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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晚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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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朝晚五接到来自公安的电话,那时他正开完会。
走出会议室时,他一手接电话一手按压着太阳穴,忽然想起好像有一个月没见过凌霖七了。
“喂,你好,这里是公安局,请问你是凌先生的家属吗?凌先生一天前在家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自杀死亡,今天被家政阿姨发现,麻烦家属过来一趟。”
朝晚五一瞬间有些耳鸣,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服用安眠药导致死亡……凌霖七自杀死亡?
他死了?
怎么可能。
电话那头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不由再次出声:“请问家属在听吗?有时间请来市公安局一趟。”
“知道了。”朝晚五回过神,声音冷淡回应。
助理见朝晚五举着手机立在原地,不由担心问道:“朝总,发生什么事了?”
朝晚五吩咐:“下午的行程推了。”
说完,他便走了,叫司机送他去公安局,可这一路,朝晚五总觉得不真实,他仿佛身处大雾茫茫之中,被心里巨大的茫然吞噬。
他到时,凌霖七躺在床上,白布盖住他的身体,只能看见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两颊凹陷,几乎瘦到脱相,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朝晚五觉得自己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凌霖七了,他忽然发现,凌霖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那样瘦,眉眼间的阴郁那样沉重,好像生前从未开心过。
他竟然想不起凌霖七笑起来的样子。
警察将尸检报告递给他,解释:“凌先生是服用大量安眠药死亡的,死亡时间为9月1日,因为发现得太晚,已经无法挽救,除了安眠药之外,同时我们还在凌先生卧室发现他的病历本,调查表明他生前有着长达三年的重度抑郁和严重失眠,身体和心理健康状况很差,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更加严重,这是他的尸检报告。节哀顺变。”
朝晚五接过尸检报告,白纸黑字却仿佛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重度抑郁、严重失眠。
他从来不知道。
明明他每次回别墅时,凌霖七都很正常,给他做饭、乖乖待在他身边看他工作、陪他睡觉,甚至上个月还问他能不能弹一首钢琴曲,他怎么会抑郁?
三年,那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到凌霖七的不对劲。
他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朝晚五做完笔录,然后联系殡仪馆,这期间里他冷静得不像知道一个人的死讯,而且那个人陪了他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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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在郊区,占地很大,但上班不方便,因此朝晚五很少回别墅,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市区的房子里,偶尔想起来或者有需要才会去别墅看一看凌霖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去别墅好像只为了和凌霖七做|爱。
他忘了为什么把凌霖七一个人留在别墅了。
抵达别墅时已经天黑,朝晚五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觉得这栋房子无比陌生。
凌霖七在时,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别墅总是亮着的。
“啪”的一声,整栋别墅的灯光亮起,朝晚五打量着客厅。
以往凌霖七总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玩手机,见他来便露出一个懂事腼腆的笑,问他饿不饿,然后去厨房忙碌给他做吃的。
现在整个别墅却是如此空旷,连家具都冷冷清清,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孤独。
朝晚五走上二楼,从前他们上床只在主卧,办公在书房。
他不在意凌霖七,也对他的卧室毫无兴趣,这么多年,竟然是第一次进入凌霖七的卧室,他的卧室不算大,装修是朝晚五喜欢的冷色调,家具和生活用品很少,不大的房间居然都显得空荡荡。
凌霖七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照片像是偷拍的,学校的舞台上,少年坐在钢琴前,专心致志地弹着钢琴,灯光落在眉眼,给少年冰冷的面容增添些柔和。
那是高中时期的他。
是他都快记不清的自己。
看着那张照片,朝晚五恍惚间想起年少时的凌霖七,拉琴时神情享受又意气风发,像是幽幽夜色里闪着光的萤火虫。
尽管微弱,但足够耀眼。
而跟在他身后时模样傻里傻气,一见他就笑,酒窝深陷的傻笑,满心欢喜像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凌霖七应该以为自己将心思藏得很好,然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朝晚五。
可后来,朝晚五再也没有见过凌霖七那样的笑了。
好像是凌霖七愿意做白越替身开始,每次靠近他都变得格外谨慎和小心翼翼,勉强地笑出两个酒窝,低眉顺眼,模样乖巧。
毫无灵魂。
凌霖七没有变成白越,也不再是凌霖七。
房间里还放了一整排的糖罐子,朝晚五鬼使神差地打开那些罐子,才发现里面全是药片。
他看着那些糖罐子,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恍惚间想起来凌霖七不爱吃糖。
凌霖七说过,糖吃多了是苦的。
可是白越喜欢,所以朝晚五心情好时会给他带甜品,会给他买糖,看着凌霖七吃完,他才露出一点残忍的温柔。
他这一刻才有了凌霖七死亡的实感,或许凌霖七早在几年前就死了,留在他身边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朝晚五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卡壳的画面,好像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想不起从前的时光,想不起凌霖七拉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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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通知朝晚五去领骨灰,说可以选择一个供死者安眠的骨灰盒。
朝晚五看着那些骨灰盒,只觉得无比荒谬,他好像不知道凌霖七喜欢什么。
他努力地从他们的相处去回想凌霖七的偏好,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些偏好都是凌霖七在模仿别人。
凌霖七失眠那么严重,什么样的骨灰盒才能让他安眠?
朝晚五不知道。
最后工作人员建议挑选玉石的,能够很好地保存骨灰,且有着吉祥的寓意。
朝晚五抱着骨灰盒时,心想,他好轻啊。
这些年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
距离凌霖七的死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朝晚五天天回别墅。
之前负责照顾凌霖七的家政阿姨早就辞职了,这里便只剩下朝晚五,他才终于明白一个人住在这里有多煎熬。
孤单感将他包围得喘不过气来。
而凌霖七在这里一个人住了好几年……
朝晚五依旧经常去墓地,只是看望的对象变成了凌霖七。
直到有一天,他的朋友说他:“你决定把白越忘了?最近天天回别墅去陪那个白越替身,一来一回这么远,倒也不嫌麻烦。”
朝晚五像是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他看着朋友说:“他不叫白越替身。”
他有名字,他叫凌霖七。
“谁知道他叫什么,不重要,”朋友语气无所谓道,“不过你最近的状况很奇怪,要我说啊,白越都死了那么多年,早该把他忘了,你何必呢?”
何必呢?
朝晚五也不知道,他甚至想不起来他为什么深爱白越,怎么遇见的白越。
要不是朋友说起,他完全没想起来白越,他最近脑子里全是凌霖七,可是所有的凌霖七都是模糊朦胧的样子,他想象不出凌霖七的神情。
朝晚五觉得很慌,一种好像要彻彻底底失去凌霖七的绝望感蔓延了全身。
他试图去找凌霖七以前的照片,翻遍了家里和手机里的所有相册。
一无所获。
他拿着白越的照片,让p图师按照他的要求将白越p成凌霖七的模样。
全都没有用,都不是他记忆里的凌霖七,那个拉着小提琴发光的凌霖七。
原来,他连凌霖七的一张照片都不曾留下。
凌霖七死了。
已经彻底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