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李行行

3、第 3 章

　　她身体不太舒服，出了天玺苑就打车回自己的老破小。
　　两条街，打车路程十分钟。
　　下了车，爬七楼。
　　她强忍不适爬上楼，回到小窝，饭也不想吃，只想冲个澡休息。
　　这一觉，整整睡到晚上九点，她是被饿醒的。
　　起床煮了碗面，打个蛋，撒把青菜，加点盐，囫囵着就吞下肚子。
　　手机里没有康钊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电话。
　　经理在群里发了最新的排班表，其实她看不看都一样，因为常夜。
　　但考虑到休班，还是点开看了。
　　接下来的每个周三，都是她的休班日。
　　晚上十点五十分，她来到便利店，跟大学生宋予交班。
　　“秋姐，你没休息好吗？”看着她不舒服的样子，宋予关心道。
　　“......可能有点感冒。”
　　“得吃药啊，不然重感冒就更难受了。”宋予想起自己包里有药，立刻去拿过来。
　　看着少年真挚关心的样子，周小秋收下药，感谢道，“谢谢你小宋。”
　　独居七年，很少有人关心她，心下不无感动。
　　本来，周小秋觉得自己周身早就生出别人看不见的铠甲，风来自己挡，雨来自己淋，生病自己熬，难过自己撑，所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对她没什么影响。但当有人带着关心和好意靠近时，铠甲不知怎么就成了脆弱的壳，裂开缝想跟外界有所接壤。
　　大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谢什么秋姐，我家有事的时候你经常提早来替我，我们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宋予换好衣服就走了，周小秋把药揣进兜，收好这份善意。

　　快12点的时候，康钊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周小秋正在盘记库存。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深色运动裤，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周小秋抬头的时候，刚好撞进那双让她心动的眼睛里。昨天晚上，她刚刚吻过。
　　她心里漾起开心，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他眼里没什么感情色彩，跟昨晚相比，一个深秋，一个炙夏。
　　“什么？”她疑惑。
　　“药。”说着，他从兜里掏出盒子给她。
　　“紧急避孕”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她失笑，“我差点忘了。”
　　其实她没忘。
　　她不是小女生，也不是傻白甜。她中午的时候想过去买药，但一个念头就推翻了买药的心思，如果她能怀孕......
　　她在等一个不怎么可能的可能。
　　可康钊没有这样的想法，显然，他在防着这些可能。
　　他没说话，如墨的眸子只是望着她。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拆开药盒，她笑着问他，“吃几粒？”
　　流程这么熟练，他肯定知道吃几粒。
　　康钊本想去拿说明书，她却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只是看到“可一次性口服2粒”的字样，她就没有继续往下看。
　　当着他的面，拆开两片，含到嘴里，生咽下去。
　　他想看着她吃药，她就吃给他看。
　　“好了。”周小秋温笑，明亮的眸子似是泛起水光。
　　“身体好些了吗？”康钊问她。
　　“好多了，不必担心。”
　　“嗯，我走了。”
　　“好。”周小秋微笑，像对待便利店客人一样，礼貌疏离。第一次没有注视他走出去的身影，继续低头看本子。
　　康钊没有开车，但有辆车一直在马路对面等他。
　　他穿过马路上车，自始至终没有回望过。
　　周小秋抬头时，那辆跑车刚好离开，她想，人还是不能有奢望。
　　一个晚上，两个人给她送药。一个是感冒药，带着善意和关心，让她心暖。一个是避孕药，带着强势和不容拒绝，让她心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康钊没有联系周小秋，也没到过便利店。
　　周小秋也没联系他。
　　对周小秋来讲，那一夜从梦境变为现实，最终又归回梦境。
　　如果不是微信列表里有他身影，她真的会怀疑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
　　她如往日一样，白天睡觉，傍晚起床，深夜上班。她简历投递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安宁于当下得过且过的日子。
　　只是，妈妈的电话最近来得格外频繁。
　　年关将近，过了年，她就31岁了。
　　“过年回来吧，小姨给你物色了几个合适的相亲对象。”
　　“有个还是你的同学。”
　　“什么时候回来？”
　　“便利店的工作辞了吧，回家来，让姨夫帮你找份靠谱的工作。”
　　“你在那边的行李打包寄回来，过完年也别回去了。”
　　面对妈妈的接连询问，她心里有些疲惫。
　　她不想回到小城。她跟家人血脉相连，但关系并不亲密。可以说，他们互不关心。
　　即使是她的爸爸和弟弟。
　　只有妈妈会偶尔关心她。
　　她觉得她远在小城之外，逢年过节回家探亲就可以，这样的关系大家都舒服。

　　平安夜前一天，外面飘起小雪花。
　　便利店温暖如春。蒸包机里，一个个白团团的包子整齐排立，玉米黄澄澄躺在蒸锅里，烤肠机不停翻转运作，关东煮散发的食物香气弥漫在便利店每一个角落。
　　收银吧台上，一个个红彤彤的苹果被周小秋包进五颜六色的包装纸里。
　　开门声响起，康钊走了进来。
　　周小秋认真包苹果，没有看他。
　　直到他叫她名字，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望他一眼，移开视线，“有什么需要吗？”
　　她瞥见他大衣肩膀处有一朵小雪花，很快，那朵雪花融进面料，只留下一个湿湿的小水印。
　　“明天有时间吗？”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像豹子在盯猎物。
　　“没时间。”她嘴角扯起一个笑，对上他的眼。
　　他挑眉，还是望她，似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答案。那眼神太具侵略，周小秋眼神闪闪，不再看他。
　　看着女人极力忽视自己的样子，康钊笑了，他手指扣扣吧台，“明天等我电话。”
　　说着，打开便利店的门，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他恶作剧般没有关门。
　　寒风携着雪花跑进来，周小秋抱着胳膊从吧台绕出关门。
　　店门口，康钊的车还停在那。见她来到门边，冲她挥挥手，专程在等她来送他。
　　得意的笑挂在他嘴边，周小秋发现，他换了辆哑灰色的车。

　　平安夜这天，周小秋在傍晚六点半被康钊的电话喊醒。
　　“醒了吗？”
　　“嗯？”周小秋声音朦胧，没彻底清醒。那声音像只糯糯的小猫，让他心痒。
　　“别勾引我。”
　　周小秋看清来电，气醒，“你有病。”
　　“嗯，我有病，你是我的药。”
　　周小秋再次看向屏幕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抽风了？”
　　“我在你家楼下。”
　　她来到阳台，看到了楼下那辆深灰色的车。
　　“你来干什么？”她诧异。
　　“干你行不行。”他不正经。
　　“干你妹。”
　　“嗯，干你妹。”
　　......
　　周小秋开门的时候，康钊拎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
　　他进屋，瞬觉拥挤。
　　周小秋这房子最多40平。
　　看着碎花图案的紫色床铺，康钊眯眼，“进门就是床，暗示我上床？”
　　对于他不正经的话语，周小秋已经开启一道屏障，不予理睬。
　　“不用换鞋了，没你穿的拖鞋。”
　　“你这房子住着不小吗？”
　　“我自己住刚刚好。”
　　康钊不说话，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将带来的饭菜摆到客厅小桌。
　　“来吃饭。”
　　康钊带来很多菜，小桌有些放不开。
　　油爆大虾，红烧小排，炒青菜，鲍鱼饭，海鲜汤，还有......甜点？
　　周小秋对他的举动不明白了。两人先是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接着像陌生人一样互不联系，然后他突然到她上班的地方找她，现在还找来她家里。
　　“你想做什么？”
　　“先吃饭。”
　　周小秋刚好饿了，她仿佛对面没人一样，坐下，安心吃她的饭。
　　良久，只喝了几口汤的康钊问她，“饱了？”
　　周小秋擦擦嘴，轻轻点头。
　　“那该我吃了。”说着，他从小桌旁跨过，抱起周小秋就往床边走。
　　周小秋瞬间反应过来。
　　随着他动作加深，她含糊不清地想，就这样吗？
　　就这样吧。
　　晚上十点。
　　小阁楼内一片黑暗。
　　急促的手机闹钟声响起。
　　周小秋迷糊着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自己被困住，挣了几下没挣开，直接用脚踢他。
　　被踢醒的康钊摸摸她脑袋，嘴里说着“乖”。
　　她再次用力挣脱他束缚，关了闹钟，坐起身要下床。
　　康钊捞回她，“干什么去？”
　　“上班，要迟到了，让我起来。”
　　他不为所动，说：“来的时候给你请过假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住哪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