公鸡”等等各色人等就不是好男人呢?事后证明,人家有好多也是平凡的好男人。人家婚姻平稳幸福,夫妻互相呵护支持,甚至比王宝钏的婚姻得到更多的实惠。只是这实惠被不成熟、爱幻想的王宝钏不屑一顾罢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后来,无数个漫漫长夜,王宝钏冷暖自知。而当时正在相亲的王宝钏,还不懂什么是生活。在她和这个叫薛平贵的男人狂飙突进的几日相处之后,在他返回广漠的新疆之后,她甚至想不起这个五天前刚认识的名叫薛平贵的男人的模样……她必须借助照片在头脑中反复复习,巩固他的面庞。
当时那老瓦房中的王宝钏,腰细到不能再细,盈盈一握。脸上有好几颗青春痘,皮肤不够细白。短短的简洁的红色七分裤,掩盖了壮实的小腿,露出好看的脚踝。一双红色的镶玻璃亮片的精致凉鞋,把她三十七码的大脚修饰得灵巧可爱。她优雅地吃西瓜。巨大的瓜瓣儿,她只吃薄薄的几小口就放下。剩下大大的瓜瓣儿,她装作嘴小,吞不下去。她大大方方,叫薛平贵的这个男人则坦然中略显紧张。
他们互问互答。
男的说:“听说你去武汉找同学玩了,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呀?”
女的回答:“女同学。”
男的问:“长江好看吗?”
女的回答:“长江也变得像黄河一样黄了。”
面对男方质疑的目光,女方又补充说:“长江上游乱砍滥伐太严重,水土流失,江水就变黄了。”
女的问:“你们出差在新疆,新疆好玩吗?”
男的回答:“到处是风沙。”
女的问:“就没有好玩的地方?天山不是好地方吗?”
男的问:“你咋知道?”
女的回答:“书上写的呀!语文书上不是有一篇《天山景物记》吗?是一个叫碧野的人写的。说是骑马上天山,有高大的原始森林。骑在马上不用弯腰,就能拽到高过马头的大花。你没有学过这一课吗?”
男的佩服地回答:“我不记得了。我出差去过天山附近,都是跑业务,并没有登上天山去玩。”
女的回答:“在那里工作却不能上天山去看看,真是浪费机会,太遗憾了。”
相亲的过程轻松愉快。王宝钏想了解他的工资收入情况,又不想留下俗气的印象,所以就没有问。
也许,王宝钏留给对方的印象,是一个轻松浪漫的女孩,那男人狡黠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说:“老师好。老师有文化,将来可以教育自己的小孩。”宝钏一点也不害羞,大方地点点头。他主动给王宝钏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回到家,父亲问王宝钏:“怎么样?”王宝钏故作老成地说:“嗯,看样子,是挺稳重的一个人。”
第二天,宝钏织毛衣。已经织了好多天,只剩下两只袖子没织好。姐姐和妈妈数落着她,不知道着急,对婚姻大事没打算。王宝钏就无心再织,扔下毛衣,去村子的商店里打收费的公用电话,找那个叫薛平贵的人,邀请他一起爬嵩山。
第三天,王宝钏收拾得简单美丽大方,拿着自己的傻瓜照相机,装上胶卷,塞进一只可爱的背包。她手撑一把小绿伞,和那个薛平贵汇合去乘车。那薛平贵仓促没有什么准备,只是跟随着这个当时算得上时尚的女孩上车。大巴车上,女孩儿说:“登嵩山又能清静聊天,又省钱。”
这话令男人动心。他看到了一个善解人意、主动为他省钱的女孩。这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但他却担心嵩山太高爬不上去,或是那里景点少,担心无话题可聊。
他坚持选择了去少林寺景区,那里有寺庙、松林、宝塔,还有人工建造的鸟林,还有山峰。他们一起去爬五乳峰。据说山上有达摩面壁十年的痕迹。那望不见尽头的台阶,如同天上垂下的天梯。他们二人汗流浃背,宝钏胸口的衣服都湿了。薛平贵向她伸出手,王宝钏就交出了自己的手。他们的手拉在了一起。山巅之上风起云涌,薛平贵请路人给他们合影。照片上,薛平贵的手环抱在王宝钏的腰间。他们一起坐了索道,吹那来自山谷中凉爽的风,赏满眼苍翠。聊不尽的话题。
第四天,他们去省城玩儿。逛街。薛平贵给王宝钏买了一套实惠的衣服,比较便宜。颜色偏重偏老,王宝钏并不是真心喜欢,但她最终没有拒绝。作为纪念,这套衣服一直挂在她的衣橱。
晚上,他们在公园里路灯下聊天。薛平贵问王宝钏:“如果婆婆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男人应该先救哪一个呢?”
王宝钏没有质疑这个问题。她回答:“这是个破坏性的问题。男人无论选择谁,都破坏了家庭感情。”薛平贵笑起来了,王宝钏开始冒汗。
第五天,他们继续在省城玩儿,但是离别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的假期就要结束,明天他不得不回到茫茫戈壁,去新疆上班。青年男女都经历了漫长的寻找,现在又要经历遥远的空间阻隔。即将到来的空虚就像深渊,看一眼也会令人颤栗。王宝钏心中凄切。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他们在公园的树荫下徘徊,缠绵。男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蜜蜂,他的吻令她头晕目眩,他的吮吸在她颈上留下紫斑。他们在夜幕中走,不停地走,走出了喧哗的人群,似乎也可以走出内心似荒漠戈壁状的无边凄凉。城市远了,灯光暗了。那四通八达的大道环绕,它们都是通向何方?
他们躺卧在草地上歇息。男人气喘吁吁,似乎不堪重负。他身下的她,似乎在承受一把巨大的熨斗。他沉重到使她不能反抗不能逃跑,他火热地把她四肢舒展、熨平。哦,她不再无谓地反抗,甚至帮着晕头晕脑笨手笨脚的雄性指引道路,让他在这身穿白衣白裙的老处女裹粽子似的衣衫上找到了机关。他义无反顾,一路长驱直入。她在短暂的挣扎抵触之后,伴随一阵疼痛和衣衫撕裂的声音,他撞开了她的大门。潮水席卷了她的领地,在她的白衣裙上留下斑斑血迹。她作为一个奸细,彻底出卖了自己。头脑中似乎狂风暴雨来袭,痛苦、迷茫、夹杂投降后的轻松,她心甘情愿忍受这无休止的疼痛折磨……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远处夜幕中公路上呼啸而过的重型卡车……她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那人搂她在怀中,笑着说:“你放心,我会负责。”
天亮了,他们在动物园里走,心中都想着将要阻隔他们的三个月时间和三千里路空间。他们内心凄迷,以至于无心看那古怪滑稽的各种动物。之后,她送他坐火车去新疆。这一天是“七夕”,是中国的神仙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他们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