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溯回茶馆》咕鸠

18、不愿触及的过往

　　人无法跨越时间的鸿沟与过去的自己对话，所以，傅棠修怒极的呼喊注定得不到回应。

　　他看着年少时的自己渐渐消失在风沙中，只留下那个傻弟弟失落地从藏身处走出来。

　　“哥哥有急事，小安你要懂事点，可以自己回家的，等哥哥回来了，再让他补上，嗯！”

　　小小的傅棠安攥着小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慢悠悠地往家走，走一步就停下来朝着傅棠修离开的方向看一眼，好像在等他的哥哥会不会突然回来找他。

　　但傅棠修知道，他没有，他没回去。

　　渐渐地，风大了，小安还记得哥哥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哥哥说了，起风了就要回家了，小安回家……小安听话……”

　　看得傅棠修又是一阵揪心。

　　接下来的内容，傅棠修如论如何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沉着一张脸，精神力瞬间爆发，似要将这里彻底摧毁，毁掉这里，也毁掉那刺痛神经的过往。

　　然而，他的精神力突然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像是棉花糖浸入了水里，不留一丝痕迹。

　　“嗷呜——！！！”

　　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响彻荒原，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个个模糊的黑点缓缓聚集，正朝着人类的定居地奔来。

　　“小安！快跑！！！”

　　傅棠修慌了，好几次尝试阻止，可他碰不到小安。

　　小安从出生起就在这里，当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可他毕竟是个孩子，恐惧下，他一边迈着小短腿往家跑，一边颤抖着声音，下意识地喊着他最依赖的人：

　　“哥……哥——！！！”

　　“小安！！！”

　　这边的傅棠修被那一声声的哥叫的心都碎了，什么虚迷之境，什么抚平遗憾，早都被他抛在了脑后，提着刀就要冲到小安身边。

　　可下一秒，砰的一声——！！

　　傅棠修被一股力量骤然弹开，强大的冲击让他心脏抽疼了几秒，好半天才敢喘了一口气。

　　过往重现，禁止干涉。

　　“草！！他妈的被抚平遗憾的人又不是我！！！”

　　傅棠修狼狈地捶打地面，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边哭边跑的小安，紧攥的拳头几乎要把掌心抠出血来。

　　这又不是他的执念构成的虚迷之境，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自己的遗憾？

　　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在这里看到这些，却又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改变？

　　这公平吗？

　　没人回答傅棠修心中的愤怒，这个异界不会，这个虚迷之境更不会。

　　荒原里的狼不怕人类，因为这里是它们的领地，袭击小镇是常有的事，且从无规律可言。

　　即便家离得很近，可一个小孩子哪里跑得过狼群？

　　即便周围都是邻居的房子，可谁又敢为了一个孩子赌上性命和狼群硬刚？

　　“啊——！！！哥！！！”

　　小安被一只狼扑倒在地，尖锐的牙齿死咬着小安的腿，鲜血顿时浸染衣物，小安撕心裂肺地哭喊，不停地喊着“哥，救我。”“哥，我疼。”

　　后来，嗓子都哑了，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小安的小手不停地挥打，可那渺小的力道根本无济于事，更多的饿狼扑了上来，死咬着小安的肚子，肩膀，胳膊，手，脖子，头……

　　殷红的血逐渐蔓延，渐渐浸透土地。

　　那小小的身体也没再动过，破碎的骨头带着碎肉被狼群叼往异处。

　　他的小安，最怕疼了啊……

　　“啊——！！！！”

　　傅棠修失控了。

　　黑金唐刀失去正常的维系，变回小黑蛇缠绕在傅棠修的手臂上，陷入了沉睡。

　　“飒——！！！！”

　　精神力汇聚的金光以傅棠修为中心层层荡开，威力一次胜过一次，周遭的空间在这不要命的精神冲击下变得飘忽不定。

　　呼吸间，精神力肆虐回旋。

　　傅棠修处于精神风暴中心，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本是琥珀色的双眼此刻早已被血红替代，只看一眼，便如同坠入炼狱，摄人心魂。

　　傅棠修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咀嚼小安手指的饿狼，面部肌肉在极度压抑情绪的情况下微弱痉挛。

　　下一秒，傅棠修身形一闪，没有武器就五指呈爪状，狠狠抓向那头狼。

　　杀了它，剥皮抽骨，碎尸万段！！

　　然而……

　　“傅棠修！！醒醒！！”

　　过往种种倏然消散，傅棠修手里掐着的，赫然是乔森的脖子。

　　“傅……傅棠修……呃……”

　　乔森一米九的个子，生生被失去理智的傅棠修掐着脖子提在半空中，如果不是他紧要关头用精神力护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毫不怀疑，他的脖子会断。

　　他快要窒息了。

　　“傅棠修——醒醒！！是我！乔森！！”

　　乔森试图掰开那只要掐死自己的手，可傅棠修发起疯来力气大的吓人，他根本撼动不了分毫，用精神力干扰？乔森差点因此被傅棠修的精神力攻击成傻子。

　　方才的场景，乔森也看到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傅棠修，傅棠修就把他当成咬死他弟弟的饿狼了，眼瞅着自己就要赔上这条小命了。

　　来不及纠结傅棠修为什么会在别人的虚迷之境中看到自己的过往遗憾，乔森第一反应就是傅棠修是被那黑气影响了，再加上看到弟弟死亡的场景心神不稳才会失控。

　　当即灵光一闪，扯着疼得要命的嗓子，大喊一声：

　　“傅棠安！！”

　　果不其然，听到弟弟的名字，即便是失控中的傅棠修也是愣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乔森牟足了劲儿抡起拳头砰地砸在了傅棠修的脸上。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即便是傅棠修也一下子栽倒了过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咳咳……”乔森捂着脖子咳得眼泪都下来了，看着仍不清醒的傅棠修，焦急道：

　　“傅棠修！你清醒点！小安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傅棠修一怔，低声呢喃：“小安……”

　　狂躁的精神力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小黑蛇似乎也缓过来了些，挣扎着从沉睡中醒来，张开嘴巴，结结实实照着傅棠修的胳膊咬了一口，蛇牙没入皮肉，一丝清凉瞬间注入血液。

　　“呃——”

　　傅棠修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脸刷地白了，捂着心口弓下了腰。

　　“傅棠修？”

　　乔森试探着靠近，感受着傅棠修那骇人的精神力正在收敛，稍稍松了口气。

　　“……乔森？”

　　傅棠修回过神来，他失控了，但并没有失忆，看着乔森脖子上青紫的掐痕，脸上满是愧疚，“对不起，下次如果发现我不对劲，离我远点，或者，杀了我。”

　　“拉倒吧，我能打过你算啊。”

　　乔森看傅棠修正常了，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两步过来扶着傅棠修的胳膊，这才发现傅棠修身上抖得厉害，眉头一皱，“你……”

　　“你看到了？”傅棠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嗯，看到了。”

　　乔森点头，他以前一直很好奇，傅棠修的遗憾是什么，可真当他亲眼看到了那孩子的死亡，他心中只有不忍和心疼。

　　“你做店主帮人抚平遗憾这活儿，是和你弟弟有关吗？”

　　“嗯……”

　　也许是愧疚，傅棠修难得没有回避乔森的问题，闷声道：

　　“攒够了功德值，我才有资格抚平自己的遗憾，才能见到小安，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异界的人都传我是解救者，说到底我不过也是个赎罪的人罢了。”

　　“可你也给了更多人赎罪的机会不是吗？小安如果知道的话，也会为你骄傲的。”

　　乔森拍拍傅棠修的后背。

　　“呵，骄傲吗？”傅棠修讽刺地笑了下，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那眼中满是落寞。

　　“仰头。”傅棠修缓了缓站直，看向乔森。

　　“啊？”乔森疑惑。

　　傅棠修干脆直接上手，精神力汇聚掌心，缓缓笼罩乔森脖子上的掐痕。

　　“我的精神力不能治愈，但能缓解一下疼痛。”

　　“哦……”

　　乔森眨眨眼，傅棠修突然这么随和，他还有点不适应。

　　气氛有些尴尬，乔森想了想转移了话题：“虚迷之境里都是这种神叨叨的幻境吗？心理攻击？”

　　傅棠修摇摇头，“不全是，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这算是比较难的吗？”乔森问道。

　　“不算。”傅棠修刚说完就对上了乔森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不难你失控了？

　　“是我的疏忽，被执念黑气钻了空子，乱了心神。”傅棠修收手，“不会再有下次了。”

　　乔森刚要说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就看傅棠修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扩散，在这股力量之下，他们所处的空间也开始崩溃，他们两人当即被排斥了出来，回到了阴森的走廊里。

　　“你才刚恢复，这么急着用精神力干啥？！”

　　乔森皱眉，突然觉得傅棠修跟他老姐家的孩子一样难搞，主打一个你说你的，他做他的。

　　等等，他老姐？乔森脑海中一闪而过模糊的记忆，但很快就消失了，虽然老姐和他的遗憾似乎没什么关系，但这一小点记忆恢复的苗头也足以让他欣喜。

　　傅棠修带他进虚迷之境是有用的！！

　　不等他将这一点告诉傅棠修，就看傅棠修平静地睁眼，淡淡道：

　　“找到唐云在哪了，但他快死了，麻烦很快就到，我们得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