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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难产 ...

  •   这黑雾似乎拥有致幻的功效。

      林九昏聩间,眼前的天花板居然起了层层涟漪,从中间开始扩散,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了外面的天空。

      A市的空气质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林九望着那尘土飞扬的天,眼睛被大颗的烟尘刮得干疼。

      鼻息间满是风沙,远处似乎有几个巨大的火堆正在熊熊燃烧,不时飘来的焦糊气味令人干呕,像是在城市群里集体焚烧死尸,一片离奇乱象。

      这不是A市,他估计是做梦了,不然便是又产生了幻觉。

      他此刻已然不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而是躺在路边,面朝街道,街道上空无一人,地面塌陷,沥青路满是坑洼,如同被巨兽踏过,对面的公交站牌老旧掉漆,歪歪扭扭地在黄昏的天色中伫立,而在那站台旁,有身穿防护服,头和身子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正在拉扯亮眼的血红警戒线。

      【迷雾点】【禁止靠近】【迷雾点】【禁止靠近】【迷雾点】【禁止靠近】

      警戒线被拉得又长又直,他们似乎是在圈围一条地表裂缝,那裂缝宽阔浩荡得如同天堑,里面正在冒出浓浓的黑色烟雾。

      这些人头上戴着的防毒面具和防护服印有Aurora的字样,突地,一个头戴防毒面具的人转过了身,他的面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白色的。

      而那白色面具后的一双眼睛,似乎看向了林九。

      林九的身体微微瑟缩。

      眼前的画面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林九明明看不清那人的脸,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恐慌,他撑着地面爬起,突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鼻尖也随着他的一动,闻到了一股浓郁得可怕的血腥气。

      他缓缓垂眸,没能成功看到自己的腿和脚面。

      只因他的肚子高挺无比,如同怀胎十月那样,正沉甸甸地挂在他细瘦的腰上,遮挡了他的视线,而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不时将皮肤顶出巨大的包,林九突然双腿发软,膝盖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肚子好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走,一阵一阵的疼痛格外磨人,那巨大的肚子明显位置靠下,里面的东西仿佛要将他的盆骨冲裂,还有水渍顺着腿根在往下流。

      而林九闻到的巨大血腥味,正是从他两腿之间的那一滩血水散发出来的。

      他缓缓抬头,看见了身前有两条垂直插入地底的铁棒,不对,是三条,四条,五六七八……

      他正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这不太像他的身体,纤细得夸张的手指抓紧了栏杆,轻薄的纯白棉衫被汗水濡湿,喉咙因为疼痛而发出沙哑的呻吟,控制不住地想要用力。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生产。

      可他明明是一个男人,这个梦境还真是荒诞,也真是……痛苦。

      他咬紧舌根,想要把自己从这个梦里解脱出去,回到A市,回到他和江先生共同装点的那间卧室,但舌尖刚一溢出血,他便被人掐开嘴,喉咙被塞进去了什么东西。

      带着白色面罩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隔着铁笼看着他,似乎是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但或许因为是梦,这个梦里他的人设就是一个聋子,他听得不够真切,耳朵里嗡嗡的,完全不知道白面具在和旁人说什么。

      他歪过脑袋靠近,想要听得真切一些,但人刚一贴近铁笼,那笼子便被打开,戴着白面具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人身上穿的防护服里面,似乎是坚硬的甲胄,就连鞋走在地上,也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林九仰着头看着他,觉得他的体型健美得有些眼熟,但不待他去细想,肚子便挨了重重的一踢,他整个人被踢飞,撞到了铁栏上。

      “哗啦!”铁笼发出晃动,喉咙里的硬物因为这个举动差点被他咽进去,林九摔在地上,被男人这一脚踢得骨头快要散架,双手却本能地护住了肚子。

      地面的血迹溅开了淅淅沥沥的一片,林九盯着眼前高大阴鸷的男人,疼痛铺天盖地,他几乎要晕厥,心里在疯狂尖叫着想要逃离,但却只是竭力呼吸着,爬行着去抓男人的裤脚。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

      林九惊恐间,已经抓住了男人的裤脚,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张脸被撑得变形却还在微笑,讨好地攀着裤腿起身,去摸男人腰上挂着的钥匙。

      这把银质钥匙并不是开这间牢笼的钥匙,林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摸,但他逐渐意识到,他似乎只是这场闹剧的一个旁观者,附身在这个即将生产的男人身上,在旁观这一场凌虐。

      一切都是他无法阻止的,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感受主人公的疼痛。

      他怎么这么倒霉,幻觉都这么疼,他真的快要疼死了。

      白面具在他的攀扯中蹲了下来,林九依稀听到了白面具嘴里吐出的一点点模糊的字眼,什么“迷雾”,什么“逃走”,什么“愚蠢”,什么“伦理”,还有什么“背叛者”。

      他耳朵和聋了没什么区别,听清这些已经是极限,肚子里的阵痛令他几欲抓狂,疯狂想要用力将里面的东西生出来,但男人的羊水似乎早已流干,如今干涩得不像话,而且他完全没有力气,身体虚弱得仿佛一把干柴,林九待在他的身体里,都能察觉到他的绝望,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一场悲剧。

      林九觉得男人可怜,可怜得他想要落泪,但在男人的身体里,他哭不出来。

      男人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

      白面具将他的手扯开,让人掰开他的喉咙,将里面方才塞入的东西抠了出来,然后趁着他的嘴巴难以闭合之际,将那把银质的钥匙扔进了他的嘴里。

      林九一时分不清是锈味还是血味,他只知道,这具身体的主意识在那一刻停止了吞咽,任由血味蔓延而上,似乎生怕将钥匙吞进肚子里。

      钥匙被他藏到了舌头底下,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似乎洋溢着酸胀的喜悦,为了嘴里的那把钥匙。

      他近乎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给白面具磕头,眉心磕出血迹还没停。

      林九很想叫他不要再磕了,他可能不觉得痛但自己真的要痛死了,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这么不爱惜身体,磕头都能磕得血流成河。

      但他只是旁观者,无法影响任何走向。

      终于,男人停止了磕头,却不是主动停止的,而是因为白面具掐住了他的下巴。

      他被从地上薅着头发扯了起来,白面具的手指掰开了他的嘴,动作温和而缓慢地将他藏在舌尖底下的钥匙取了出来,他疯了似的用舌头去卷,伸手去扒拉,白面具却用拇指按压住他的舌头,在他惊恐的神情中,把钥匙直接塞进了他的喉咙深处。

      他拼命地想要干呕把钥匙吐出来,旁边的人搬来一桶清水,悉数灌进了他的嘴里,钥匙顺着水流被吞了进去。

      面具后的那张人脸似乎发出了第一声爽朗的笑,他直起身,用脚尖点了点跪着的人狼狈青紫的腹部,将一把银色的小刀递到了他的手里,拍了拍他近乎失聪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声说了句什么。

      林九这次听清楚了,他说的是“自己取出来。”

      那把刀亮白如镜,可以清晰地倒映出面孔。

      林九随着身体垂眸,看见了一张瘦得皮包骨的脸。

      眼睛明亮,但却像两颗黑白分明的纽扣一样镶嵌在那张皮上,青年的脸颊形如枯槁,比林酒病重的时候还要可怕,基本不算是个人。

      而他眼角的那颗小痣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如同噩梦一样,将林九惊醒。

      房门“砰!”地一声巨响,林九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不待他思考那幻境里的主人公为什么会是他自己的脸,他突然被门外冲进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黎远洲身上还有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林九神情恍惚地被他抱在怀里,眼睛在不受控制地落泪。

      梦里实在是太疼了,虽然不知道后续会如何,但林九猜测,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一定会为了那把钥匙将自己的肚子剖开。

      那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黎远洲见他无声地落泪,只以为他是被关起来这段时间吓坏了,心疼得搂着人轻轻拍背,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哥哥现在就带小九离开。”

      林九意识慢慢回笼,这才认清现在不是让自己惦记一个梦的时机,他现在最应该想的,是要怎么从黎远洲和假江雾的手里逃走。

      他还要去找江先生。

      黎远洲带来的人堵满了客厅和楼道,他抱着林九出门,布莱克略微关心地看向黎远洲:“少爷,要不我来抱林先生?您昨天才做了手术,伤口还……”

      布莱克遭遇了滑铁卢,当他说出要抱林九的时候,黎远洲的眼神足以刮掉他一层皮。

      林九调整好状态,坐在黎远洲臂弯里,适时关心道:“哥哥又生病了?”

      眼睛里水光盈盈,轻轻一眨,仿佛因为心疼黎远洲而落泪,黎远洲心头一紧,正想将林九眼角的泪痕吻去,却突地脸色一变,单手抱着人大步躲开。

      “砰!”两声枪响,林九睁圆了眸子看过去,墙上的画框被子弹击穿,一个弹孔黑漆漆地留在那儿,而布莱克单手举着手枪,面无表情,两只瞳孔颜色怪异。

      黎远洲在躲开的瞬间也朝他开了一枪,那枪直击布莱克心脏,将那里打出了一个血洞,却在瞬间愈合如初。

      林九听见了血肉极速生长的声音。

      客厅里的所有人似乎都静止了,他歪过头去看,所有保镖的瞳孔都变了颜色,他们全被怪物控制了。

      林九心里一凉。

      看来脚踏两条船也必须是实力接近的两条船,黎远洲能拖住怪物吗?

      思忖间,布莱克的身体凑近,没有顾及黎远洲,搂住了林九的腰,语调冰冷:“小九原来还会主动叫他哥哥啊,小九都没有这样叫过我。”

      漂亮青年被夹在两人中间,腰上贴了两只大手,他一会儿看看布莱克,一会儿看看黎远洲,状似特别为难道:“我……”

      “小九不用管他。”嘴被掐住,黎远洲制止了林九的雨露均沾,并且眼神不善地看向眼前的‘布莱克’。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他的怪物弟弟,居然扮做男友将小九锁起来,他想杀艾尼的心达到了顶峰。

      “艾尼,你确定要和我抢人?”

      黎远洲开口,直接将它戳穿。

      林九愣住。

      艾尼眼看被拆穿,眼里添了愠色,他看了林九一眼,自觉没有再伪装的必要,索性承认,只是尽量乖巧地看向林九:“老师,有没有想我?”

      布莱克的身体轰然倒下,一只白猫从窗台跳下,林九瞳孔收缩,惊骇地看着那只猫变成了一个白发少年。

      所以这只猫……是艾尼。

      他几乎是瞬间便突兀地想到了另外一点。

      那死掉的怪物是谁?

      胸口猛地抽紧,林九挣脱开黎远洲的怀抱,拉扯住了艾尼的衣襟:“你为什么要装成江先生?江先生呢,你把江先生怎么了?”

      艾尼眼神有些躲闪:“老师两个月没有见过我,怎么一见面就问别的男人,我要伤心了。”

      “你回答我!”

      艾尼眼睫微垂,有些烦郁:“江雾也是怪物,他和我没有什么区别,你——”

      “江先生,也是怪物?”

      林九眼里有着微不可查的恐惧,却并不是对怪物的恐惧,而是对某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的恐惧。

      艾尼在瞬间化作了江雾的模样,万分温柔地看向林九:“你如果喜欢江雾这张脸,我可以一直用这张脸陪着你,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甚至比他更多,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可以接受。”

      “孩……子?”

      林九眼前黑了一瞬。

      他缓缓垂眸,看向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耳边闪过江雾的话。

      【小九喜欢小孩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小九会愿意生一个我的孩子吗?】

      【小九肚子里有小宝宝,这不是长胖……】

      艾尼见他发愣,伸手想来拥他。

      “我不要你,我要江先生,我怀了江先生的宝宝,我竟然不知道……”

      双腿仿佛突然没了力气,艾尼扶住他,眉心微蹙:“江雾已经死了,小九亲手杀的,小九是忘了吗?”

      林九脸色刷白。

      脑子里轰然崩断了一根弦,他踉跄地推开艾尼,在抽屉里匆忙翻找起来。

      他找到了那颗已经灰白的心脏。

      怪物的心脏没有腐烂,只是失去了生机也不再跳动,林九咚地一声跪倒,双眼无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江先生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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