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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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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的酒渍、带一颗小痣的喉结、还没褪色的夜。怀里的小猫缓缓挪位,轻轻挣脱他的手,快速蹿走。朦胧白灯般的窗帘,窗外稀稀拉拉的汽笛声,屋内老式收音机单调播放复古音乐。
酒意翻涌,鼻息颤抖。手往外,延伸,摸索,扣住床沿。缓缓起身,酒劲狠,又跑去吐了两三回。
据说是有良夜这个说法的。
但是从来没人能让我相信。
无能的人,无能的情绪,全都装在酒罐头里。小小的脑袋堵得慌。
书包里的那封情书,我还没勇气送出。我等着勇气来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夜,还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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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路挥洒着淡然的阳光,像进入一片柔情,黑黑的叶影移动着,一个苍白的海洋浮游而来。
他冲上来点点我的右肩,我往右看,他却出现在我的左边。这种恶作剧般的互动,我倒是配合。
“是不是没睡好?”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下移,尝试躲避他。
“看你黑眼圈,很重。”
我听着他说话,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酒意消退后的清醒更为致命,酒前我的勇气是那样的,现在的我却收起别的念头。我想回答他,那些全部哽在咽喉的话。
他根本好像没注意到我的心并不在他讲话里,而在昨晚那桩事上。
“可以啊,看不出来你也能喝这么多。考完试了疯一回,也没想到这么疯啊!”
昨夜酒吧舞厅的靛蓝与洋红的光晕相互吞噬、交融,如同在深海与火焰间徘徊。
楼下的小店买一瓶矿泉水和两片面包,顺便给他扔过去一片,付了款,他叼着那一片面包,尾随在我身后。
“大哥你今天怎么沉默了?”他的声音呜咽。
“脑子还痛,喉咙也火辣辣的,不想说话。”
买了点醒酒药,跟他道别,我又回到了廉价小租房。吃了药撑过中午,我在烈日灼心的落地窗边醒来,如果我能抓住烈阳。我试图在抓住烈阳。
手机亮起,那家伙刚好给我发了短信:〖杜宴,你好点没有?〗
〖酒还没醒?〗
〖要不我来找你〗
我一条语音发过去:不用过来,我好了。
熄了屏,我又昏死在阳光的灼烧与梦魇中。长久的,昏迷神伤的神经痛后,在现实中被拽醒。
“要不是我来,你打算把自己晾在这里多久?!”
来者有些怒意都冲我发了,我迷蒙中看见濛濛细雨在我的世界飘飘,然后是波荡的海潮,上涌,翻腾,我的眼睛有点痛了,我笑着说:“都讲了唔你不用来,可是这么睡很爽诶。”
忽然之间,我的世界天昏地暗,我就要摔倒了,我又被扶起。
他打了我一巴掌,不算重,但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打我,怎么可以打我,他凭什么打我!
灼热与梗塞滚动,我跑去吐了,这次才终于彻底醒来。
我一出卫生间就盯着他看。“陈项,我们打一架吧。”
一直盯着他,他站在那里骂我有病,说我莫名其妙。
我冲上去抡他一拳。
他急了,骂我小气。
我当然小气,是你先打我的,我凭什么不能反击。
争个你死我活,骂个天昏地暗,直到我没力气跟他吵了。我去楼下买了泡面当夜宵,这个点太晚了。他知道我不理他了,离开后没有带上门,像刻意的行为。没有人理喻他的赌气,我不会去关门,他今天必须回来给我关好,我就等着他。
我坐在空荡的房间里被温凉的夜色浸泡,泡面空了,我饱了肚子,一边咒骂他一边挪着自己去锁门。
没走,他在楼道上,安安静静的角落,干净的脸庞,浅睡的气息在鼻尖流淌。我踢了他一脚,验证他没成死人后,转身就走。
“诶!”
楼梯哒哒哒,后面也跟着哒哒哒。
“杜宴,你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根本没有生气。”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哪个人知道有个大老鼠在外面?”
说完这些,我就紧好了门反锁钮,隔绝了所有声音,那个人,和糟心的情绪。今天他不该来我家,也不该用打一巴掌来把我弄醒。
我不可能放任这些事继续,也不能纵容自己。
透过猫眼,他还在外面,拿着手机,我也听到了我手机那头的铃声,但我绝不会接。
直到目送他走,我才以为我已经死心。
关了灯,房间里一切像暗黑的玫瑰,尖利危险。光源亮起,手机弹窗:“对不起”
我:“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我放任花洒水流冲刷午憩被太阳晒伤的灼热,夜晚像一场无绝期的雨季,我没有伞,也没有过路人。如果我淋湿了自己,算我倒霉。
春季高考后的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疯了。真正的高考后才是解脱,我现在的样子又想干什么。我绝不会现在就选择离开学校准备躺平,因为爸爸妈妈不允许。我一直也在尝试接受我是个烂人,爸妈虽心有不甘,也逐渐不怎么管我的事。因为我还有一个已经考上不错大学的哥哥,还有他过年时就带回来见过家长的漂亮女朋友。即使他现在不知分了几个,又谈了几个。
第二天清晨,哥哥的电话来得有点不合时宜。他让我速速回爸妈家去,说前女友找上门要跟爸妈理论。
这种好戏当然不能错过,我说出发就出发,连拖鞋都不换就蹬上摩托。
哥哥没敢暴露位置,那位漂亮的姐姐当场开始哭诉,纤柔的身躯像萧瑟的一片叶,颤抖像叶的轻颤。
总结起来就是,哥哥在和她交往的期间,与其他女生有亲密的往来,被发现后,他直接选择斩断与这位姐姐的情丝。
我坐在摩托上对她说:“天下的渣男都这样。”
人家不吃这一套,非要讨个说法。我按下通话键,电话拨通。
“喂,杜宴,你给我摆平了没有?”
手机到了那姐姐的手上,她抓狂骂街:“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得性病死呢?你这种人……”
手机上果然传来电话挂断的提示音。
我接过手机冲那姐姐笑:“这年头遇见渣男也是倒霉,姐姐不如坐上我的摩托,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得知我是他弟后,她不淡定了:“你们同一个爸生的,能有什么好货,都是色狼吧。”
“姐姐消气,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不会让你失望啦。”
摩托车的嗡鸣似乎就在耳边,风驰电掣也不过如此。下了车,那姐姐一身虚汗。
哥哥却不知那大难临头。因为我把她带过来了。她知道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于是就叫几个小弟小妹来帮忙,临了还问我会不会介意。
巴掌没打到我脸上,那自然是不会。
尤其是看着哥哥倒地哀嚎的丑相,拍完照后的我还不忘报了警。“喂,对,学校这边,有人寻衅滋事。”
我趴在卧在地上的哥哥旁,指了指手上的110通话界面,不忘告诉他:“弟弟能帮你的就到这了。”
他牙都快咬碎了,那是快感对吧,那是奖励对吧,搞女人有多爽,现在也有多爽啊。
——
班主任早已跟爸爸妈妈联系,问上课时间我都跑哪里去野了。
我能野的地方多了去了,哪是学校管得住的。
回爷爷老家,黄昏赶鸭子上架,清早跳进寒池摸鱼儿。要不然约上同村那帮好友,翻墙爬进小时候最怕的狗住的窝,把它的狗娃子一人掏一个,一路沿巷子狂奔,那疯狗边狂吠边追,整个巷子的人家被闹得鸡飞狗跳。
晚上那户狗主人就找门来了,同爷爷奶奶理论,他俩老人家哪里护得住我呢,当然是——跑!
夜风都被我甩在飞扬的发梢后,我不知道我要跑向哪里,我只喜欢奔跑的感觉。狗主人老了,腿脚不便,其实也没追几步就回去跟我爷爷奶奶告状。
电话一通一通地响,我终于停下,看手机,有爷爷打的,也有陈项那小子打的。这小子打来干嘛?我不是让他不要管我吗?
我回拨了他的电话。
“杜宴你又去哪里潇洒了?你学不用上了是不是?”
“我去哪里玩——你管不着!我爸妈的手都没这么长,老师也同意我请假!”
“你真打算不高考吗?!”
“那也是我的事。”
我又一次挂断电话,我现在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连朋友都不想。
还好那狗主人本来也比较好说话,爷爷应付了过去,说是要好好教训我这臭小子。可爷爷是向着我这一派的,奶奶也更不必说了。
我披着夜色回家,奶奶给我留了门。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但免不了两位老人的一通啰嗦。
“我肯定是要高考的。如果不高考我都愧对您二老,愧对爸妈辛苦的养育之恩,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在他们说叨的时候,我正想起廉租房我那可怜的猫咪,今晚可怜得饿着它,明早我再争取回去。
我的脑子又不禁想起那个男生的脸来。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我一天都没想到他,他一通电话后我就这样开始踏入走马灯的循环。
我得用冷水洗把脸。我得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