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寻花邀明月》桓梅

3、第3章 走马观花

　　黎明。
　　外面的雨停了。
　　露珠跌落草叶，坑坑洼洼里的蓝天。
　　沈渡走出洞口，伸了个懒腰，余光里看见那位黑衣也出来了。
　　吹了声口哨，道：“嘿，老兄，你知道这林子怎么走出去吗？”
　　那人看他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渡摸着下巴，面色沉重：“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来自上天的使者，专门下凡来收集人间趣事的。”
　　黑衣男子狐疑地看看他，又见他面色凝重，不似作假，且身负仙人之姿，心下反倒信了几分。
　　“此话当真？”
　　沈渡点头。
　　“那您以前住何处？”
　　“住北冥的空中仙阁。北冥辽阔无垠，栖息着大鱼，名为鲲。化而为鸟，名鹏，乘六月息去以南冥。”
　　玄烨心下已是信了，于是便道：“原来是仙家，先前小兽得以渡劫化人，也多亏得仙家照拂。”
　　沈渡面有微变。
　　几天前又打雷又下雨还闪光，原来就是你小子引起的？
　　去烨低着头，没看见他的神色。
　　沈渡深吸一口气，语气轻飘：“不必，你本是身负气运之人，得以渡劫，也是因为你合该过此劫。”
　　玄烨神色一震，面上更为恭敬：“多谢仙家点拨，在下悟了。”
　　？？？悟了？你悟什么了？
　　玄烨话题一转，道：“我这就为您带路，离了这霰林。”
　　沈渡只得点头。
　　路上，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至路口，玄烨便停下脚步，向沈渡行了一礼，道：仙家从此道直驱，便可达市人街井。”
　　未了，他又补充道：“在下还未介绍自己，小兽名为玄烨。
　　以后若是仙家有需，尽可托付给在下。此番便告别了。”
　　又行了一礼，那黑衣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沈渡眼中羡慕，他也好想学会瞬移啊，这样就不需要走路了。
　　唉，等等。
　　他说他叫什么来看？玄烨？
　　不是原攻1号吗，最先领盒饭的那位。
　　“……”
　　小沈陷入沉思。
　　——
　　玄烨走到半路，突然回想起那条路直驱而入的，是死灵镇。
　　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罢了，若他真是仙人，又怎会在意这小小一个死灵镇？若不是…在这区区小镇里陨落了也并不为奇。
　　只是可惜了那张脸，还挺好看的。
　　沈渡走到路口，看见另一条叉路有一行少年人身负长剑朝这边走来。
　　好俊俏的少年人！
　　为首的少年眼一亮，快步向前，自来熟地道：
　　“你好！请问你也是要去前面那个小镇吗？”
　　沈波侧过脸看他，轻轻点头。
　　“巧了！我们也是！”
　　他咧开一口白牙，又道：“我们这些人走了一路，瞧着有人烟，便想着顺道修整一番。”
　　话刚落，先前被落下的少年少女们已然追了上来。
　　吴青刚准备转过身和他说话。
　　却看见他戴了个斗笠，遮得严严实实。
　　心里有些纳闷。
　　他身后的师妹好奇地看着这个斗笠人，芝兰玉树，一截窄腰。
　　可惜看不到脸。
　　她心中惋惜。
　　沈渡紧抿着唇，神色中几分懊悔。
　　早知道刚刚转身就走了。
　　原主，只有借用你的斗笠了。
　　心里小人双手合十，默默道。
　　吴青邀请他同路，他犹豫一下答应了。
　　沈渡对这个世界有许多都不了解，如果有人同道，自然再好不过。
　　镇前一株老槐树，沟壑纵横的苍老树干。
　　那树枝早已干枯了一半，独留下干瘪的枝干在空中晃荡。
　　“离…开……”
　　低低的哀鸣。
　　沈渡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再一听，消失了。
　　也许，是自己幻听了吧。
　　他摇摇头，抬脚。
　　镇上。
　　风吹绫罗，红纱结彩，锣鼓声天。
　　吴青好奇地左右看看，顺手拉了个人问道：
　　“这是谁家的婚事呀？这么喜庆？”
　　那中年人侧身，眼睛不离前方，道：“那可不！陈家大小姐和彭家公子的婚事呢！”
　　吴青点头，没再询问。
　　回头道：“是凡世人家的喜事，咱们路过这镇，也是碰巧沾了人家的喜气了！”
　　他后半句就纯属倜侃了。
　　他们都是修仙弟子，心里几分高傲，对普通凡人的那股子轻蔑只是表现出来的多少罢了。
　　队伍中传来几声嗤笑，吴青听见了也毫不在意；只有先前的那个少女好奇地张望了两眼。
　　红轿掀起一角帘子，美眸好奇地探望一眼。
　　远乡而来的异客，配剑的修者，在这镇上并不常见，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白色斗笠偏头望来，那角花帘便连忙放下。
　　轻拍胸口，抒了口气。
　　爹爹说得对！这些修真者果然感官敏锐！
　　她刚刚不过顺着看了一眼，就被发觉了。
　　把帘子放下后，便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想到自己即将嫁给自幼相识的彭家郎君，脸上泛起一阵羞红。
　　花轿四角宫铃轻声作响，逐渐远去。
　　昏色已下西幕，橘红余光下喜庆一片。
　　不久后，天黑了。
　　客栈烛火燃烧，灯罩里的烛点了一排，将整个客栈照得通亮。
　　沈渡订好房后便上了楼去，吴青这行人本是顺道休憩，过了会儿，也回了各自的房间。
　　沈渡看向腰间挂着的荷包，心下仍有些讶然。
　　他是真没想到原主身上居然还带了普遍的荷包，装着银两灵石。
　　也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只是…
　　沈渡看向窗外。
　　脱离剧情之后，他又该怎么办呢？
　　未来的事尚不可知。
　　清晨。
　　沐浴薄光的仙人垂下目光，无意一瞥。
　　沈渡见他没反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能陪我去镇上看看吗？”
　　吴青这才回过神，眼神飘忽，面红耳赤。
　　过会儿才回话：“啊，好。”
　　他观察着这个小镇，颇有兴致地逛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来时那株槐树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株槐树树干有一点鼓出，像是怀了三月的胎。
　　询问吴青，吴青却问他在看什么。
　　忧心忡忡地回了客栈。
　　又是一夜的无梦。
　　清晨。
　　沈渡还是忘不了那棵大槐树，决定今天再去看看。
　　走在镇上，依旧是喜庆极了。
　　沿着昨日的路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株槐树。
　　天色渐晚，回到镇上。
　　黄昏投下一层昏色，喜轿花帘镀上金边。
　　“陈大小姐和彭公子的喜宴！这下可有得沾光的了！”
　　“那可不！要我说啊，陈大小姐与彭公子那可是自幼相识，简直就天作之合！”
　　两人谈论着从身旁经过。
　　感受到窥视的目光，抬眼望去，只看见一角放下的轿帘。
　　再次回到客栈。
　　一夜无梦。
　　清晨。
　　和吴青等人告别后。
　　坐在窗边，看镇上挂着的红缎。
　　“陈大小姐和彭公子终于有情人成眷属了！”
　　“是啊是啊，今日的喜宴可有得美了！”
　　旁边桌席上谈论着，声音并未压低。
　　喜宴？
　　将他思缩拉回。
　　可昨日不是才成过亲吗？
　　无意识地朝下望去，染着暖色的喜轿再次抬过。
　　锣鼓声天，轿中美人盛装，轻轻掀开轿帘往外张望一眼。
　　沈渡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桃花似的面容，娇艳动人。肤色惨白，嘴唇乌紫，只有眼里有几分亮色，好奇地偷窥着外面。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她便躲回了轿内。
　　喜轿远去，余色的昏黄再次降下夜幕。
　　吴青离开镇后，朝后望了一眼。
　　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所看到的小镇只有一片废墟，一棵高大的槐树盘桓于废墟之上，树干鼓出，如十月怀胎，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里面钻出来。
　　身后那些师弟师妹们也都愣住了。
　　他突然猛地一抖，道：“快走！”
　　这话一下惊醒了他们，连忙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
　　下一秒，扑天盖地的虫子翻涌着，似乎是没有感受到生灵的气息，又爬着把自己埋进了土里。
　　吴青仍心有余悸，颤抖着打开了通讯。
　　宴平正巧轮着这一轮的负责长老，颇为不耐烦地接听。
　　恰逢仙君来这里下棋，他便直接开了外放。等到吴青颤抖的声音将整件事叙述完后，宴平则皱起了眉头。
　　霰林外的小镇突然变成一片废墟，还长了棵大槐树？
　　依他所言，先前他们进入了这个小镇的过往，后来出来了？
　　这种怨灵聚集的小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人？
　　“另外…”
　　吴青带着轻微试探的声音传来：
　　“我还想请您救一个人，他还在那个小镇的幻境里…”
　　是了，因为还有人留在幻境里，所以他们才能在偶然中离开。
　　假如是一起，这个幻境一定会崩塌，他也不可能传信回来了。
　　“谁？”
　　“一个少年郎，青衣，腰上挂着一个普通的荷包，只不过样貌特别出众…”
　　吴青尽量回想着，宴平听着，有些不耐烦了。
　　仙君却突然出声道：“他姓什么？”
　　吴青愣了一下，才道：“他姓沈，叫沈渡。”
　　孟青枝便没再说活。
　　待断了通讯，宴平看向对面垂眸看棋局的仙君，挑了挑眉，道：
　　“怎么，感兴趣？”
　　“不，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仙君垂眸，思绪飘散。
　　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