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拈花》枫沐焰

83、第 83 章

　　阴风恻恻，几人打个寒噤，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骇得。
　　尸横遍地，保持完整的尸身没有几个，鲜血汩汩往外冒，在尸块下汇聚成一条条蜿蜒小溪。凶手不仅杀了整座村庄的人，而且，“这是虐杀。”李益之轻轻吐出四字，带着沁入骨髓的寒冷，叫几人心下发颤。
　　夜鸮的声音划破静谧到诡异的夜，凄厉而瘆人。
　　仙音阁的人捋了捋手臂上竖起的汗毛：“为何这么残忍？”
　　“它们是，妖。”有人回。
　　“理由？”
　　“妖还要什么理由？”
　　妖，这个字眼直击在场众人的心。妖，生性嗜血凶残，妖作案，一切就有了解释，没有理由就是理由。
　　诸人咬牙切齿，李益之忽然道了声：“等等，现场一直是这个样子，你们没有动过？”
　　“没有，有什么问题？”仙音阁的人问。
　　圣女道：“没有怨气。”
　　“有问题吗？”不等他们回答，那人击掌，“对了，这是虐杀，不可能没有怨气与恨意，不但应该有，还应该非常浓重。”别说虐杀一个村子，就是虐杀一个人、一只猫狗，所生怨恨都能经日不散。此等现场，照理说应当阴气集聚，数里外就能感受到，可他们觉得瘆人是因为被骇到，并没有感觉到死者被害的怨念。
　　“有请圣女。”
　　在李益之的示意下，圣女上前拈诀，指尖一点幽蓝灵光闪现，她将灵光送入村子当中土地，蓝色图纹在地面扩散开来，一道巨大的探灵大阵出现在众人眼中。大阵逐渐变大，直至将整个村庄纳入其中，片刻，圣女朝执剑摇头。
　　李益之的眉头蹙起，捧剑替仙音阁问出了疑惑：“有异？”
　　“怨灵被人收走，否则不可能丝毫探不到，所以……”
　　众人很快恍然：“虐杀非是兴起，而是有特殊缘由？”
　　执剑颔首，众人脸色凝重：无疑，这比兴起更糟糕，意味着背后有更大更棘手的阴谋。
　　“斩首、肢解、火烧……它们到底想干什么！”捧剑一拳打在被血溅红，仿佛流淌血泪的树干上。
　　“此事我需回禀临仙山，传令下去各地仙音阁加强巡视，发现妖的踪迹立刻捉拿，顽抗的就地斩杀，不允许再发生此等事！”李益之吩咐。除此之外，他还需上书朝廷，妖族卷土重来，人间也需做好应对的准备。
　　正当他们准备让死者入土安息，忽然地动山摇，村庄北面传来一声大吼，妖气大盛，血光冲天。
　　“那边有什么？”
　　仙音阁的人回：“村子的墓地。”
　　“传闻？”
　　“是有一则关于土妖的传闻，据说很久以前，此地地动频发，老人说地下有一只土龙，土龙腾挪就会引发地动。于是村民请了道士来降服土龙，就封印在北面墓地中央，如今成了一座小山丘。”
　　“带我去看看。”
　　几人御剑往北面墓地去，须臾来到小山丘上方，恰见山上的土翻滚如浪，有什么正破土而出，妖气冲天、尘土飞扬。
　　李益之大喝：“结阵，摁住它！”不管是什么都不能放出来。
　　仙音阁诸人齐齐动作，很快一只金黄大阵压下去，如同金箍当头套住山丘并逐渐缩小，剧烈的地动有所缓和。
　　本以为一只土妖，仙音阁的人足以对付，不想看似即将平复的地动骤然变得更加剧烈。伴随咆哮声，金色大阵刺啦碎成无数片，在漆黑的夜里下了一场金雨，山丘整个炸开，石块、泥土翻飞。众人掩目，退开半里远。
　　只见飞扬的尘土、滚落的石块重新聚在一起，一只小山似的土妖缓缓站起。土妖捶胸顿足，大地震颤。
　　仙音阁诸人不需吩咐，提剑而上。
　　李益之与圣女立于枝头，风捎来土妖的气息，圣女怪道：“方才妖气浓郁，怎土妖出世妖气却稀薄起来，仿佛由外放转为内敛。难道……”她惊异，“这样一只土妖已然结丹？”结丹一瞬妖气铺天盖地，及至成丹，尽敛于丹内，随心发于外。
　　然而妖族成丹不易，动辄几百年、上千年才小有所成。上千年的都是大妖，大妖出世必有异象，天地感应、风云色变。
　　妖想成道，要历的劫比人类多得多，所以动不动就出大妖，那是扯淡。
　　眼前这只如何看，也不似能呼风唤雨的大妖。
　　说话间隙，仙音阁修士已与土妖斗上几十个来回。青色剑光围绕土妖刷刷刷，土妖被切成几百块，转眼却又凝聚在一起。修士们起诀，数道金色光芒飞出，如鞭子卷住土妖四肢，用力一扯，土妖再次分崩离析，但很快同样再次集聚、恢复原样。
　　树上两人算是看明白，此土妖攻击力不强，恢复力却是无与伦比。
　　看了会儿，李益之道：“有劳圣女助他们一臂之力。”
　　圣女闻言，飞絮般腾身而起，轻轻飘过去，落在几人身后，脚一沾地，祭出蓝色的水之阵。诸人见状，再次御剑将土妖切成无数块，土块落地，即被蓝阵中窜出的水链拴住。
　　随后，阵中腾出数道粗大水柱，水柱在半空散成无尽的水珠落下，大阵顿时雾气弥漫，白茫茫一片。
　　待雾气消散，土妖与小山丘皆不见，大地恢复平静，蓝阵化作点点荧光消失，阵中央静静躺着一粒红色妖丹。
　　捧剑捡起妖丹交给飞过来的李益之，妖丹骤然闪烁光芒，传来“哈哈”笑声：“初次见面，问奉天庙的执剑大人安，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此土妖与一村子，玩具就算小女子给大人的见面礼。”
　　“玩具？”
　　“大人别生气，咱们还会再见的。”妖异的声音得意笑几声，消失。
　　李益之手中的妖丹突然颤动起来，几道红色锐气窜出，划破他的脸颊，划断他的鬓发。李益之脸色微变，将妖丹高高抛弃，大喝：“蹲下！”几乎同时，圣女默契地起了道守护光罩，罩住诸人。妖丹在半空爆裂，冲击波击得地面树倒土扬。
　　“临走还使诈。”捧剑啐道。
　　李益之抬首，红光消失，夜空中星辰明亮，然而目所不及的黑暗里，却仿佛有风雨正在酝酿。
　　***
　　回到奉天庙，李益之就钻入议事小厅里间的书阁，屏退他人开始写回禀的信件，与给朝廷的奉呈。
　　厅中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来人很小心，生怕影响了他。
　　其实从她进入，他就已经知晓，只是她不出声，他没抬头。
　　许久，久到以为人已经离开，抬头却见对方站在青纱屏风对面，保持着手托漆盘的姿势。
　　李益之心下动容，连忙招呼：“圣女怎么来了？请进。”
　　圣女绕过屏风入内，将漆盘放在案上：“先前见大人受伤，我知你对这些不在意。”
　　跟随她的目光，李益之想起脸上确实留下一道伤口，对他来说要治愈这样一道小伤口轻而易举，只是如她所说，不甚在意：“忘了，圣女有心。”
　　“我拿了药来，就不必耗费气机了吧。”
　　“没事，这点小伤……”
　　圣女严肃道：“执剑大人身负万千人的安危，还请爱重自己。”
　　李益之歉然：“圣女教训得是。”
　　“药……”圣女掀开药瓶。
　　“不敢劳烦圣女。”李益之忙喊捧剑，“小赵！”
　　捧剑入内，梦岚没有坚持，退到一边，待看他上好药，才躬身一拜退开。
　　离开议事厅，梦岚脸上神色几番变换，端庄严肃的面具裂开，透出几分懊恼。平素她从不私下与执剑会面，送药是难得的契机，借关心同僚之名。她的确是关心，可面具带得太久，连关心的话语说出来也难免生硬。在外她是圣女，然而在奉天庙的伙伴、尤其在他面前，她不希望留下的只有刻板的印象。
　　她这一生颠沛流离，才二十几岁，已成行尸走肉，也不打算再挣扎，就这样如一潭死水般、按照别人的意愿活下去就罢。
　　不想，他来了，像一棵蓬勃大树，给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绿色的生机。
　　抬头，浩空繁星，曾几何时棺材般的庙宇焕发新生，回首，灯火摇曳处，重影亲切，竟让她生出几分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