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司有个小神君》云山青青

4、山间诡事

　　庙外响起了动静，一个白色身影冲进破庙，自顾自地抖落衣衫上的雨珠。

　　司梦起身，紧紧盯着来人看。

　　对方抖掉一身冰凉这才反应过来庙中还有一人，抬眼便是惊讶，道：“这位姑娘也在这庙中避雨？”

　　司梦捏紧手中的木柴棍，点头“嗯”了一声。

　　“白日里我才说有缘再会，没曾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来真是缘分。”

　　此人是个自来熟，毫无顾忌地坐到火堆旁，伸手烤火取暖。

　　见司梦站着，抬头笑道：“姑娘坐呀，这春雨寒凉，小心冻着了。”

　　司梦没坐，反倒后退，依着供台而站，“我方才烤过了。”

　　“噢。”

　　破庙陷入寂静，只有春雨润物之声，浅浅的，绵绵的，催着人入眠。

　　火堆里又添了新柴，火星子瞬时四溅，司梦往后挪，可地方实在太小，腐朽的供台抵住神龛，发出一声闷响，陈年老灰簌簌落下。

　　她回头，一眼便瞥见对方在笑。

　　思索后，她挪到了神像旁，坐在干草堆里。

　　“姑娘，你也是要去王都的吧？”

　　司梦侧头，见火光明亮，将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那个自来熟是背对着门坐的，将好挡住火光，从司梦的方向看去，他的身后黑洞洞的，宛如无底深渊。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此地荒凉，连土地神都挪窝了，不知往昔发生过什么。

　　自来熟见她出神发愣，折了一小截枯枝丢到她面前，“姑娘？”

　　司梦吓了一跳，回过神见到脚尖处的树枝，立即缩回脚，收回视线，“何事？”

　　“我说，你是不是也要去王都？”

　　“你白日里问过，我亦回答过。”

　　自来熟瘪瘪嘴，这小丫头看起来瘦瘦的，说话声音细如春雨落地，却防备心十足。

　　“好吧，姑娘当我是坏人，我便不打搅姑娘了。”

　　司梦见他起身，拍拍屁股要往破庙外走。

　　她是不喜与人多打交道，更何况是身在她并不熟悉的人界。可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低着头快速说：“外面在下雨。”

　　自来熟定住身子，笑了笑，转身委屈巴巴讲：“是啊，可是姑娘……”

　　“小心！”

　　话音戛然而止，一根树枝从自来熟眼前飞速划过，刺啦一声跌地。

　　“姑姑姑，姑娘，方才发生了什么？”

　　司梦早已起身站到了门口，警惕观察四周。她捡起方才情急射出的一小截树枝，只见并不整齐的截面留下了一缕黑烟。

　　黑烟瞬时挥散，生出一股恶臭。

　　“赶紧捂住……”

　　司梦话还未讲完，眼前的人便轰一声倒地了。

　　又倒了，如此硬朗，又如此弱不禁风。

　　翌日，天大亮，细雨未散。

　　司梦站在破庙门口，朦胧细雨之中黛山挺立，山间薄雾萦绕，似与天相融。恍惚间，她听见空山鸟语，又见雨中茅舍炊烟袅袅。

　　这一幕是在昨日见过，但此处土地贫瘠，荒芜人迹，又逢连夜软绵细雨，荒山如何变黛山，鸟语、炊烟又从何而来？

　　“姑娘，我这是怎么了？”

　　司梦转身，自来熟终于醒了，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赶紧走吧。”

　　“诶，这就走？可是外面还在下雨。”

　　“要你走便走。”

　　自来熟好像被她镇住了，犹豫片刻便起身乖乖跟在她身后。

　　司梦递了把雨伞给他，并嘱咐：“这伞一直撑着，雨停了也要撑着，直到走出这里。”

　　“为何？是有什么讲究？”

　　司梦看他一眼，撑伞转身道：“要你撑着便撑着吧。”

　　一夜春雨将泥土湿透，羊肠小道泥泞湿滑，司梦的鞋子、裙摆早已脏污不堪。

　　自来熟跟在身后喋喋不休：“姑娘，你这鞋子衣服都脏了，等到了王都我送你一身新的吧，权当还你昨夜照顾我的恩情了。”

　　“我没有照顾你。”

　　自来熟抬头，盯着眼前晃动的清瘦背影道：“姑娘，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是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日后你到了王都若是需要我相助的直说便是。”

　　“我不需要帮助。”

　　“别……”

　　“闭嘴。”

　　司梦突然停下，此时雨势渐小，黛山云烟更显突兀。山间传来几声银铃笑声，是几个小孩在嬉戏玩耍。

　　“诶，这山里头怎么会有小孩的声音，我昨日来时见此地荒凉得很，一户人家也未曾见到。”自来熟也十分讶异。

　　司梦捏紧手中雨伞，望着眼前的黛山出神。

　　山间雾气腾腾，雨后更显新色，可她却在此间嗅出一股死气和怨气。

　　她轻阖双眸，日月颠倒，山川倾覆，薄雾倒流。

　　猛然睁眼，果然有蹊跷。只是还未将眼前变幻瞧个仔细，胳膊肘一紧，耳畔呱呱声响起。

　　“哎呀，此地，此地怎到处都是坟冢，这不是我们方才站的地方呀，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梦蹙眉，艰难抽出自己的胳膊，“你离我远些。”

　　“不行，此地实在诡异，只有你我两个大活人，当然要形影不离。”

　　“呀，姑娘，你说她们会不会都站在坟头看着我们啊。”

　　“会啊。”

　　司梦语出惊人，又讲得轻松，骇得自来熟又捏起她的衣袖，不肯脱手。

　　她望望头顶，头顶树叶蔽日，密不透风。

　　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吐出一口气，再次夺回自己的衣袖，道：“你站远些。”

　　“不行。”

　　司梦：“……那行吧。”

　　她从头顶摘下一片树叶，快速在自来熟眼前一扫，“害怕就不要看。”

　　“姑娘，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看不到了？你不会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吧？”

　　“你稍安静些，结束了你就能看见了。”

　　她将手中橘黄的雨伞向上空抛去，雨伞打着旋儿逐渐上升，一盏灯笼从伞中落下，笼中烛火闪烁，停在半空照亮整个密林。

　　此时，坟冢间渐生青烟，青烟汇聚交织中，有小孩、妇人、男人走出，甚至田地、房屋破之而出。

　　在引梦灯的照耀下，司梦可以安心做一个局外人，观察周遭频生的异象。

　　异象中四季变换，日月更替，年复一年，百姓安居乐业，未有异样。

　　“给口水喝吧。”

　　司梦身子突然紧绷，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老妪手捧一只破旧的陶碗，双目含泪向她乞讨。

　　星移斗转，异象陡然生变，老妪瘫倒在地，陶碗摔成碎片，周遭哀号连连。

　　有无数双手想要去抓司梦，要她救她们。

　　司梦在引梦灯的庇护下牵住一只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疫病，是疫病，尸横遍野。”

　　回答她的是一位面色萎黄，嘴唇干裂的妇人

　　“你们是病死的。”

　　妇人落泪，手掌无力落下。她低头看向怀中，那是她刚满五岁的孩子，因为疫病，并且整个村子缺粮缺水，孩子已经死了。

　　司梦喉咙发紧，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孩子，引梦灯骤然变得更亮，“主人，这里的一切皆是幻象。”

　　司梦这才警醒，腰间荷包突然抖动厉害。

　　她抚住荷包，荷包却抖得更厉害，欲要挣脱而出。

　　妇人和孩子不见了，农舍不见了，坟冢也不见了。

　　细雨如织，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来吧，来吧，来我这里吧，这里没有痛苦。”

　　司梦凝神细听，总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荷包里的残魂焦躁不安，司梦紧紧按住，引梦灯调转方向，直指树林深处。

　　司梦惊觉这林中藏着吞魂惑人的妖物，定是嗅出她荷包里的一缕残魂，所以才设下迷障，引她入局。

　　且看这林中雾气，愈发浓了。

　　她是受人之托，大意不得，既然遇到邪祟拦路，那就怪不得她了。

　　“去。”她素手一挥，引梦灯和避祟伞簌地飞向树林深处。

　　她得跟着去，脚方跨出去，忽然回头见那个被自己施了术法，目不能视的自来熟还手执避祟伞乖乖站在那里。

　　肉体凡胎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罪孽可就又重了。

　　“你就在这里，我片刻就归，伞不要收起来，一直撑着。”

　　言毕，她在自来熟脚下一里地施了结界，以防邪祟诡计多端伤了他。

　　“姑娘要去哪里？”自来熟有些慌张。

　　“不去哪里，就在这儿附近。”

　　说罢，一个起身，避开障碍物追着她的两个神物去了。

　　越靠近树林深处雾气就越浓重，这不是一般的雾，里面依然藏着浓烈的死气，寻常人闻不到，可司梦是神，五感灵敏，闻着这死气便拧紧眉头。

　　引梦灯在避祟伞的庇护下停在一棵枯死的老树旁，老树依然扎根地底，只是生气不在，树干周身黢黑，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枯朽的树皮上正在往外冒着黑气。

　　“啊，来了，来了。”

　　这瘆人的声音又来了。

　　司梦闭眼凝神，终于将这声音与那个在异象中向她讨水的老妪对上。

　　原来如此。

　　她睁开眼的一瞬，枯死的老树骤然回春，树身枝叶伸展，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长出数十根藤条，向她猛烈挥来。

　　司梦起身翻转躲过藤条的攻击，可手中未握寸铁，以肉身相搏终究是螳臂挡车。

　　可比起活着，罚与不罚都不重要。

　　她跃至半空，摊开掌心，大喝一声：“诛邪，来。”

　　只见她掌心逐渐化出一把利剑，引梦灯和避祟伞纷纷向她飞来，橘黄的伞盘旋在她头顶，为她驱赶祟气，引梦灯与剑身相融，一刹那锋芒毕露，气势如虹。

　　“我以为你荷包中的残魂更加诱人，没曾想你才最诱人。”

　　老妪从枯树中走出，头戴黑色斗篷，手执老木拐杖。她抬头时，一张摧枯拉朽的脸上露出双猎鹰般的眼睛紧盯司梦，她见司梦周身神辉折射，五彩斑斓，甚是夺目诱人。

　　“我老婆子今日得幸，品一品神的生魂。”她伸出舌头舔舐嘴唇，满目贪婪和享受，“那滋味一定是美极了。”

　　司梦挥动手中的诛邪剑，剑身发出惊耳的鸣声，“要吃我的生魂，那你也得有命才行。”

　　双方齐齐发出攻击，万千藤条化作利箭扫向司梦，司梦挥剑，一剑削断那些藤条。

　　“你这小神，有些本事嘛，只可惜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擅长缠斗。”

　　老妪伸展开如枯树般的身躯，从口中吐出一口恶气，恶气在空中挥发，变幻出无数个老妪，围着司梦转。

　　那速度，快到连个影子也瞧不清。

　　司梦紧握手中的剑，视线被一晃而过的影子打乱，眼前飞花乱舞，脑子里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重影合并，老妪蹿出，枯手化作尖锐的树枝，直逼司梦后背。

　　司梦还陷在方才的迷阵中。

　　老妪“啊”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翻滚几下单手撑跪起来，捂住肩胛处，恶狠狠瞪着司梦身后，说：“是哪个宵小，竟不敢露脸。”

　　一束红色的光拖着小尾巴飞到司梦身前，讽刺道：“就凭你个邪祟，也敢将心思动到九天境的神君身上。”

　　“哼，你又是哪路神仙，有本事露个脸让我老太婆瞧瞧。”

　　“你也配见本君的真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老妪脸上。

　　老妪被打偏了头，捂住辣疼的半张脸咬牙切齿道：“来日方长，下一次你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说完，她化作一阵黑烟飘走。

　　林中雾气逐渐散开，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下，光线瞬时明亮起来，老死的枯树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