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一块薄荷糖

1、坠楼

　　“我记得这孩子，家长真不是个人，每次放学都一身伤。”

　　“可怜哦……”

　　警笛长鸣，黄色警戒线内躺着一个少年，他手中握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红的几近融进他身下的血水，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眼睛睁的很大，盯着天空的某处，眼镜在坠楼时摔的散架，一直遮住脸的额发此刻露出他完整的面容，拇指粗的铁棍贯穿心脏。
　　“可怜什么啊，这孩子…”一个大妈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是个怪胎！”

　　这话立刻勾起了在场者的好奇心，纷纷开始打听。

　　大妈提起腔调，故作神秘的说：“听说这孩子生前整天死气沉沉的，学校不愿收他，亲生父母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靠近他的人啊，倒大霉！”

　　“假的吧，我记得这孩子是上学的，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父母不早就把他扔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妈搓了搓胳膊，“他父母不止一次尝试扔掉他，嘿！出怪事了诶，就那么大点的孩子，无论扔到哪，跑多远，他都能找到你。那眼睛，啧啧，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你，这是实在没办法，受不了了，才弄了个眼镜，用头发把他眼睛给遮了，偏偏这孩子学习好，也不主动犯事，学校想劝退他也没有理由啊。”

　　大妈朝警戒线那边抬了抬下巴：“从楼顶上跳下来的，掉到小区围栏上，那么粗的铁棍把人扎穿了，看见那花没…对，据说警察来的时候就握着，等人家拿工具把围栏弄断了，硬把花往出拽都没掉，就一直那个姿势，可人已经死了啊，再看那个笑…咦惹，怪渗人的。”

　　周围人看向少年的目光立刻变了，大抵也都是觉得晦气，可是少年再也听不到这些关于他的评价了，在别人眼里从来都是听风就是雨，只有一个人不嫌弃他的一切，为他撑起一座小小的避风港，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懂得所有人情世故，他知道自己终究会伤害到那个人，于是他选择拿着那只专属于他的玫瑰偷偷离开了。

　　一时间无人愿上前，无人敢上前，直到少年的眼眸盯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声闷雷响起，那朵玫瑰肉眼可见的愈加红艳，围观者顿时散了大半，生怕是厉鬼锁魂的前兆，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小庄！”

　　远处一个男生扔掉书包，拨开警戒线冲了进来。
　　“谁家的孩子，这很危险快出去！”周围警察见状抓住他，作势往外扯。

　　“滚，都给我滚！”男生双眼通红，发疯般嘶吼，毫无章法的向周围挥着拳头，一时间人们顾虑地上躺着的人，没能制住他。

　　“死了！人都死了！你们还在对他有什么意见！！”

　　男生跪在地上，头慢慢低下，牵起少年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从未移动分毫的玫瑰在此刻掉落，枝茎不知何时长出一根小刺，刺在男生右手的无名指上，指腹冒出的血珠，蹭在他手里握着。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上。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眼睛动了动，看向男生的脸，继而闭上。

　　“看！他眼睛闭上了！”

　　警察注意到后，立马上前将男生拽开，这次男生没有挣扎，只是怔怔望着少年被人抬走，模样犹如一个丢了魂的精致玩偶。
　　“奇怪，这孩子的眼角一开始有痣吗…”收警戒线的警察瞥到男生右眼角下的那颗痣，喃喃道。

　　人都走尽后，男生痛苦蹲下身，哭声埋没在臂弯里，少顷一会儿，他抬起头，露出哭红的双眼，眼角那颗痣已然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庄谕……”
　　*
　　【游戏失败】

　　【积累数值清零，即将返回游戏大厅】

　　【检测中】

　　【终极副本关闭】

　　【欢迎回来——排位一】

　　庄谕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心脏的不适暗示着他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等他从游戏口登出的时候，周遭早已围满了人。

　　“前辈——前辈！”

　　庄谕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来人，染着一头奶奶灰的嗯……大学生，热泪盈眶朝他奔来。

　　“前辈，我刚听到游戏失败的通告急忙就到出口了，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有治疗道具，先辈你需不需要，还有我……”
　　这奶奶灰嘴跟机关枪似的，一开口突突突刹不住车，庄谕自认缓一会就好，被他吵得头又开始晕，无奈出口打断。

　　“柏……”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脑中忽的轰鸣，庄谕险些没站稳，闭了会眼睛，使劲眨了眨，待视野恢复清明。
　　这动作放在其他玩家眼里，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颗石子。

　　奶奶灰扫了眼周围窃窃私语的玩家说：“前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吧？”

　　庄谕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奶奶灰调出显示屏，在上面胡乱按了几下，眨眼的功夫，他们到了另一间屋子。

　　【欢迎——未上榜】

　　奶奶灰听着系统播报，尴尬的挠了挠头，去茶几上倒了杯水，递给庄谕，然后瘫坐在沙发上，搂着抱枕。
　　“前辈，你在终极副本遇到了什么啊…”奶奶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话头，急忙解释，“我，我不是想打听终极副本，我只是看前辈你状态不太好，有点好奇而已，而且我这个排名…恐怕这辈子都和那玩意沾不上边儿。”

　　庄谕顿了顿，把水放回茶几上，坐在奶奶灰旁边，叹了口气：“好奇什么。”

　　奶奶灰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比如…前辈你这么厉害，经历了什么能让你伤成那样。”

　　庄谕疑惑的问：“伤成哪样？”

　　奶奶灰伸手比划：“现在看着没什么是因为窥光已经把你的身体和衣服修理好了，你刚出来的时候头部好像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胸口直接红一大块。”

　　“很严重？”

　　“说不上来。”奶奶灰神色严肃起来，“就好比NPC在前辈手上划个口子，换作别人可能就是砍下一只手臂。”
　　说完，他自己先泄了气：“我嘴比较笨…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坠楼吧。”

　　“啊？”

　　庄谕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但出副本后身体给我的感觉，似乎是坠楼。”

　　别说奶奶灰，就连庄谕自己都觉得离谱，令无数副本NPC闻风丧胆的排位一因坠楼通关失败，说出去都没人信，可他确确实实是想不起来在终极副本的经历，就像被人强行删除了记忆，而他猜测这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窥光的手笔。

　　庄谕进入窥光游戏已经很长时间了，从无名小卒一直到挂在榜首的排位一，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失败，积累数值清零，想再进入终极副本还要从头开始。
　　“对了前辈，在登出口的时候，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庄谕回过神，不确定的问：“我，说话了么？”

　　这一问反而把奶奶灰干懵了：“对啊，好像是……百什么。”

　　“百？”

　　奶奶灰点头如捣蒜，庄谕不记得自己在登出口说过什么话，但他敢确定话绝对不是对奶奶灰说的，而是脑中只存在“百”，脱口而出的也是“百”，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记忆，而现在连丝毫印象都没有了，只能说是他在说出“百”的那刻，窥光发现了他的记忆未完全消失，而对他进行了二次清除。

　　难怪当时头那么疼。

　　庄谕捏了捏鼻梁说“也不记得了。”

　　奶奶灰瘪瘪嘴，遗憾道：“那好吧。”

　　过了一会儿，奶奶灰“蹭”的坐直：“我操，前辈你不会把我也忘了吧！”

　　庄谕挑挑眉说：“你猜？”

　　奶奶灰开始急了：“就是那个一头扎进怪物坑，激动起来嗷嗷叫，方向感不好，逃生的时候反方向跑，上厕所忘带纸——”

　　庄谕越听脸越绿，出声打断：“周天扬。”

　　周天扬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庄谕看着他，周天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他人都嫌我笨，嫌我傻，只有前辈你不嫌弃我，还帮了我那么多次，对你来说可能都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值得去记一辈子的事。呃总之，我挺喜欢和前辈在一起的……刚才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好只是忘了副本的事。”

　　周天扬说完后发现庄谕还是看着他，小心的问：“怎么了吗？”

　　庄谕移开视线说：“没事，我有点累了，就先在你这睡一觉。”

　　“好好，卧室在那间，床单是新换的。”周天扬忙道。

　　庄谕道了声：“麻烦了。”走进卧室关上了门，留周天扬一个人在客厅。

　　“总感觉前辈哪里怪怪的。”周天扬苦着脸，自言自语道。

　　床单的确是刚换过的，干净蓬松，视觉效果极佳。庄谕躺在床上捋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些分不清现实，他总觉得在终极副本经历的东西很真实，可偏偏在窥光拥有完整的记忆，又能将所有故事串联起来。
　　太阳穴又传来细微的刺痛，庄谕翻了个身，蒙上被子。

　　不想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