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特小姐》铁板豆腐

3、第三章

　　丽梅没忍住笑了一下，拍拍丽特的手，邀请道，“我该去换衣服了，你可以来帮我吗？”

　　丽特一怔，看向了丽梅面带笑意的脸，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狂喜，似乎冲淡了她刚刚才经历的枪杀的恐惧，内心的喜悦马上要从眼睛里溢出，嘴角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她忍不住伸出手回握住丽梅，就这么被丽梅牵着去往通向二楼的楼梯。

　　丽特跟着丽梅穿过大堂里因为刚刚人群的慌乱而变得乱七八糟的桌椅，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这个男人……”

　　“别担心，会有人来收拾残局。”丽梅安抚地拍拍丽特的手，就要往楼梯走去，但是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去问丽特，“你会害怕我吗？”

　　丽特想她现在应该脸色苍白，胃部一阵翻涌。事实上确实是这样的，她能感到她刚刚吃进去的绿豆酥和红茶在她的胃里翻转，一度要涌上她的喉咙，她得拼命地做着吞咽的动作才能压下这该死的反胃感。冷汗浸湿了她的发梢，似乎后背的衣服也传来了粘腻的肌肤和布料摩擦的感觉，丽特小幅度的动了动身子，试图逃避这个感觉。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悄悄地攥紧了裙摆，好看的花样在她手中变形，成了一团乱。

　　可是她无法忽略在她面前的丽梅。丽梅的样子还是这么的美丽而又温柔恬静，浅绿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活像一个二八少女，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担心从丽特的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评价；她也无法忽略丽梅牵着她的手的炽热的、好像可以把她燃烧殆尽的滚烫温度，牵着她的右手微微用了点力，这温度就从手心一路烧进了她的心里。她在英国的时候读过很多看起来刻骨铭心的爱情诗歌和小说，她还曾嗤之以鼻：爱情不过是弱者面对生活失意时给自己的一个“伟大”的借口。

　　或许爱情真的可以跨越山川和大海。丽特惨白的脸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语气却是坚定的。

　　“我不怕。”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七拐八拐之后屋内的光源越来越弱，好在丽梅手里拿着从楼下带上来的蜡烛，为这个空间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源。光源能照亮的范围太小，丽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丽梅的脚步。最终她们停在了一个门口挂着一串风铃的房间，丽梅推开门，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说是帮忙，但是也没做什么，就是在丽梅换衣服的时候帮着拿她从屏风后递出来的衣服，再将已经提前放在一旁晚上要穿的旗袍的递给她，让她在屏风后换衣服。只是丽特没有想到，丽梅没有将旗袍的扣子扣好就出来了，腰间那几个扣子完全没扣上——她看着丽梅良久，才意识到丽梅是要她帮忙扣扣子！

　　丽特害羞的眼睛到处乱瞟，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

　　房间里的声音都静下来了，丽特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好像呼吸也变得紊乱——丽梅会感受到吗，我的呼吸会让丽梅觉得不自在吗。旗袍盘扣下隐隐约约可见丽梅腰间的肌肤，雪白、细腻，和墨绿色的旗袍相得益彰。看得仔细了，似乎还可以看见丽梅穿着的肚兜的边边，是淡粉色的。因为凑的有点近，好像还可以闻到丽梅身上浅浅的香味，应该是茉莉花的香味吧？

　　“是雪花膏，茉莉花味的。”丽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丽特闹了个大红脸，她完全没有一个淑女的样子了，居然像一些油嘴滑舌的男人一样说出了一些轻浮的话，只能慌忙摆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丽梅的手搭在丽特摆动的手上，止住了她的动作，“没关系，这款雪花膏我确实很喜欢，毕竟真的蛮香的。”转身去了梳妆台前，打开柜子拿出一盒雪花膏，“你喜欢吗，送你一盒，就是不知道我们丽特小姐能不能看上。”

　　丽特把头点的像捣蒜一般，双手捧在胸前接过了那个雪花膏，“谢谢丽梅。”

　　丽梅笑了一声，坐在了梳妆台前，打开了台面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为自己上妆。

　　眉笔在丽梅手上像是一个神奇的画笔，寥寥几笔就改变了原本的眉形，多了几分妩媚，丽梅还对着镜中的丽特挑了挑眉，又给丽特闹了一个大红脸，让自己笑了出声。放下眉笔后又拿起眼线笔为自己画眼线，画完了还对着镜中自己的抛了个媚眼。待用大红色的口红完成这个妆面的最后一步后，丽特眼里那个摇曳在夜晚的丽梅就这么一步步地出现在她眼前。

　　化完妆，丽梅打开一个怀表看了眼时间，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烟盒，举起烟盒在丽特眼前晃了晃，“介意吗？”丽特愣了一下，摇摇头。她不知道丽梅会抽烟，但是如果是丽梅的话，似乎又有些道理。

　　丽梅身上有一切令她着迷的气质和特征。

　　她神秘、强大，却又温婉、甜美和羞涩。她不会忘记第一次在茶馆和她见面那个下午，她用木制托盘挡住了自己的脸，在托盘后该是怎样一个笑容。她会在茶馆里挂着秀气的笑容招呼顾客，在客人的打趣中羞红了脸；她会在酒馆里高声呼喊，一改白日里的小女人姿态，变得大方而开朗。

　　她还会抽烟。背着所有人，却当着她的面，在这个只有她们俩的狭小房间里，就是现在，借着蜡烛的火光，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烟盒。她叼着烟，凑近蜡烛的烛芯，跳跃的火光在她的脸上作画，她秀丽的眉眼变得深邃。不多时，她从蜡烛前移开，香烟的尾部带着火红的光点，她闭着眼，深吸一口，然后惬意地吐出浓白的烟雾。

　　劣质香烟扑面而来的浓烈呛得丽特不停的咳嗽，眼角泛着泪花。丽特想，她是厌恶抽烟的，每次在宴会上碰到抽烟的人她都恨不得离他三尺远，可是丽梅是不一样的。

　　她想就这么溺死在香烟的浓雾里，鬼使神差的。

　　抽完一支烟，丽梅随手将印着自己唇印的烟头扔在了一边就出去了，还叮嘱丽特一会休息好了就直接出去。丽特点头应好。

　　等丽梅关上门后，丽特坐了一会，从椅子上起身，给丽梅收拾这个屋子。先是将她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架子上，又坐到梳妆台前，把用完的化妆品合上盖子，按照她印象中的摆放位置放好，还打湿了抹布将桌面好好地擦了擦。

　　忙完一切，丽特在梳妆台前坐下了，那个印着唇印的烟头还在那里。她刚刚收拾的时候特意忽略了这个烟头。

　　丽特拿起了那个烟头。已经没有温度了。

　　丽特张开了嘴。

　　丽特就着唇印的位置叼住了烟头，深吸了一口。

　　不多时，她吐出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和在大堂忙碌的丽梅告别后坐上了轿车。

　　这个晚上，丽特做梦了。

　　她梦见她和丽梅在那件梳妆用的小房间里，她在看着丽梅画眉。或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太炽热，丽梅从镜中看向她，接着丽梅转过身，轻声招呼她过来，让她坐在对面，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开始为她画眉。太近了，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丽梅清浅的呼吸打在她脸颊上，她能闻到丽梅身上那股茉莉花味的雪花膏的味道，她能看清丽梅没有一丝瑕疵的脸，细腻的皮肤，漂亮的唇，翘挺的鼻，以及那含着笑意、温柔地看着她的眼。

　　给她化完眉，丽梅就转过身继续给自己捣鼓去了。她坐在旁边，看着丽梅一笔一画让自己的五官变得深邃，变得美艳而迷人。涂完口红，丽梅看着她，问她“好看吗”，她点头，说很漂亮。丽梅也不急着出去，就这么含笑看着她，半晌她站起身后又俯下身子，抓着丽特的双臂，熟悉的呼吸声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然后……一个带着口红略微有些粘腻的油脂感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嘴角。

　　丽特醒了。

　　丽特的手指先是紧紧攥住了被子，随后又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觉得很抱歉，对着一个才认识两个月左右的人居然会做一个这样龌龊的梦，明明丽梅小姐如此真诚地待她，她就是这样报答丽梅小姐的；她觉得窃喜，丽梅小姐是不一样的，她的神秘和强大让她为之着迷，她甘愿为此前赴后继。

　　她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双手捂住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明明这是一个秋风萧瑟的早晨，窗外的秋风吹飞了枯黄的叶。可是她却感觉到一种如春天般的气息温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