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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卫行(一) ...


  •   卫绮怀启程的那日,霍离忧亲自将她送至城外。

      临行在即,霍离忧挽着她的手,回想着她们的历程,眼泪汪汪,语无伦次:“卫姐姐,你这些日子帮了我们蔚海城这么多,还有你这腿,也是为此而伤,我应该再招待你些日子的……真是不知道何以为报……”

      “行了,我的腿已经好全了,你不必为此内疚。”卫绮怀拍了拍她,言简意赅,“离忧,你公务缠身,不便耽误,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轻轻放下霍离忧的手,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便要动身登上归家的鹤辇。

      然而她一转头,却见身后的夏珏没动步子。

      他在队伍边缘,正支支吾吾和一个人说着些什么,尽管摆着手推拒,却好像还是被缠住了。

      见她移步过来,那纠缠住夏珏的男人也两眼一亮,当即舍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闪至她眼前:

      “卫道友,有礼了,在下阮潼——”

      “阮公子,”霍离忧淡声提醒,“你拦住卫姐姐的去路了。”

      男人刚一开口便被她打了岔,面上似有不满之色,但最终还是讪讪道:“呃,是……”

      霍离忧上前几步,不多不少刚好将他挤出卫绮怀的视野。

      她微笑道:“我再送送卫姐姐吧。”

      卫绮怀直觉这其中有些猫腻,索性也就给她递了个台阶,将霍离忧引至更远处,传音道:

      “怎么了,你不想这人跟我说话?”

      霍离忧点头,而后介绍了一句:“这是序州阮氏的那位小公子。也是原本与我联姻之人。”

      卫绮怀险些又要误会了:“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打算跟他联姻吧?”

      “怎可能?!”霍离忧嗔怪地瞪她,“我不过是来提醒卫姐姐你而已,阮潼此人,活脱脱一个牛皮糖,被他缠上就不好脱身,哪怕他面对你他不敢轻举妄动,可少说也要恶心你几句。”

      “况且,他今日能跑过来见你,多半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说到这里,霍离忧面色不悦,“今日本不该有他,不知是谁给他通风报了信,我这便回去清理。”

      闻言卫绮怀禁不住留意了那人一眼,这一眼却引得夏珏扭头,回给她一个笑容。

      “长姐,”身后传来卫昭的呼唤,“该启程了。”

      *

      卫家祖宅并不在临东,而在东陆旧都抚襄,距临东有千里之遥,因此卫绮怀的父亲卫卓也要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他抵达祖宅时,看见卫昭已经立在门口了。

      “阿怀呢?”

      “父亲,”卫昭恭敬道,“长姐说是先为您沏壶茶候着。”

      “……你就这么干站着?”卫卓看着这个已经出落得高挑漂亮的义子,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只对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快进去吧,别叫那小子当了先。”

      “父亲是说七公子?卫洋哥哥?”卫昭注意到了他语气中隐含的轻蔑,不动声色,“他确实与长姐合得来。”

      “什么七公子,你祖母随口定的你还当真了。”卫卓随口安抚道,“你祖母再怎么想要把他点给你长姐,也要看你长姐乐不乐意。”

      卫昭微笑道:“父亲说的是。”

      “是什么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是卫锦,“父亲来晚了,怎么还不进去?宴席已过,祖母都已经同我们吃完了。”

      “你这丫头,赶我呢?”卫卓佯装吹胡子瞪眼,“我可是你爹。”

      “谁赶你啦,分明就是你来得晚,”卫锦才不会被他唬住,“你若是再来晚一会儿,阿姐就要走了。”

      “怎么?你祖母又把她派去哪里?”

      “还能是哪里,济业城呗。”

      两个时辰前,卫绮怀便已经到了。

      卫昭中途得了卫卓的命令,要他去接另外几位姑婶,便与她分道扬镳了。

      卫锦比她来得还早,提前等在门口,一见到她便揽住她,亲亲热热道:“阿姐你可算来了!”

      卫绮怀捏了捏妹妹的脸:“好阿锦,有没有想我?”

      “岂止是我想你,祖母也想你想得紧呢。”卫锦将她推进门内,“祖母已经等了我们好久了,快进快进。”

      她一面催促着,一面健步如飞,一时间卫绮怀的步子都赶不上她。

      刚一进门,卫绮怀就见到向她行来的两抹亮色:“卫崖?卫洋?”

      卫锦看见她们,也立刻笑道:“崖姐姐!洋哥哥!你们从济业城回来啦,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呀。”

      眼前人名叫卫崖卫洋,乃是卫绮怀祖母指给她的下属。

      两人相视一笑,还未招呼她们,便见卫锦被卫绮怀轻敲一下,追究道:

      “阿锦,我听闻你是前些日子才从耿州回来的,你才是回来晚了,怎么好意思说他俩?”

      她数落了一个不够,还要隔空数落另一个:“还有父亲。母亲今日有事在身,不来也就罢了,父亲今日怎么也来晚了?”

      “是我们来得早,阿姐。”卫锦扬起脸来,得意洋洋,“这可是祖母特意为我们所设的宴席,接风宴。”

      “哪有什么可接风洗尘的,哎,祖母也是,寻常家宴而已,何必分个特殊——”

      卫绮怀刚要抱怨,又见自家妹妹眉毛一挑,怒目而视:

      “阿姐你可真是拿我当三岁小儿哄,你当谁不知道你在蔚海城受了伤?若不是这伤,这接风宴本可以叫庆功宴的!”

      “我又没有有意瞒着你。”卫绮怀悻悻,“与大妖对阵,哪有全身而退的……”

      她一边讨饶,一边向卫崖卫洋抛去几个求救的眼神。

      两人会意,连忙走上前来,见缝插针地劝道:“大小姐,二小姐,快进吧,宴席已经备好了,就等两位落座呢。”

      卫绮怀双臂一揽,将妹妹推了进去,扬声道:

      “祖母,我们回来了!”

      “瞧瞧咱们阿怀,无论长多大,走到多远的地方,见祖母的第一句话都是她回来了。”

      卫家老家主卫行年事已高,却宝刀未老、精神矍铄,此刻坐在堂前,正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以后阿怀若是成家立业了,还会不会把祖母这儿当作家啊?”

      “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卫绮怀坐到卫行身边,毫不客气地倚进她臂弯,“阿怀永远是祖母的好孙儿,祖母永远是阿怀的家。”

      “祖母!阿锦说的也是回,”卫锦也不甘示弱,将下巴窝在两人重叠的肩头,“祖母怎么就不问阿锦成不成家、立不立业?”

      在场的人都被这孩子气的话语逗得不住发笑。

      笑够了,卫行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哎呦,你谈什么成家立业?你有的是陪祖母的时候。”

      “哦~”卫锦故作神秘地拉长了腔调,余光瞥向卫绮怀,大声密谋:“那祖母这是在暗示长姐成家咯?跟谁呀?”

      卫绮怀落座,正要动筷,颇觉无辜:“看我作甚,我前些日子刚推了与崔长公子的那个。不成,不成。”

      “那个是那个,这个又是这个,”卫锦眨了眨眼睛,“崔家我不喜欢,但洋哥哥是祖母亲手培养起来给你做童养婿的,长得俊俏,又是自家人,我举双手双脚同意。”

      “咳、咳咳……”卫绮怀被她呛了一嘴,忙看了席间侍立在旁的两人一眼,一时汗颜。

      卫崖偷笑。

      卫洋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笔直得跟个小杨树似的。

      卫绮怀心下叹口气,转去捏了自家妹妹一把:“混丫头,胡说什么,卫洋他姐弟两人都是替我管家的,你可别作贱我的左膀右臂。”

      祖母的心思她知道些许,老人家自己当年便有过这般“成功经验”,自然是觉着自家人用着安心些,因此把卫弦派给她,确实是存了给她当“童养婿”的这种念头,只是卫绮怀多年表现得对崔晏痴心不改,众人知情识趣便没有多说,直到近来她看上去像是收了心,才有人旧事重提。

      “说到管家之事,”卫行虎目一扫,提起正事,将两人召上前来,“济业城近来农事如何?”

      卫绮怀名下有一座城池,济业城,乃是她入道那日卫行送的贺礼。但她一年有十个月都在问剑山,城中大小事只好委派下属暂代她处理。

      “回禀主上,”卫崖近前,例行汇报道,“今年风调雨顺,预计能较旧年增收二成,仓廪现存谷三十万石。前不久大小姐嘱咐过的垦荒之事也已完备,安置流民百户,尽授农具粮种。”

      “不错,其它呢?”

      “重修南衢道,商队通行日增百数,有海市行商献珠宝珍奇若干,均入库登记。”

      “城南赌坊‘宴春堂’私铸银钱,其暗账牵涉四户胥吏,皆已从重发落。”

      “增设慈幼堂三所,收孤童五十人,奉大小姐之命,聘贤者授以字文算经。”

      听到几句“奉大小姐之命”,卫行微微点头,向卫绮怀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拍了拍卫崖的肩膀,张口问道:“济业以北,可有异象?”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来得蹊跷,卫崖却神色一凛,不敢大意:

      “主上洞若观火,北郊防风泽确实于三日前突生异象,其泽畔柳木齐现火灼痕,好事者传之曰‘地脉沸动’,已派术士结阵镇之,却未见地脉沸动的端倪,属下疑心是有人造势,尚未查明。”

      “……”

      这倒是卫绮怀还未听说的新消息,她不知为何祖母突然提起这个,也不知祖母为何有如此先见之明,便猜测道:“祖母莫非是在云游时也见到了类似的异动?”

      “……我确实见过如此景象,不过并非是在云游之时。”卫行沉吟片刻,并未直言,只道,“虽无地脉沸动,但仍不可小觑,务必查明火痕来源及好事者背后之人,及时上报。”

      “是。”卫崖卫洋齐声应下。

      眼见这事暂时得到了处理,卫锦插科打诨道:“好啦祖母,吃饭时总谈什么公务嘛,你也该让卫崖姐姐她两人歇一歇。”

      卫绮怀起身为她们布菜:“依我看,最该歇的还是您自己,满天下乱跑不说,就算回来了也不歇着。您瞧瞧,坐在餐桌上,您老人家也和我们说不了几句话呢。”

      “啧啧,姐姐最会说甜言蜜语啦。”卫锦嘻嘻笑道,“可姐姐你又何尝不是满天下乱跑?依我看,你和祖母都该好好歇歇才是!”

      “你们两个呀——”卫行笑着摇了摇头,终于不再多说,只将那侍立在侧的两人退下,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吃起寻常午膳。

      家宴过后,卫行照例要检查卫锦的箭术。

      日光明媚,演武场上被烤得发烫,卫绮怀倚在一旁的凉亭上,看祖母手把手地教小妹习箭。

      卫锦的箭术不差,但卫行手里的重弓对她而言,仍不算好开。

      提气凝神,沉肘松指,卫锦一箭发出——歪了。

      百步开外的靶心上钉满陈年箭痕,她的箭还未扎稳便松动了,摇摇晃晃地坠下去。

      这一箭她用尽全力,手臂肌肉无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卫行笑了一声,捏住她腕骨:“执弓要稳,开弓时则要借风的脾气,我可是跟你讲了许多遍了。”

      “阿锦驽钝,”卫锦小声道,“可是风势微弱,根本借不来嘛。”

      “哪里借不来?你分明是辨风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卫行屈指敲她脑门儿一记,“休要说自己驽钝,你不过是心浮气躁罢了。”

      “孙儿可练了这功夫好些日子了。”卫锦可怜巴巴道。

      “日子久未必就是功夫深。”卫行在谈正事时不吃这一套,继续批评,“还是心浮气躁,跟你姐当初一模一样。”

      一旁看热闹的卫绮怀不干了:“怎么这也能怨我啊,祖母?我如今也不怎么浮躁了吧?”

      “练箭时倒是不会了。”卫行笑呵呵道,“可你这被人一激便要跳起来的模样,还不算吗?”

      “噫,您这叫先射箭后画靶,我也会。”

      卫绮怀撇撇嘴,抬手一抓,一弓一箭倏忽握于她掌心。

      弯弓搭箭,百步穿杨。

      箭出箭落,不过几息之间。

      几息之后,一叶带着箭痕的战利品被风送还到她指尖。

      卫绮怀收了弓箭,扬眉一笑:“我如今的箭术可是好得很,您要说我心浮气躁,那便算吧,又不妨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卫锦勃然小怒,“姐姐,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在妹妹面前耍威风!幼不幼稚?”

      “哎,威风就是要在妹妹面前耍起来才好看嘛。”某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活脱脱将浮躁这二字演了个十成十。

      卫行隔空点了点她:“阿怀,你箭术是好,却没把阿锦教好啊。本来还没想追究你的,可你这么张扬,就别怪祖母找你算账。”

      “您找我算账呀。”卫绮怀把脑袋凑到祖母温暖的手掌下贴了贴,抱怨道,“阿怀巴不得祖母天天找我算账,也好过云游四海,一年都见不到几次人影。”

      “好啊,”卫行也就真给了她一笔账,“那你令你一年内好好教你妹妹,可得像我当年教你那般用心,如何?”

      “有什么难的,阿锦有慧根,只是性子急了些,因材施教就不难教。”卫绮怀一口答应下来,理直气壮地摊手,“那我要是把阿锦教好,祖母你给我什么奖励?”

      “你呀,就会讨赏,给你这个玉珏怎么样?”

      卫行倒也由着她任性,摘下自己拇指上的珏套,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对卫锦道:“你姐姐小时候总喜欢扒着我,要这个要那个,跟个猫儿似的,现如今还是改不了这个小性子,哎呦,可真是七岁见老。”

      “这我还是知道的,去岁还见阿姐要您的那个玉带钩呢。”卫锦笑道,“只是长姐要来要去的,也没见把祖母身上搬空呀?”

      “早搬空许多次了。”卫行大笑,拍了拍自己腰间悬着的苍璧,“就差这个了。”

      卫绮怀索性伸手:“那这个祖母何时给我呀?”

      “这个?”卫行斟酌片刻,这片刻停顿得有些久,久到卫绮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在祖母脸上看见了别的什么神色,可是再一转眼,祖母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个啊,祖母给你也好,只不过还要再加笔账。”

      卫绮怀又忍不住油嘴滑舌起来:“您怎么有那么多账要算?难道我还要顺便把阿铭的箭术教好?”

      “不,是前些日子我云游至某地时,听闻当地出了一桩悬案,乃是邪祟所为。前日再途径那里,又听说那邪祟逃窜至贤霖城,贤霖城距济业不过百里之遥,你该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什么悬案,我怎么没听过?”卫绮怀对这个悬案的真实性不以为意,“若是捕风捉影故弄玄虚的东西,多半是魔族放出来的小鬼,他们素来喜欢这个把戏,不足为惧,叫卫洋处理就好。”

      “也不尽是捕风捉影,说来话长,与你知道的两桩案子相关。”

      “我知道的案子?还是两桩?”

      “是,其中之一是临东有合欢宗修士受袭一案,在暗娼旧址,这不是你上报的?”

      卫绮怀想起来了是自己和燕春梧的初遇,原主似乎就是在那里受袭。

      “这个我确实提过……另一桩呢?”

      “另一桩不算你经手,但你也知道不少,你表妹与衡北梁家退婚牵扯出来的那个牙人,我派人查了,也与此有关。”

      “您是说,当年拐卖绿萼姑娘的那个案子也与此有关?

      如果是如此大规模的作案——”

      “我查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卫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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