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回收指北》十三瓶墨水

28、坍塌

　　诊所外闪过一道闪电，像一把利剑划破了这长夜里的朦胧，昏黄刺眼的颜色打在来人的后背，映照出他半边的脸。
　　瘦削，苍白，沾着黑黝黝的湿痕。
　　就像夜半而出的恶鬼。
　　两个人相视而立，乔烟景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薄针织衫，头发松散地落在两肩，浑身就像一个甜呼呼的棉花糖，正好站在了台灯和闪电照不到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僵直不动的人形，伸手拢了拢垂到耳边的头发，眉眼弯弯展现出一个再温和不过的笑容，轻轻喊道：“郑先生，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人终于抬手摘下兜帽，露出郑寻文那张枯槁的脸，他直勾勾地盯着乔烟景，嗓音沙哑：“乔大夫，晚上好。”

　　时间倒回到两天前。
　　乔烟景已经在沈慎的店里坐了大半天，沈慎给他端过来的小蛋糕完完整整地放在桌子上，顶上的奶油已经有了塌陷的趋势，无声地控诉着主人对他的冷落。
　　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内存卡，卡在乔烟景纤长的指间翻飞不停，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在想什么？”沈慎的声音在乔烟景耳边响起。
　　乔烟景回神，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俯下身子的沈慎，下意识撤开一点，半开玩笑说道：“在想，怎么杀人？”
　　沈慎闻言一笑，好像并不觉得乔烟景的话有什么问题，他起身搬了凳子坐在乔烟景身边，和乔烟景对视，十分平常地询问：“杀谁？上次跟着你过来的癞皮狗吗？”
　　乔烟景眨眨眼睛思索一秒，才想起来沈慎说的是佟肃，却不否认，只是扬了扬唇，往椅背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如果我说是呢？”
　　乔烟景的脚尖正对着面前的沈慎，顺着裤脚露出一截冷白瘦窄的脚踝，脚踝上绑了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只小巧金色的猫咪头像，让人想要顺着那截脚踝遐想被裤管覆盖的风光。
　　事实上乔烟景并不经常会做这个动作，这对于他所接受的教育而言太过轻佻和随意，并非会在不熟的人面前能展现的形象。
　　大概是出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兴趣，乔烟景并没有太过注意自己此时的状态。
　　沈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脚腕上的红绳便移开了视线，“我说过，我会帮你毁尸灭迹。”
　　乔烟景歪了歪脑袋，“如果我让你去杀了他？”
　　“什么时候？”
　　“……”
　　乔烟景被沈慎噎住了，他甚至看得出沈慎眼里认真的情绪，而让他无语的也恰恰就是这份认真。
　　这让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脑子有病。
　　于是乔烟景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沈慎，我只是在开玩笑。”
　　沈慎沉默地看着乔烟景，几秒钟之后才回了一个笑，“抱歉，我刚才是不是太像了？”
　　乔烟景点了点头，抬起手做了一个小猫嗷呜龇牙的动作，“你刚才好像要吃人。”
　　沈慎挠了挠头，做出一副赧然的姿态，“对不起了，我这人不太会开玩笑。”
　　“没什么。”乔烟景整了整衣服起身，“沈慎，你知道最近的快递站在哪儿吗？”
　　沈慎给乔烟景指了方向，乔烟景便顺势向沈慎告别。
　　就在乔烟景踏出门前的那一刻，沈慎叫住了乔烟景：
　　“小乔，放手去做吧。”
　　乔烟景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097，查查佟肃的住址。”
　　乔烟景走后，沈慎脸上的表情突然冷下来，少有地带着强硬的语气吩咐097。
　　地址很快被传送给沈慎，但与此同时，097开口问道：“你准备干什么？”
　　他看向桌上那块已经开始塌陷的蛋糕，沉默良久，说道：“帮小乔脱离这个世界。”
　　一柄钢制的餐叉扎在蛋糕的正中央，敲碎了盛放蛋糕的猫咪碗碟，被沈慎扔进了垃圾桶。
　　在乔烟景跟他说出“杀人”的字眼时，沈慎便明白了乔烟景的计划——
　　当支撑这个世界的主线坍塌，那么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他跟乔烟景这两个外来者没有办法杀掉何云，但总有人可以。
　　可沈慎不知道的是，对于完全不了解世界规则的乔烟景来说，他在寄出内存卡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赴死的心态。
　　两天之后的晚上。
　　嗒，嗒，嗒……
　　微弱而缓慢的脚步在一幢空旷的洋楼里响起，室内没有开灯，偶尔回响起几声咳嗽，彰显着步伐的主人身体状况堪忧。
　　他走到一扇门前，缓缓推开走进去，房间内灯火通明，狭窄逼仄的空间内没有窗口和陈设，只有房间正中央的那个浑身赤.裸的人。
　　“晚上好。”郑寻文在那人面前站定，伸手抚摸那个人的脸。
　　“何云。”
　　何云被绑缚在屋内树立的梁柱上，颤抖着，眼泪流下来沾湿了蒙在他眼睛上的暗红色的布条。
　　“你知道吗，当年你的父亲准备把你卖进一个淫.窝，是我救了你。”
　　“何云，现在想起来，你好像很适合那个地方。”
　　郑寻文的手钳住了何云的脸，露出口腔空空荡荡的内里。
　　他在一天前抱着一簇没有拔掉尖刺的玫瑰花回到了这幢洋楼，将睡梦中的何云绑进这间房屋，将那些带刺的玫瑰花茎一支一支插进了何云的嘴里。
　　可那么一大簇的玫瑰花，何云的嘴怎么能装得下？没有办法，郑寻文只好一点一点地将何云的牙齿拔掉，并取下了那根太会骗人的恶心的舌头。
　　郑寻文看着那张已经不再美观的脸，笑了笑：“何云，原来你除了那张脸，什么都没有。”
　　他视线下移，看到身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痕迹，恍然大悟，“哦，我忘记了小云是个多么爱干净的孩子，让我来帮你清洗干净吧。”
　　那是一把用来片猪肉的刀，郑寻文是素食主义者，因此他只好向在南山的邻居借。冰凉的刀具凑近那片皮肤，凉意所带来的瑟缩令人汗毛竖起，但他们都知道，这场“清洗”无处可逃。
　　渐渐地，何云站着的那块地上汇聚成一摊小小的水洼，曾经冰凉的刀刃触碰皮肤时竟然会带来一丝暖意，刀下颤抖的身体也开始失去了活力，红色的珠串缓慢划过皮肤，最终汇聚在那片小小的水洼里，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的声响。
　　放下刀具，郑寻文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最为精细绝妙的作品，与此同时，房间角落里一台摄像机静静地闪着红光，记录下屋内所有的一切。

　　看完了郑寻文杀死何云的全过程，乔烟景泰然自若地合上了那台小巧的摄像机，微笑道：“郑先生，给我看这个，是想要来向我一个诊所的大夫自首吗？”
　　“他没死。”郑寻文沙哑着嗓音说道。
　　乔烟景挑了挑眉，“所以呢？”
　　“我要你来最后一刀。”郑寻文抬起手，一把匕首从他的袖管中脱出，“乔医生，杀掉他，你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乔烟景将目光从匕首移到郑寻文脸上，那张脸上正挂着诡异的笑容，双眼闪着不知名的兴奋，他听到郑寻文说：
　　“乔医生，这不就是你把内存卡寄给我的理由吗？”
　　片刻，乔烟景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郑先生，您实在很聪明，和您打交道要比跟别人容易得多。”
　　他伸手接过郑寻文手里的匕首，侧身绕过郑寻文，走向了那场象征结局的大雨。
　　与此同时，沈慎在路对面看到有人进入乔烟景的诊所时，他也向佟肃的方向奔去。
　　作为这个世界重要的配角，佟肃的死亡会成为一道坍塌的支撑这个世界存在的横梁。
　　然而097作为一个正统出生的程序，并不知道这种古老的处决世界的方式。
　　甚至如果不是乔烟景无意中的提醒，沈慎自己也快记不清这些古老的歪门邪道。
　　在早已记不清的多年前，沈慎就曾对乔烟景说过——我将会是你永远的刀。
　　解决佟肃实在是太过轻易，他就像一头肉猪一样笨拙又无能，当沈慎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欣赏从何云那儿得来的乔烟景的影像，露出下流又恶心的神情。
　　沈慎的眼神里带着分明的轻蔑，他一拳打在佟肃的脸上，冷声道：“佟肃，我说过别再让我看见你觊觎他。”
　　佟肃赤红着双眼反击这位不速之客，又被沈慎掐着脖子揳在地上，踩在佟肃的心口，嗤笑着看着他无用地挣扎。
　　一条被沈慎随手扯过来的电线缠绕在佟肃的脖子上，逐渐收紧，他只是冷淡地欣赏佟肃迸裂的眼眶和泛出青紫色的丑陋的脸。
　　那台播放着影像的电脑被狠狠砸在佟肃的头上，碎裂的屏幕碎片扎进他的眼眶，就像一种无声的惩戒。
　　乔烟景走进那间通明的小屋，何云就明晃晃地立在正中央，张着嘴，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着进来的乔烟景。
　　一条三指粗的钢筋从何云的喉道穿过，下身穿出，被钉死在那根梁柱之上，
　　“去死吧。”
　　身后的人突然发作冲了上来，乔烟景身形一动，反手将郑寻文按在墙上，散乱的发丝沾在脸侧，恰好顺着嘴角的位置勾出一个戏谑的弧度。
　　“郑先生，你想做什么？”温和有礼的声音在郑寻文的耳边响起。
　　郑寻文的脸在墙上蹭出一片血痕，双眼通红，声音阴恻恻地带着寒意：“乔医生，他最后念着的是你。”
　　“我要你，去陪他。”
　　乔烟景哼笑了一声，他空出一只手揪住了郑寻文的头发，迫使他去直视何云狰狞丑陋的尸体，温柔说道：“郑先生，看看，你的爱人正在看着你呢，他身上终于只剩下你留下的东西了不是吗？你看，他现在完全属于你了。”
　　他将郑寻文带到何云面前，将他的脸贴在何云的脸上，从后腰的口袋里拿出那把郑寻文递给他的刀，缓缓绕过郑寻文的颈前，划开了郑寻文的血管。
　　鲜血溅在乔烟景白皙的脸，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下巴，像是一只棉花糖不小心沾上了劣质的樱桃酱，只剩下颜色的艳丽和腥甜的味道。
　　可这个世界仍然没有结束。
　　作为主角的乔烟景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支撑。
　　010发出的警报高频又刺耳，它拼命地妨碍着乔烟景清理的行径，电流在拉扯乔烟景心口和大脑的神经，致使乔烟景的耳边嗡鸣一片，连带着眼前都开始模糊。
　　“小乔！”
　　沈慎终于赶来，乔烟景缓慢地转头，脸上的鲜血顺着他的动作滴落在身上，晕在那身米白色的针织衫上，开出一朵朵靡艳的红花。
　　乔烟景被沈慎抱在怀里，耳朵正好贴在沈慎的侧颈，急促震动的脉搏穿透那层警报落在乔烟景的耳膜，牵了一条窄而脆弱的，和外界联系的通道。
　　密不可分的距离让乔烟景可以分明地感受到沈慎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可他说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他也不在意。
　　“……沈慎。”微弱的声音从乔烟景的口中发出，他并不挣扎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谢谢你的蛋糕。”
　　乔烟景顺着沈慎抱着自己的手臂握住了沈慎的手，本该简单的动作因为010的阻止而显得无比艰难。
　　终于，被清理干净的刀尖移上乔烟景的胸口。
　　他们分开，又再次拥抱。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周围的一切开始分解崩塌，化成细细碎碎的尘粉隐没在空气中。
　　乔烟景和沈慎的姿势长久地定格，直到他怀中的人也开始消散，从被沈慎反握的手开始，静默的，缓慢地，滑过沈慎的脸颊，成为一片柔和的星点。
　　最终只剩下站在黑暗的数据空间中的沈慎。
　　很久之后，097才开口：“沈慎，你要知道，这只是保护机制自动生成的虚拟画面。小乔已经被010绑架到下一个世界了，我们要去救他。”
　　“……”
　　沈慎闭上眼睛，眼前尽是乔烟景握着自己的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的画面。那个该死的010肯定不会给乔烟景启动痛觉屏蔽，他的宝贝所经历的，是真实的死亡。
　　沉默许久之后，沈慎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走吧。”
　　去杀了那个该死的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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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突然出现了很多新朋友认识小乔，先感谢大家喜欢小乔，其次这本由于时间跨度太长写了很多攻控姐姐包括我在内的许多雷点（是的如果我现在看到这本书我会怒写三千字排雷帖），所以当我看到评论的时候我也是有点汗流浃背了。
抛开这些，一下是关于正文的内容一些反思：
1.关于题材，这本创作的初衷本身是为了批判某些类群所钟爱的废物mob题材，所以各个小世界的原本主角（请原谅我并不愿意称其为受）类型在修文时应该也不会改变，因此内容中的很多对于原世界主角的着墨过于令人反胃我要道歉，就像评论区的置顶所说，我对不起小乔，但这个题材我会写完。
2.关于第一个世界林清竹的人设，本身是想塑造一个可以自立自强而不是指望攻去拯救一个只会吃干饭的废物的正常形象，但在世界结束末尾时我恍然这何尝不是对mob的一种洗白和怜悯，所以作话说了之后不会再有正面形象的破烂，意思是这些原本主角只会以反派形象出现，且会有他们应有的下场。
3.关于修文，其实我很想提醒评论的攻控姐姐们先别看了但是我的账号是初级要审核很久，在写完这个世界之后我会开始进行一个大修，包括但不限于沈慎的人设方向，对原主角的惩戒力度……所以请宝宝们先放一放我的黑历史！这个收藏涨的我腋下qie湿QAQ。
4.关于作话，其中的所有小剧场都是为了给血压太高的正文解压用的，很感谢有宝宝喜欢。
5.关于人设，小乔的身高要比沈慎低一些，但自己本身也是高挑的身材，床强是不可能强的，宝宝只会被我狠狠凝，如果以后写车的话，会考虑建个微博或者花号给大家看的。
6.关于专栏里其他的文章，全是案底的已经被我锁掉了，我会抽空删掉的。
最后，再次强调：请宝宝们暂且放过我的黑历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