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玉足 ...
-
“你……你看到什么了！”脚心仍能感受到余温，明芳瞪着他，满眼的拘谨羞赧，手指下意识地搅合着被褥，讷讷地不再说话。
禹疆手里还拿着那只汤婆子，目光躲闪：“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话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明明就是什么都看到了——明芳抿着唇，忍不住在心里嘀嘀咕咕，她蓦然想起水下那一吻，俏脸愈发滚烫，低垂着眼睑，声音压得极低：“都说了，莫要再称奴了。”
禹疆微微一笑：“奴习惯了。”
“随你罢。”明芳偏过头，两眼四处乱瞟，已然没有了纠正他的心情，不知所措好一阵，才认命道：“今夜的事，可不能说出去。就算是阿兄，也不能说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
禹疆弯着唇角，压住逗弄明芳的心思，将汤婆子递了过去，认真说道：“小姐放心，今夜之事，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明芳这才安心下来。她继续扯着闲话，默默转移话题，“你在阿兄身边待得如何？”
“阿兄对你好吗？”
“大公子他……公子为人宽厚，又能力出众，奴在他身边觉得挺好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明芳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对明虎自是十分熟悉了解的，明虎常年待在军中练兵，又是府上的大公子，被委以重任，性情脾气方面自然倨傲，没那么好相处。
不过对于明芳而言，明虎却是极好的兄长。
如今世道纷乱，战火不休，五国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涌动。自大梁国破后，各方势力割据，开疆拓土，才有了现在的五国。而大晋立朝至今不足百年。明家乃开国柱石之一，世家大族，手握重兵，明虎作为家中长子，自小便被父亲带进了营，统领一方军队，在奉安城已是小有名气。
但无论是如何有权有势的大族，仍是要依附皇权才得苟生，纵是他们明家，亦是如此。
想至此，明芳眸光微微一暗，“你同我讲讲外面的天地罢，比如这奉安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有一次我听阿兄说起，城东那边有一座琉璃塔，是前朝留下的，每每入夜时便会流光溢彩，好似天上宫阙，阿兄还说里面住着天上的神仙呢！不过我不相信。”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些，明芳笑着探出身子，眉眼弯弯的：“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烦，我就是……比较好奇外面的世界，想听你讲讲。”
聊起这些，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双眸子晶亮到好似天上的星星，落在禹疆眼里鲜活而灵动。
他想起之前收集来的密报：明家六小姐，十岁册封成为东宫太子妃，十岁起入住闻雪楼，至此不曾踏出明府一步。
想她这些年，困于此地，怕是连明府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晓。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甚是可怜，少年郎微微一笑，声线清朗：“小姐说的琉璃塔，奴不曾进去过，却见过好几次。琉璃宝塔，天下无双，塔身以琉璃砖镶嵌，内置中空，青砖砌筑，华丽精致，据说宝顶上悬有一颗巨大的明珠，熠熠生光，似玉盘般清冷皎洁，塔下还藏有佛顶舍利……”
夜色朦胧，烛光闪烁不定，隐隐约约勾勒出模糊的身影，溢满的蜡油顺着烛台缓缓流动，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
若隐若现的帐中香勾人心神。
禹疆背靠床塌，漫不经心地说着。他这人聊起天来没什么重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偏偏明芳就是爱听，听他说起奉安城里的万家灯火，死斗场里的暗无天日与生死一线，饥肠辘辘时连地里的草根都觉得香甜可口……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明芳不曾看到过的世界，有太多太多，是她不曾拥有的。
讲到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背后渐渐响起平稳匀称的呼吸声，禹疆回头一看，只见床帐里的小小身影已然躺在柔软的被褥上，闭着眼，早早的睡了过去。
天色已晚，烛火快要燃尽。
禹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起身，毫不避讳地掀开了那道纱幔，坐到了明芳身旁。明芳还保持着刚刚听他讲故事的动作，脑袋搭在双臂之间，竖躺在床上，这个动作睡久了必会麻手麻脚，极不舒适，而小姑娘沉沉睡着，甚是香甜，禹彊看着，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她怎就这样睡着了？
就这么放心他这个所谓的奚奴吗？
趁她睡着，趁这道快要熄灭的点点烛光，禹疆靠近几分，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明芳，他早就过了及冠之年，以往在南国，多少容貌绝佳的闺阁小姐他都见过，他的兄弟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纳妃娶妻，他亦不是什么无知的懵懂少年。
而这位明六小姐，却是一个实实在在困于闺阁的懵懂小姐，想来是极好把握控制的。想着，禹疆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十七八的少女，年纪尚小，身形尚未长成，却是一副端端正正的美人之姿，禹疆移开目光，重新找来一床被褥，将明芳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夜里寒凉，她仅穿着单薄的丝制寝衣。
禹疆无奈，又好心帮她调了一个姿势，刚打算就此离开了，谁料明芳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禹疆的手掌，拉着他的手往脸上放，禹疆手是暖的，为此她还蹭了蹭，模糊不清地嘀咕着：“糯米……你好软啊……给我暖暖罢……”
“………”
禹疆陡然愣住，这是将他的手……当成那只瘦瘦弱弱的猫了吗？
短暂沉默片刻，禹疆眼底闪过几分无奈，却还是由着她去了。
只是可惜，他不是什么乖顺柔软的猫，更不是什么好人。禹疆在心里冷冷想着。
烛光一点点暗沉下去，蜡烛燃尽了，风悄悄拂起榻边流苏。帐下的少年郎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只手被姑娘抱入怀中，像抱着最心爱的玩偶，一刻也不愿撒手。而少年却伸出另一只手来，主动碰了碰姑娘柔软的脸颊，随后扯着唇，颇为漠然道：“还真是……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啊。”
—
—
四更天，禹疆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屋内有人已等了他许久。禹疆缓缓转身，星光寥寥，隐隐落入窗内，他上前关窗，身后有一道身影自房梁飞下，站稳，冲禹疆行礼：“流横见过主上！恭请主安！”
“久等了。”禹疆说道，不动声色地从腰间鞶革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放置竹筒之中，递给他：“我行动不便，你自寻个时间，将消息递出去罢。”
“是！”流横接过，又不放心地问：“主上，属下自三更起等到现在，却迟迟不见主上归来，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棘手麻烦？这明府乃是晋国一品大将军的府邸，暗中驻有不少府兵，主上在此等凶险之地，属下心中实在是万分担忧啊！”
“那明虎，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禹疆闻言，懒洋洋坐下，揉着手腕淡声道：“你想多了。不过是在外多逗留了几下。”
“不过那明虎，心思缜密，为人又老派，确实不好对付。”明虎虽留他在府，可也只是随随便便安置在某一处院落，而那院子里的奚奴更是比比皆是，他却不闻不问，就像是随手买下一盆花，一棵树那般简单。
禹疆忽问：“说来，你在那明五小姐身边，待得如何了？”
“那五小姐明秀生性刻薄，在府上只是个庶出，并不得明老爷子喜欢。平日里她最喜欢跟在明四小姐身边当小跟班，最是言听计从。”流横说，“还有，属下早就摸清了她的性格脾气，已然能够掌控，明四小姐不足为虑，倒是那个明三小姐……”
他没说完，禹疆骤然出声：“小小一个晋国，我们又待不了太久。这些事，你可自行决断。”
“是……”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禹疆无奈一叹，反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流横：“属下是觉得，主上尊贵之躯，实不该来这种地方受委屈，这些事还是吩咐我们来做便好。”
“委屈？”
禹疆不在意地笑了笑，夜色如墨，映得他眼眸越发冷冽，浓黑恣意：“这里是晋国，五国之一，当我决定来到这里，拿下这座城，就注定这不是一条简单而又宽敞的大道，我定是阴险狠辣，不择手段，手染鲜血……可这又何妨？凡成大事者，纵使屈人之下，亦能翻手为云，搅动风雨！这点委屈，比起我心心念念的皇权，又算得了什么呢？”
流横心中震惊，又满是敬佩：“主上大气！是属下见识浅了！”
“如今盯着晋国这块肉的，可不止我们。”禹疆回想起前几日金银送进来的密报，声音微冷：“听说齐国那边也来人了，你们还是要盯紧些。”
“他们竟想做那背后的黄雀，那我便亲手折断他们的翅膀。”
愈聊，夜色愈浅，天在一点点的变亮。禹疆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冰冷的风灌进，窗外景物朦朦胧胧几不可辨，他忽然出声：“过段日子，你同我做一场戏吧。”
身后的流横顿住：“做戏？”
“是啊，一场大戏……”他的声音比这外头的寒风还要凉，回过头来，眉眼间却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找到了，一个比这位大公子更好的去处。”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玉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