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娱乐圈）》昨日衣上云

3、迷路

　　顾玥缺乏方向感，一条路来的时候和回去的时候在她眼里完全不一样，白天的时候她努力记住了从帐篷到简易厕所的路，却忘记了怎么回去。

　　她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四周都是差不多的树林，树与树在漆黑的夜色中手牵着手，连成一片奇形怪状的阴影，那阴影的颜色比夜幕的黑色更浓郁。

　　她尝试着找到间距稍大一些的树，想看得更远些，应急手电筒的光破开树与树之间的黑暗向前奔去，只是仿佛每过一段距离便被削弱几分力量，越远处光便越弱，到目所能及的最远处，光似乎也力竭了，能看见的仍然只有树。
　　还是没有办法确定方向。

　　她跟着直觉找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但走了半天依然还是在树林里。如果带了手机就好了，可以定位方向，或者至少可以联系工作人员求助。

　　“有人吗——？”
　　“有人能听到吗——？”
　　“有没有人——”
　　顾玥大喊了几声，但回应她的只有江风在树梢间穿梭发出的呜咽声。
　　现在她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江风带走了身上的热量，江边的湿意和寒意侵袭四肢百骸，她只能蹲下，抱紧自己的胳膊，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顾玥十四岁那年，家中出了一些变故，父亲意外过世，她便跟随着母亲回到了乡下的老家。老家只有一所乡镇中学，离家二十公里，没有公共交通，上学颇为不便。邻近的几个村里便共同推举了一位常年拉货的师傅担起了这个责任，每周一送孩子们上学，每周五将他们接回家。

　　顾玥刚转来时总是沉默寡言，但她生的好看，所以也有一些人愿意接近她，其中便包括一个大她一级的男孩子。与顾玥的沉默低调不同，那个男生颇为高调张扬。在早上跑操的时候，如若两个班级的队伍遇上了或是擦肩而过，那个男孩子以及和他一起玩的一批男生都会喊顾玥的名字，然后两个班级会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哄笑和调侃，窃窃私语声。

　　顾玥曾经私下找过那个男生，可对方并不收敛。她告诉老师，老师也劝她暂且隐忍，因为对方正处在初三的关键时期，不好作出太严厉的处罚。顾玥本想告诉母亲，可她明白母亲的难过与独自抚养她的压力，她不想给母亲太多负担，便没有再开口。

　　青春期的八卦总是传的很快，少数人或是嫉妒或是出于某些隐秘心理将事实歪曲，越是离谱和负面的故事情节，越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渐渐地，顾玥变成了故事里那个卖弄姿色，不知检点，周旋于几个男生之间的人。

　　这个周五放假的下午，顾玥和一起坐车的小伙伴走到约定的地方等那位师傅来接她们。周五放假的学生很多，师傅往往要接好几趟，顾玥往往会将先回家的机会让给别人，因为母亲找的工作只有周日才能回家与她短暂团聚，即便顾玥回家早，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远处天际夕阳渐渐沉下去，顾玥和一个小伙伴商量好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她们是最后一班了，师傅应当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们走出了一段距离，身后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叮当作响。
　　“哥！”
　　小伙伴坐上了她哥哥的后座，先行离开了。
　　顾玥一个人慢慢继续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被天际吞没。
　　顾玥心中开始焦急，难道车在半路上遇到什么状况了吗？但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马上就到了。

　　夜幕笼罩大地，月亮渐渐爬了上来。
　　顾玥已经开始迷失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分岔路口到底应该选哪一条，会不会自己走错了路，所以没遇到车？

　　月上中空，星子闪烁于天穹。
　　顾玥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如果走错了路便会错过班车，可是如果是班车师傅忘记她了呢？如果车没有来接她，她应该继续往前走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人烟稀少，偶尔有路过的车也只是从她身旁呼啸而过，顾玥的脚底从隐隐作痛到钻心蚀骨，肩上的书包也将肩膀压的酸胀不已。可她不得不拖着步子向前，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去路中间，等谁撞伤她送她回家，她不会追究任何责任。

　　身后一道光由远及近，她听见了一道美妙的声音：“同学？要我送你回家吗？”
　　她转过头，那是她第一次遇见路夜白。

　　路夜白那时上初三，因为是重点班所以会比别的班级放学晚，他自己有一辆自行车。
　　那晚，顾玥坐在路夜白的后座上，少年背影劲瘦，衣角在晚风中飘荡。
　　顾玥牢牢记住了这个背影，她追寻了这个背影五年，终于在十九岁的时候贴近了它，可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即使再喜欢，有些东西终究不属于她，最后又用五年也许还要更长的时间去遗忘。

　　起初她以为他们的遇见是缘分，可后来才明白，有些人和事出现在生命中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至于更多，强求不得。

　　恍惚间，顾玥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是幻觉吗？
　　顾玥又听见了，这次似乎更清晰了。
　　不是幻觉！有人来找她了！
　　她努力使自己站起来，扯了扯嗓子想要回应，发觉自己嗓子发紧，有些喊不出声，便努力用手电筒晃动着回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声音来源处前行，脚也麻了。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远处另一个光团，另一个光团显然也看见她了，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跑来，一上一下在空中划出波浪。

　　光团跑到近前来，光照亮了路夜白的脸，他蹙着眉，呼吸微微不稳。
　　一瞬间，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无数张相同的脸重合在一起，顾玥眼眶泛酸。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渴望，她很想抱住路夜白，想要告诉他这几年她有多想他。

　　“原来你们在这啊。”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顾玥看见了路夜白身后林寐正走过来，“哟，怎么眼眶都红了？难不成是夜白欺负你了？”
　　“不是，没有，只是这里风太大了，眼睛里被吹进了沙子。”顾玥微笑道。
　　“抱歉，刚刚我有点事情需要找夜白，所以他可能错过了你的消息，私自借用了你的队友，你不会生气吧？”

　　顾玥心中突然浮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觉得自己刚刚想要抱路夜白说一些酸倒牙的话一定是因为脑子被风吹的不清醒了。如果说刚刚她差点弄混曾经的路夜白和现在的路夜白，现在就完全不会了。
　　过去和现在，她分的很清楚，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过去，有些人有些记忆，只适合用来怀念，哪怕是他本人，也比不上曾经的他。

　　“谢谢你们来找我。”这句道谢顾玥是真心诚意的。起码对方是真的帮助了她，不似中学时代那个先回家一步的小伙伴，转头便向班车师傅撒谎说已经接过她了。

　　“人也找到了，我们回去吧！”林寐提议道。
　　路夜白：“我已经喊周子渝过来了，一会你就跟他一起回去吧！毕竟你的队友是他，而我也要多顾及我的队友。”
　　林寐一笑了之，跟着周子渝离开了。

　　路夜白转过头看着顾玥：“你怎么总在大晚上迷路？”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顾玥低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夜白顿了一下，而后又开口，“刚刚我是去找她谈了一些事情，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有想，你不用向我解释。”顾玥继续低头向前走。
　　“再往前就撞树上了。”路夜白突然道。
　　“啊？”顾玥抬头的一瞬间，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路夜白的手隔在她和树之间。

　　“还有，我需要你解释一下。”路夜白拿出手机屏幕，上面是顾玥发的消息：路夜白，你睡了吗，我现在很急，你可以陪我吗？“你说的陪你，是指陪你出来吗？”
　　顾玥此时和路夜白离得很近，近到她仿佛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落到了自己的耳朵上，有点痒。“就是这个意思，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路夜白似乎思考了些什么，而后若无其事道：“下次可以说的更明白一些。”
　　“可是，我喊你出来陪我一起上厕所，好像有些奇怪。”
　　“又不是没陪过。”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两人都愣了一下，而后安静了下来。接下来的一路上，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只是沉默着一前一后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现在也可以。”就在顾玥以为这段路会一直沉默着走完时，前面的路夜白突然开口道，“现在我也可以陪你去，我们是一个队伍，起码在岛上的这几天，我们可以短暂依靠对方，这样更加安全。”
　　顾玥点点头:“谢谢。”

　　回到帐篷里，顾玥拿起自己的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发的那句话，她想起了路夜白那句“下次可以说的更明白一些”，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会，以为她是那种意思？
　　黑夜中，顾玥的脸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