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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谢言琅自幼蒙师门教导,十余岁出外游历,而老者对他说的,与他素日的认知不符。

      当今不乏女子修仙,亦有宗门只收女弟子,且实力稳增,渐有厚积薄发之势。

      修仙不讲出身及外在,先天资质与后天勤修缺一不可,因此修仙者素以强者为尊,并无人界某些境域中,重男轻女的低劣风气。

      可老者像对女子抱有偏见,如此偏颇,真会是哪位上古大能吗?莫非是玉扶练的幻术?

      随宗门秘阵被传入洞天,受老者指点,谢言琅理应像尊师敬长般尊重老者,将老者所言奉若真理。但疑问梗在他心口,非要问清楚才能明理。

      于是谢言琅再拜:“前辈,晚辈才学尚浅,恳请前辈为晚辈解惑。”

      “哦?”老者默许谢言琅问。

      谢言琅跪在地上,抬眼望老者,恭敬问道:“敢问前辈,秘卷和那三千世界中,灭世邪魔是男子居多,还是女子居多。”

      “自然是男子。”老者答。

      “那为何男子就要被感化,女子就要被诛灭?”知老者会拿玉扶练举例,谢言琅补充道,“为何不能都将邪魔诛了,无关男女?”

      “呵。”老者笑,看透世事的超然,“小子,是汝不懂。”

      见老者不答,谢言琅执拗想求个究竟,他直直跪着,等这位上古大能说服他。

      良久,老者悠悠长叹:“汝超脱本界便可知,诸天宇宙间,凡有人界,向来偏袒男子。同等过错,男子犯下,便是情有可原,女子犯下,便是十恶不赦。

      身为邪魔作恶,男子往往比女子可怖,若能用女子纯善之爱感化,男子有妻有子,即能敛了灭世念头。以一女子换万世太平,何尝不可为?”

      谢言琅尊师,但也知师不代表绝对正确。一味吸纳老师传授的思想,没自己的理解,那么知识终究没被学透,自己不过是复述他人观点的工具。

      “前辈,晚辈不认同。”谢言琅提出相反论点,“邪魔现世,只能把责任系于一女子身上,要她救世,承受后果,难道六界懦弱至此,无人愿牺牲、愿迎敌?”

      天颍宗战败,但宗门死战不退,未曾避战,更无畏战脱逃者,大家始终胸怀入门时受的教诲,以身殉道,不辱大义。

      谢言琅直言道:“晚辈同样不信,邪魔会为爱敛去灭世意念。他既然视生灵如草芥,又怎能心为一人,受其感化?”

      邪魔天生坏种,再有血脉相传,那就是代代坏种,为祸六界。

      老者的平静如深冬未冻的寒潭,谢言琅丝毫不惧。

      宗门被灭,只他幸存,反正已跌至谷底,未来再糟,糟得过此刻吗?要是老者嫌他回嘴,驳了大能的颜面,他早在话音刚落时,就立刻被杀了。

      打量着谢言琅,老者不禁深思。

      眼前的年轻弟子,自有一番处世原则,身遭惨祸,但清醒冷静,能思考,质疑他。

      也罢,这年轻人只是历练太少,所以才会怀疑他的见闻,何况对玉扶练,他们都主张诛杀,不算分歧。

      老者闭目,对谢言琅道:“汝可恨玉扶练?”

      谢言琅冷厉道:“恨。”

      玉扶练屠他宗门,杀他师友,辱他尊严,毁他法器,尖锐痛恨漫过谢言琅心头。

      用她一条命,来偿宗门上千条人命,对她未免太仁慈了。

      “好。”老者抚须,微微颔首。

      雾气再聚,朦胧虚缈的雾隔开谢言琅和老者,谢言琅抬头,雾间显现种种画面。

      老者缓缓道:“此乃玉扶练为恶的因果。”

      人界寒冬,飞雪时节,一支车队正冒雪行进,旁侧有骑兵队护送。

      郊野大雪淡去,雾织成的幕景上,显现宫苑内。

      阔大绵延的宫群,最偏僻的那处宫殿久未修缮,尤为荒凉破败,连色彩都要暗淡许多。

      冬日乌沉沉的天,宫殿外的空地,一道纤弱身影立于雪中,她赤着足,仅着里衣,寒风吹来,她身体不住发抖。

      旁边站了对少年少女,两人眉眼肖似,年纪与受罚少女相仿,衣着饰物华丽精巧,无比倨傲的姿态。

      宫人恭顺候在远处,听从少女命令,领头的宫侍快步上前,呈上一条鞭子。

      许是兴奋,少女不顾天寒,手从斗篷中伸出,又挽起宫装衣袖,拿过鞭子,狠狠朝受罚少女脸上打去。

      她下手重,发上珠翠随她抽打掉落,那受罚少女头压得极低,却未动过分毫。

      少女力气小,打几下累了,丢开鞭子让宫侍去捡,自己前去抽耳光。待她抽完耳光,少年心疼地为她揉手腕,再将发饰插回她发间。

      接着,他拿起鞭子,替少女来施加刑罚。

      少女在一旁鼓掌叫好,珠翠重又掉下,衣上风毛随她欢欣的鼓动飘拂。谢言琅能想得出,她天真和暴虐的神情,与屠他宗门时那样像。

      天生的恶,从虐打弱者,到大肆屠戮。

      转瞬,幕景上的景象,竟超出谢言琅预想。

      抽鞭子的少女与玉扶练长相迥异,冰天雪地中受罚的少女,却正是玉扶练,鞭子抽破她单薄里衣,血由伤口渗出。

      那支行进的车队,马车被漆成红色,谢言琅游历时曾观相近制式,是和亲公主的仪仗。

      少年少女均着玄紫色衣衫,人界众多国家的皇室,唯钦月国崇玄紫色。

      而据谢言琅所知,钦月国在三百年前便已覆灭,亡于起义军,宗室或遭斩首,或遭凌迟。

      “汝再看。”老者打断谢言琅的沉思。

      钦月国国都,起义军杀进都城,与御林军交战,御林军渐呈败势。

      趁起义军布防疏漏,都城最偏的一处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没走官道改走小路,逃向安全之地避难。

      入眼是幽深绿色,谢言琅认出经行处——都城西北的竹林,他曾和师弟相伴来此,削竹制笛,带回宗门,送给要好的同门师弟。

      竹林外,马车停下,车夫撩开帘子,那持鞭责打玉扶练的少女下了车。

      素日华服的公主,沦落到要逃难,少女嫌恶地扯着穿的粗布衣服,又踹了脚破旧的马车,险些惊了马。

      竹林中有道小溪,溪水清澈甘甜,少年也下了车,拿出水囊,要去给少女取水。

      他们背后,一女子现身,步法鬼魅般飘忽诡异。她长发绾成发髻,怀夜绫化作披帛绕在臂间,那身素淡飘逸的白衣,谢言琅忘不掉的装束。

      髻上飘带随风轻动,玉扶练款步走入竹林,手一挥,车夫骏马皆沉眠。

      怀夜绫飞离,当着少年的面,一端卷了那少女,另一端拢了数十根竹子,风吹动竹叶抖簌。

      目睹亲妹被妖物所缚,少年又惊又怒,拔出佩剑砍向怀夜绫。

      可怀夜绫哪是寻常武器能毁掉的,它两端收紧,将少女绑在粗如巨树的竹子上。绑得够紧,它探出一端来碰碰玉扶练,似在向她邀功。

      少年面若癫狂,想冲过去解救少女,被怀夜绫击中,倒地难起。

      雾中景无声,玉扶练双唇轻启,谢言琅推测她在自揭身份,果然,那皇子和公主兄妹二人陷入绝望,嘶吼着求救。

      玉扶练笑意清浅,抬起右足,正踏上少女心口,夸张姿势由她做出,毫无滑稽之态,反倒舒展优雅。谢言琅这才看清,她右足肿胀变形,粗糙不堪,左足亦是,被他们常年虐待所致。

      她施了力,少女进气不成,万分憋闷,面色由起初通红至惨白,死人相渐生。

      少年涕泪横流哭嚎着,谢言琅略通唇语,读出他在求玉扶练停下,有什么冲他来。

      玉扶练当然没理,她收了脚,负手望着少女,洁白飘带自发髻飞下,缠住少女足踝。

      她手轻拂,轻飘飘如微风,谢言琅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飘带竟将少女双足齐齐勒断,勒着她的怀夜绫一松,少女断足伤口猛然触地,痛得惊声大叫,面部扭曲。

      未经修炼的凡人,在断肢后大量失血,会死得极快,然而玉扶练为折磨他们,刻意止住血,不让他们死个痛快。

      从少女那儿取来的双足,像生了灵智。它们脱出鞋子,自行走到玉扶练身前,调转方向,如一双新鞋履,在等玉扶练穿上。

      公主得天下供养,足部保养得宜,白净纤细,肌肤娇嫩,玉扶练很满意。她笑逐颜开,手指微抬,焚掉去勒少女的飘带,在怀夜绫上另取了段,把自己双足取下。

      然后,玉扶练提起衣裙下摆,如穿新鞋般穿上这双新足,仿佛她生来没长脚,遇到合适的“假足”,觉得新奇,就买了来穿。

      怕踩重了会痛,她小心踩着少年身体,拿他来适应。

      确认脚不疼了,玉扶练改为重踏,时不时蹦跳几下。她体态轻盈灵动,偏偏弄得少年快要背过气,喘气都支离。

      无端脊背发凉,谢言琅低头看,他的鞋还穿在脚上,脚也还在原来的位置。

      这些年随师门斩除妖魔,维护人界安宁,血腥的杀戮和狰狞的妖兽,他不是没见过。

      但唯有玉扶练视一切如无物,先砍了别人的脚,再砍了她自己的换掉,轻松得好似穿一双新鞋,甚至她笑着,很愉悦。

      谢言琅敢说,玉扶练的后招会更阴毒狠厉,她处理完少女,该到少年了。

      他猜中了。

      怀夜绫卷来一根翠竹,玉扶练拔下银簪,它化为一把雪亮柴刀,她拿刀,砍掉她看中的那节竹子,削出四根尖利竹钉。

      只见玉扶练眨了眨眼,那竹钉便浮起,再竖直落下,直钉住少年的双手双脚!

      当年一同羞辱玉扶练时,他们嚣张的模样,如今早都不见,只剩痛号。观玉扶练招数,谢言琅心有答案。

      和亲公主玉扶练前至钦月国,被皇子公主欺凌,长久的欺辱,这是因。

      在得到足以报复的力量后,她向辱她之人报复,可心性早因异国受欺而异化,便对苍生横加杀戮,这是果。

      雾中因果已成,非他能转圜,谢言琅只得旁观。

      怀夜绫卷走少年的衣物,一件没留,玉扶练将柴刀变小,是把剔骨刀,她半蹲在少年身旁,以刀为镜自照。

      玉扶练眼泛娇羞,谢言琅察觉异样,她笑得越惑人,手就越毒。

      正应了他所想,手起刀落间,玉扶练阉了少年,她勾起嘴角笑,刀在手上转了一转,轻巧挑起那两团肉,丢得老远。

      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堪比文人墨客的恣意。

      有人来,是车夫。被玉扶练控制的他闭着眼,从车上搬下一口大锅、炉架、木柴,及一捆油纸包,摆好柴火架起锅,才离开竹林。

      起身站立,玉扶练懒懒打了个哈欠,少年悬到半空中,与她半抬的手平齐。

      她仍挂着笑,几下挑刀就剥离少年的指甲,共二十枚,剔透得连血都没沾。

      幕景对面,老者抚须未言,谢言琅看懂玉扶练的复仇手段——凌迟,一刀刀削下少年的肉,到人断气为止。

      仇恨之深,加之那口锅在,玉扶练大概要啖其血,食其肉。

      正如正道永远猜不透邪魔的心思,谢言琅低估了玉扶练,他只猜中个开头。

      四根竹钉,少年被死死钉在地上,再难挣扎。

      将士征战,常有枪箭外伤,利物残片刺入。军医在治伤时,会熬制汤药让受伤将士服下,涂抹药膏消痛,否则纵是悍将,也难掩深伤剧痛。

      对仇人,玉扶练没用它们,她持剔骨刀,片上少年外皮。

      虐而不杀,却比虐杀还令人汗毛倒竖,谢言琅硬着头皮看玉扶练凌迟,少年青筋暴起,连声狂吼,很快力竭瘫软,任由玉扶练处置。

      知谢言琅看不下去,老者替他施法越过施刑,谢言琅再度望向玉扶练的因果。

      汗水浸湿少年头发,他四肢皮肉皆被剔掉,仅余森白骨架。剔骨刀变作锤子,玉扶练一锤砸下,骨架碎成齑粉。

      她退后几步,鼓起掌来,模仿少女昔日的得意做派,观赏她的杰作。

      ——人彘,痛苦远胜于斩其四肢的,活生生片肉砸骨的人彘。

      与谢言琅同观,老者见他未有退缩之意,问他:“汝可惧玉扶练?”

      若能回溯时纪,到玉扶练尚弱小时诛灭她,他又怎会畏惧。谢言琅眸中清明,他直视老者,坚定答道:“无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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