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背后的男人》似象清欢

2、顾逢安是混账

　　顾逢安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认的命好。可他最难的时候，是被陈顺明赶出家门，抱着顾氏夫妇的骨灰，在路边的垃圾桶找吃的。顾逢安翻出了勉强看起来能吃的烂面包，只一口就难受得吐了个天昏地暗。

　　“连这都吃不下去，顾逢安，你真是个废物。”他骂自己，恨不得也跟着父母死去。

　　他是早产儿，自出生就比常人虚弱。他的母亲陈桦英为他取名叫顾逢安，只希望他平安长大。可天不从人愿，三日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对顾逢安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年少的岁月都在病痛的折磨中。

　　陈桦英和顾严都是工作狂，但他出生后就日日夜夜陪着他，怕他摔了伤了，一点小感冒都提心吊胆。顾逢安却厌烦极了这在当时看来并不可贵的陪伴。他厌恶这样可怜的自己，也厌恶父母拿小心翼翼的目光对待他，厌恶陈桦英每每因他生病掉的眼泪。

　　顾逢安那时常和父母吵架，在生病时拒绝一切治疗，“我不要你们这样，让我死了就好了。”

　　陈桦英是公认的女强人，但在儿子面前硬不了一点心肠，只会哄着他：“不要说这种话，会被天听见的，乖乖配合医生。”

　　顾逢安后来每每想起这些，都宁愿陈桦英和顾严那时就不要认他这个儿子。

　　因此顾应识一开始，是恨极了顾逢安的。他重生的第一天，跑到顾宅门口想看看父母，却看见豪华宽大的前院里许多孩子正在领喜糖。地上散落许多红色的鞭炮纸屑，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目测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保姆站在门外，笑得合不拢嘴。顾应识认识她，这是兰嫂，常常帮着陈桦英哄他吃药。

　　兰嫂看见少年站在门外，招呼他过去，塞给他两颗喜糖，笑道：“我们先生太太的小公子出生了，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顾应识如逢闷雷，望着手里的喜糖挪不开脚。是了，他早已不是顾逢安，自然有另一个顾逢安出现。

　　他站在那，兰嫂仔细一瞧，有些惊喜地说：“哎哟，你和我家先生年轻时候还有像嘞。”

　　顾应识钝痛无比，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要走要留。兰嫂没再多看，只觉着有缘分，又塞给他一大把喜糖。

　　顾应识刚接过手，就听见她喊：“先生，太太。”

　　他陡然抬眼看去，顾严搂着陈桦英和她怀里的孩子慢慢走过来。顾应识前世死去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不知为何重来一世，又变回了年少模样。他最像顾严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

　　但是顾严常年为公司殚精竭虑，开心的时候面相也总是很严肃，完完全全就是长辈的态势。陈桦英和顾严有些相似，她刚成年就接受了陈家产业，又是家中大姐，总要操劳很多事情，俨然就是事业型女性。

　　如此熟悉又陌生，顾应识已有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父母的面孔。他望着两人，恍若隔世。

　　陈桦英刚刚就看见了这个孩子，她不过看了一眼，就抱着顾逢安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本来只是想简单地给个红包，开口却不由自主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几岁了？”

　　顾应识几欲落泪，但他早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只能艰涩地说：“顾，我姓顾。”

　　顾严闻言看了过来。同姓的人很多，但今天日子特殊，陈桦英也觉得有缘，低下腰让顾应识看怀里熟睡的孩子，“好巧，他也姓顾。”

　　顾应识看着婴儿稚嫩的脸庞，浑身血液都冷却下去。他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

　　把这个孩子丢了吧，他会害了你们的。顾应识想说，可是他看着陈桦英幸福的神色，又怎么说得出口。

　　这样就够了，顾应识听见有个声音说。他上辈子没日没夜的工作，忙于算计，利用了不少人，只为拿回顾家的一切，让父母安息。三十多岁，就将顾氏集团重新打造成为昔日的商界帝国，却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喘息的机会。

　　被确诊为晚期肝癌的时候，他还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不断的工作汇报、看写不完的报告，时刻关注着陈顺明的动向。他很怕，怕来不及把陈顺明送进监狱里。幸好，在他临走的那天上午，成功拿到了陈顺明的裁决文书。他后半生所为达的目的，不过如此。

　　这样就够了。再来一世，难道他曾经犯的错，也要算在这一世的顾逢安头上吗？他望着熟睡的婴儿，日积月累的疲惫和悔恨纷纷交涌而上，几乎冲破胸膛。突然间，顾逢安睁开了眼睛，初生孩童的瞳孔澄澈无比。他一眼看见了顾应识，好像很开心，醒来也没有哭，扒拉着短手要抓顾应识。

　　顾应识大恸，他甩开顾逢安搭拉过来的手，跑开了。

　　顾逢安最亲近的人不是陈桦英，更不是顾严，而是顾应识。小时候顾应识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顾应识是很凶的，因为顾逢安总是不听话。

　　他最痛恨听到的，是顾逢安赌气说他不想活了。顾应识把给他配好的药全倒进了垃圾桶，然后指着门口，让他滚出去。

　　那时顾逢安有父母宠着，又有顾应识陪他，骄纵得很，因为顾应识这一骂，真的摔门而去。

　　顾应识算准了时辰，隔了半个小时才开门找他，果然看见他蹲在墙边的角落里。

　　“顾逢安，你掉土坑里了不成。”他没好气地说。他从前是很少发脾气的，自从顾逢安出现之后，总是被他气到。

　　顾逢安怕他反悔似的跑进屋里，说：“你不气了吗？”

　　顾应识气有什么用，他觉得这就是报应，时隔一辈子的报应。曾经的自己多混账，现在就多受罪。

　　但他多多少少还有聊以慰藉的地方，至少以前顾逢安是不能在外面吹风吹这么久的，现在已经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他边重新抓药边说：“顾逢安，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特别是在你妈妈面前，不然你就不要再来找我。”

　　顾逢安跟着他走来走去的脚步骤然停下，轻声说：“嗯。但是先生，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