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计》情浓不能历久

82、遗命

　　裴曜领兵一万，从范阳出发，走至深夜。裴曜觉得还是太慢，遂携两千骑兵径自而去，凌晨时分便可到定州军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方便裴曜正式接手冀州军权。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份正式的文书来证明他的正统地位。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裴曜披星戴月而来，刚入定州城门，就被阻拦。程松手托金印，“此乃定北侯印章，裴将军奉侯爷之命前来并州相助，尔等焉敢拦？速速让开，否则格杀勿论。”
　　守城的小将从城楼下来行礼，“不是末将非要拦将军，实在是杨参军下了死令。”他一脸为难，到底听谁的啊。
　　裴曜看了一眼程松、程松立刻将他制住，“绑起来，你们不敢不听杨参军的，侯爷和裴将军的命令就敢违背是吗？”
　　程松打了一个手势，后头的士兵迅速上前将城楼上的人全都制住，守城的人全都换成了裴曜自己的人。
　　其中一名不起眼的士兵在一旁比划了几个手势。这是靖安□□有，这名士兵比划的动作代表查清了密谋的是哪些人。
　　裴曜走到他跟前，程松不敢疏忽裴曜安危，寸步不离。
　　那名小兵低声念了数十人的名字。裴曜心中了然，问那小兵，“这则消息为何还未传出定州？”
　　那黑瘦小兵恭敬回答，“杨参军和曾将军严查，不只我们靖安台，其他各路人马传递消息的渠道基本也断了。卫充将军已经有三日不曾出现在军营里了。”
　　他不清楚其他人马如何传递消息，但军营高层将领中卫充将军乃是出自大郎君外家，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现不妥。
　　裴曜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后面归队吧。”暴露了的飞鹰会收编到裴曜军队。
　　“是。”
　　裴曜一马当先直奔中军大营，这个时辰大多数士兵还在熟睡，只有少量巡查的军队举着火把四川查探，他们已经发现了裴曜一行的动静。
　　裴曜一行人势如破竹，且程松与几名士兵齐声共呵，“裴大郎君奉侯爷之命前来并州，尔等让开。”
　　郭刚本来就负责军营守卫，此时他裴曜狭路相逢，郭刚立在原地，仰头瞪视马背上的裴曜，“中军大营岂容你擅闯，将他抓起来，等侯爷处置。”
　　裴曜从容跳下马，拔高音量，“我乃是收到侯爷密信，特命我率一万士兵前来相助，尔等有何疑问？速速向侯爷通禀，我有要事禀报。”
　　裴曜此时的两千精兵将郭刚围了半圈，郭刚大怒，“裴曜你岂敢在此放肆，侯爷近来累了，已经歇下，你为长子当知孝悌。”他执长枪，枪头直指裴曜。
　　裴曜面不改色，主辱臣死，程松当即挥刀一砍，二人迎头缠斗起来。
　　杨仪已经得知消息，他来不及多想便整理着外袍匆匆赶来，“毅定，住手。”转而向裴曜略一点头，“侯爷并无密信传大郎君前来，可否方便将此书信交给我查看？”
　　杨仪与曾尧相视一眼，才短短五日，裴曜竟然就得知了消息，这根本就不可能啊，整个定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此时只有见招拆招了。
　　“这密信嘛，此刻还不能交给你，侯爷在密信说，杨仪伙同几人将其软禁，”裴曜念出纸条上数十人的名单，“侯爷曾传过你们共计十人到场，我怎么只看到七人，还有黄忠和卫充和策砚呢，去传。”
　　“你还不是世子之位，就敢对侯爷身边的老将动手了，公然污蔑我们，来人将裴曜拿下，等侯侯爷处置。”
　　曾尧心知裴曜已经冲进了大营，此时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而裴曜的虎符并不能调动定州军队，就是要趁这个时候要了这小子的命。
　　曾尧下令，士兵迅速摆开阵势，双方人马一触即发，各不相让。
　　去传唤黄忠和卫充的人自然是空手而归，裴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如今看来这密信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杨仪还算沉稳，他取出自己藏好的羊皮布帛，“大郎君的密信说了半天也没有影子，我这里倒是有一封侯爷遗命。侯爷身体不适的时候召了我们十人在场，不过是受命四子裴章为未来的家主。
　　侯爷考虑到你裴曜位高权重恐危及策砚姓性命，方才将他身体情况瞒住。不知道你从何打听到的消息，要将我们十人灭口。既来了，就看看这份遗命吧，也请诸位将士共同见证。”
　　杨仪抬手举起羊皮，“看清楚了，侯爷私章也在，这枚印章我记得侯爷移交给大郎君了，这上面如何会有呢，说明侯爷早就做好了准备。”
　　裴曜看都不看杨仪所谓的遗命，“杨仪、曾尧、郭刚，还有你们其余几名共犯，你们妻儿家眷尚在我靖安台的手里。靖安台可不只是打探消息，审查叛逆之人也拿手得很，想想你们的娇妻幼子可经受得住。”
　　裴曜面不改色的威胁，那几人表情纷纷巨变。
　　为首的三人家眷的确已经被靖安台控制，林氏也被入软禁，但不妨碍此时裴曜拿来恐吓旁人。
　　裴曜目光落在那顶白色的大帐上，“策砚，你不想你阿娘颐养天年吗？你的妻子和你的妹妹也在等你回去。”
　　此时天际微微泛白，一身戎装的裴章从大帐中走出，才到军营没多久的少年已经瘦骨嶙峋，下巴上青密的胡须已经长长，他朝裴曜拱手一礼，“父亲已于五日前薨逝，此前特意交代了不要将他过世的消息泄露，全力抗击回纥，大哥既然已经发现了，就请大哥主持大局吧。父亲临终之前的确留了遗命，日后冀州交由大哥。”
　　裴章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份真正的遗命，已经被烧掉了一角，是裴章从火盆里捡起来的。
　　“策砚，你……”杨仪老泪众横，“侯爷啊，侯爷你误我……”
　　两份几乎一样的遗命摆在众人面前，裴章行大礼，“裴章叩见侯爷。”
　　“叩见侯爷。”有了裴章带头，三军齐呼，声势震天，裴曜下令，“将杨仪、曾尧，郭刚为首的反叛之人全都关押，明日午时问斩。”
　　他缓慢地靠近那个最大的帐篷，于帐前叩首三下才迈步进去。
　　这是裴曜第一次真正掌握冀州所有军政大全，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以至于迫不及待。
　　可真正将定北侯的印章和虎符摆在一起时，他只感受到沉重的责任与担子扛在身上，还有这数不清的算计与暗箭。
　　翌日午时，冬日里难得的太阳，杨仪等六人被五花大绑跪在营地上，裴曜亲自监斩。
　　随着令牌的落地，手脚麻利的士卒手起刀落。
　　这也是裴曜的杀鸡儆猴，不对，应该是把猴子都杀了，日后谁又敢违背他呢？冀州终究是属于裴曜的天下了。
　　裴章经历巨变，再也回不到过去疏朗的少年模样了，眉间都染上郁气，他自请替裴踱扶棺回范阳。
　　裴曜应了，他初掌全局事务，自己得力的人都派到各处去了。
　　于是将杨绪提到身边，那日在定州城向他传消息的小兵也格外机灵，办事妥帖周到。
　　卢安也迅速赶来接管杨仪的参军位置，何越对回纥的了解也都跟几人细说。
　　几人都是新手上任，每天忙得热火朝天。
　　顾昭到定州城的住宅呆了十日了，裴曜就没回来过。程松来过一趟，将那日军营里发生的经过大致给顾昭讲了一遍，听的顾昭都心惊肉跳。
　　好在裴章还有点良心，否则杨仪若是坚持，裴曜几千人马去闯中军大营，胜算不大。
　　“那几人的家眷如何处置？”顾昭觉得这才是最不好处理的，这到了一定圈层，多少都会沾亲带故。不过叛逆之罪绝不能姑息。
　　程松也觉得头疼，“其余人倒是好办，男丁一个不留，女眷充作奴婢，可杨夫人是裴府的姑奶奶，咱们主君说是没收家财，三代以内杨家人不许为官。”
　　顾昭轻轻点头，杨成君性情高傲，和裴章之间怕是孽缘了。“姨母呢，可还安好？”
　　程松就知道顾娘子其实想问的是林夫人，“大夫人在范阳好好的，一应内宅事务还是大夫人管着的。”
　　顾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裴曜与裴章之间的暗流从前就不少，这次裴章一系几乎重创，只要日后裴章没有反叛之心，总能安度余生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姨母和珍儿了。
　　正月十五这日，裴曜只要没在战场上，就一定要回来的，这是顾昭十八岁生辰。
　　今年的裴曜就没有去年的花样了，他忙得没有时间准备那么多，不过之前得了一对东珠，特意收起来想给顾昭做一对耳环的，现在就正好派上用场。
　　顾昭大大方方伸手接过裴曜递来的小圆盒子，笑得眉眼弯弯，这回是又雅致又贵重了。”
　　“你喜欢就好。”裴曜记得之前送她的簪子她说不贵重来着。
　　“你还有时间准备礼物啊？”她笑得眉眼弯弯，这样大小一致的东珠很是难得的，顾昭珍惜的是他的心意。
　　“早就替你收起来的，顾娘子十八岁生辰我也不能太过怠慢啊。今日我下厨，给你煮长寿面。”
　　顾昭拍手称庆，“好呀。”
　　两人携手往西院后的厨房走去，顾昭问他，“是暂时休战了吗？”在范阳时，明明还是胶着状态，怎的裴曜一来就没动静了。
　　“寒冬腊月的，回纥也不想打仗啊，原本他们是要趁着平南王起兵，中原内乱的时候乘虚而入，可是没料到平南王居然这么快就撤兵了。前头曾尧为主将，他本就擅长兵法，偏回纥人不知怎么想的，总搞偷袭，什么兵法也不管用。”裴曜当成趣事讲给顾昭听。
　　顾昭轻哼，“这些蛮子想来还记着裴大将军的当年定州一战的威风呢，这是忌惮你。”不是顾昭打趣他，而是如今全权掌管冀州的裴曜的确是大将军了。定北侯薨逝的消息已经上书朝廷，到时候裴曜会被册封为定北侯和冀州兵马大将军。
　　裴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春定会有场大战了，这段时间我要抓紧政治军队，勘察地形，方方面面都要了解，我可能会很少回来，程松我留给你，让他守着你。”
　　顾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知道轻重，我不会到处跑的，你将程松带在你身边。”
　　“不行，我在军中安全得很，我不放心你。”裴曜已经决定好了。
　　他熟练的生火烧水，将面团切成细条煮入锅中，顾昭坐在一旁没有搭一点手，等面端上来时，上面还撒了一点切碎的小葱。
　　一碗面条很快就下肚了，手艺嘛，自然没有文姨娘的好，不过顾昭现在有情饮水饱，觉得裴曜的优点越来越明显了。
　　十八岁的生辰像极了平常日子里的一天，只是因为有爱你的人惦记才让这一天在心里闪闪发光。顾昭格外珍惜与裴曜相守的生辰，因为她知道，等她明日清晨再醒过来的时候，裴曜就消失了。
　　两人在软榻上相拥，也不曾说什么山盟海誓的情话，顾昭就觉得幸福极了。
　　这样的夜晚原本会发生一些旖旎的事情的，但是姨父新丧，顾昭看得出来裴曜是在她跟前强撑着笑意的。“范阳那边如何了？”
　　裴曜愣了一下，“已经让人将父亲送回范阳安葬了，祖母应该提前收到消息了。”他手握成拳抵住额头，顾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裴曜语气难掩伤怀。
　　顾昭坐在他身边，“姨父他是马背上打江山的人，或许这种离开的方式是他喜欢的。”
　　裴曜躺倒在顾昭怀中，环抱她的腰身，她静静抱着裴曜，“你还有我，还有你祖母，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