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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赐婚的赏赐很快便送到了王府。

      萧淮回府后,便看到了满厅堂的赏赐。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分外刺眼。
      还有一份婚书。

      萧淮瞥了眼,神情冷的不像是在看婚书,一双桃花眼结着层薄薄的冰。

      他心中忽起了一阵燥意。

      那小畜生在干什么?

      府上管家见着主子这神色,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将赏赐一事禀报,便退了下去。

      萧淮进了内院,府上下人皆不敢跟着,只停在外头等候吩咐。

      日光转眼便没了,天际阴沉沉的,不片刻一场细细秋雨便落了下来。

      庭院深深,清幽雅致,院子里栽种的竹林被风吹得摇曳,发出细碎声响,听去又像是人的呜咽。

      萧淮的书房卧室皆在此处,青石路尽头处有一月洞门,穿过月洞门,便是寒露的寝屋。

      小时候她怕打雷,也怕黑,常常会做噩梦尖叫着醒来,他便把她寝屋安在了这,害怕时,她便次次都会跑来卧室找他。

      如今,这屋子空了。

      门窗紧闭,一丝人气都无。

      细雨霏霏,萧淮在月洞门前伫立良久,长睫的水汽都要成水珠坠下时,他冷冷笑了声,旋即转了身,朝书房走去。

      他方至书房躺下,秦宗便敲了门,前来禀事。

      秦宗来之前便看到了满厅堂的赏赐,也听说了他家主子被赐婚的事,自然明白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仅得了皇帝信任,还与武安侯联姻,沿海兵防尽在掌控之下,若日后要……便少了一分威胁!

      朝局尽好,沧州一事又已查明,他便觉着他家主子心情会不错,起码不会像平时那般冷厉,面无表情,可谁知他方进书房,刚要贺喜时,面前坐在躺椅上仰着脖子望着房梁的主子忽然问了句:

      “她人呢。”

      他并未看他,躺在椅子上,脖子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肤色在暗处白到泛光,那薄唇边似还带着抹笑。

      只是这笑在昏沉光影里,显得格外可怖。

      这轻描淡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宗突然懵了。

      这个她是指谁,怎么突然就“她”了?

      “她”人呢?

      谁人呢?

      秦宗甚至都不知道他主子话里的“她”是男是女。

      但他做下属的,自然要小心翼翼地揣测主子心思,秦宗粗眉一皱,抬手将汗抹了去,正在揣测他主子话里的“她”是指谁时,只听劈头盖脸又是一句:
      “无风楼的暗卫你是怎么管的?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不听话就喂蛊!!!这种事还要本王教你吗?”

      萧淮忽然呵斥,像是猛兽突然的嘶吼,平静之却深含风暴,满是上位者的压迫感,隐含的暴怒和躁意齐齐爆出,秦宗当即跪下,冷汗涔涔。

      他家主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极少有这般暴躁大吼,情绪近乎失控的时候,上次还是因为……

      因为……

      !!!

      窗户被秋风吹得发出嘎吱声,一阵透骨的寒意陡然袭来,秦宗跟随萧淮多年,霎时福至心灵,立马便明白他主子方才问的“她人呢”的她是指谁。

      除了那小祖宗还能是谁?

      且,无风楼的暗卫没有喂蛊的,便只有寒露了。

      无风楼的暗卫的确会被他安排喂下蛊毒,但喂蛊这种事,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给那个小祖宗喂。

      如果当真要喂,那也只能是面前的人。

      他深知这一点。

      秦宗自然不敢接喂蛊这话,额头的汗不停地往下流,电光火石间思忖良久,最后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无风楼暗卫并不点卯,看不到人是常,常事……主子给她派了任务,她应是在外执行任务,按无风楼规矩,期限一到,暗卫便会回来复命。”

      秦宗这话落下,萧淮一怔,他昏沉的意识似是被突然拉回,渗血的指尖忽然卸了力,骨节分明的手垂下,椅子扶手这处裂痕浮现,血迹斑斑。

      所有失控的情绪都被收回,他又成了那个高华卓尔,风度优雅的贵公子。

      室内诡异地静了下来,良久,萧淮笑了一声,用绢帛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血迹。

      “这样啊……”萧淮缓缓道,他将染了血绢帛扔至一旁,靠在躺椅上,还渗着血的指尖一下下敲着,声音带笑,面上平静如初,仿佛方才那些话他未曾说过,只道,“让你查的粮草一事如何了?”

      听此,秦宗连忙回禀:“属下照主子的吩咐去追查了当年押运军粮的人,五百人中,当年被处死的占了大半,有些侥幸逃脱改头换面被无风楼追查到,招了。”

      萧淮敲着椅子的动作忽而停下。

      屋内阒然无声,他看向秦宗,接着道:“说。”

      “是。”背上仿佛被无数根钢针扎着,秦宗不敢隐瞒,继续回禀,“当年沧州粮草以次充好,甚至以沙石填充,兵卫说是听从宫里司礼监的指示,他们不敢有异议,也不敢走漏一点风声,事情结束后他们被全部灭口,他拼死才得以逃脱。”

      当年沧州一仗不过惨胜。

      运来的粮草发霉生虫,多是沙石,苦守数月,连战马都杀了,甚至城内人肉相食,援军却迟迟不来。

      后来,将士死尽,城门被破,沧州太守自尽,萧淮却不信命,摇着旌旗带头冲锋,领着最后几百兵卫守城。

      他杀红了眼,浑身都被鲜血染红,双眼也成了鲜血的颜色,拦在城门前的模样活像个地狱里的修罗。

      没人不胆寒。

      僵持数月,匈奴的粮草也已耗完,本以为战到最后能洗劫这座城,没想到却仍有人死守,是那一年收三州,大败匈奴的少年将军。

      他的光芒太耀眼了,他的名字足以令匈奴闻风丧胆,尽管他浑身鲜血。

      匈奴耗到最后仍夺不下这座城,只能撤退。

      沧州守住了,但惨胜。

      到最后,兵将死绝,满城哭嚎,到最后,就只剩了他。

      如若粮草不以沙石填充,如若援军能来,便不会如此。

      司礼监属于宫里,属于皇帝。

      司礼监的指示,便是皇帝的意思,这谁都清楚。

      而调兵权在皇帝手上,援军不来,又能是谁的意思。

      只是他那个父亲怕是也想不到啊,想不到他能守住沧州,想不到他能活下来,赢了这一仗。

      如此功勋在身,谢氏一案里,他被下大狱却活了下来。

      秋风更冷了,窗外竹叶婆娑。

      萧淮仍旧靠在躺椅上,继续看着房梁,薄唇勾着,唇角挂了似有若无的笑。

      他对这个并不意外,这不过是佐证了他的猜想而已。

      “当年押送粮草的士兵官员皆已暴毙,这桩案子查到如今已是悬案,可如今有证人便好办了……”

      萧淮缓缓而语,秦宗听着这话,细细一思考后忽然抬头,激动难掩之余又不禁皱了眉头,说:“这事牵扯到了司礼监的人,怕是会被压下去……”

      “谁说牵涉到了司礼监?”萧淮站起身,身上盖着的白色大氅掉落在地,染了点点猩红血迹。

      他走至窗棂前看屋外秋雨,细雨斜飞,扑簌而来,他过白的脸陷在昏暗日光里,显得十分阴冷,也十分锐利。

      “押送粮草的人听从押运官指示,当年押送沧州粮草的押运官乃张泉,他为吏部尚书举荐,而吏部尚书乃太子老师,这层关系便可大做文章,让都察院的御史上书,请求彻查当年一案……”

      秦宗虽长相粗糙,但并非榆木脑袋,听此一言便明白了过来。

      若是彻查当年一案,查到最后势必会牵扯出司礼监,牵扯到皇帝,皇帝必然不想此事被牵扯出来,为了掩盖罪行,便会将此事终结在太子这里,到那时……

      “将这人的线索引到大理寺,再去信,让御史薛玉宸借此参奏吏部与太子,要求彻查此案,便可借皇帝之手,除掉太子。”

      萧淮轻描淡写地吩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秦宗喜不自胜地应了声“是”,正要离开时想起查到的另一件事,便又说道:“对了,属下还有一事回禀,属下这次去沧州并未查到当年沧州太守女儿的音讯,应是死在了战乱里。”

      萧淮沉默良久,他并未说话,摆了摆手,秦宗便退了下去。

      ——

      寒露还未醒来。

      她静静躺在床榻上,看去一副病态之色,少女独有的生气全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白得恍如新雪,而那黛眉的颜色仿佛也浅了,更显清冷锋利。

      林肃告假,已在床榻前整整守了两天。

      寸步不离。

      这个平日里清正肃然的男人变了个人似的,他坐在床榻旁,近乎偏执地看着她,目光一刻都未从她脸上离开。

      他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描模着她的眉眼,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我和你玩!你别哭呀,我替你去揍他们!”

      “哈哈哈,肃哥哥,高一点,再高一点——”

      “哇!好漂亮,我喜欢这花环!”

      “肃哥哥,我要走了……”

      “宁宁,等,等长大,我能娶你吗?”

      “嗯!肯定啊,爹娘说过,我们有婚约的!”

      “我们生来就是夫妻的哦。”

      ……

      “宁宁,我们生来就是夫妻。”

      “我们早便该拜天地了。”

      林肃的眼睛里充斥血丝,清正的脸上满是倦色,却连眨眼都不肯。

      是她。

      是她。

      ……

      的确是她。

      林肃单手撑在床榻边,青筋漫起的手蜷起,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随即又笑了起来。

      真是失礼。

      太失礼了啊。

      一滴汗自男人额间碎发垂落,林肃一双凤眼水雾模糊,眼睫潮湿,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久久地看她,一直看她,看到眼睛酸涩充血,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直到睡梦里的少女轻皱眉头,平放在一旁的手不由紧紧握着,这一动作,便碰到了他搭在床沿的手。

      林肃指尖被碰,他弓着的身子猛然抖了下,顺着指尖传来的那一阵麻意看去,便看到少女手里紧紧攥着的红玉金簪。

      她攥得是那样紧,簪子将她皮肤都割红,仿佛要渗出血来。

      这簪子……对她很重要吗。

      林肃凤眸低垂,片刻后,将红玉金簪自少女手中拿出,直至此刻,才仔细端详起来。

      红色如血,红玉通透温润,触之生暖,照着日色去看,日光直直穿透而来,这是……极其名贵的西域血玉。

      林肃一怔,瞳孔骤缩。
      这西域血玉只供西域皇室,当年西域进贡血玉,皇帝只将这血玉赏赐给了当年抗击匈奴,收复失地的大将军萧淮……也就是现在的汝阳王。

      刹那之间,林肃陡然想起金銮殿上萧淮猛然看来的眼神。

      下一刻,林肃拿着簪子的手用了力。

      他视线辗转落在少女脸上,眉间染上片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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