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
“……”
两个人都没动，场面僵持了一会儿。
“这是流程！”终于，落矜恼道，“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咚，”一声，穆翀举一撩袍角跪到地上，“让我跪你，再给你磕几个头都没问题，我只是不……”
“不想做我徒弟？”落矜挑眉看过去。
“嗯、咳，”穆翀举掩饰地看向别处。
“咱俩为了保命装装样子么，”落矜伸手在他肩头推了一把，“我又不是真叫你做什么。”
“再说……当年在将军府，你不是说敬我同师尊，现在叫你担个徒弟的名分，却不愿意了？”
落矜看着他笑了，眨眨眼睛。
“那……不一样。”
穆翀举又咳了一声，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燥热，“师徒之间到底差了辈分呢……你这么年轻，我叫你‘师尊’该把你叫老了。”
“哦？”落矜一挑眉，“这才几个时辰就不记得自己刚才说我一百岁的事——”
“嗯，咳，”穆翀举赶紧出声打断，“掌门还看着呢，这事咱回去慢慢说——你若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给我……咱俩就直接滚蛋？”
“哪能？”落矜浅笑一声，“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穆翀举：“？”
落矜对穆翀举伸出手来，“把你匕首给我。”
穆翀举：“？”
落矜：“你不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吗？”
见穆翀举的眼光还愣着，落矜心头一凉，“不是吧，你醒了之后没拿？我记得给你压在外袍底下——”
“带了带了，”穆翀举摸向后腰，他是真没想到，落矜想出的法子竟然就是这。
掌门正低头吹着茶叶，听到周围零星有惊呼声，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碎了一个龙泉瓷茶碗，瞎了千金一两的茶叶。
——落矜要“授”的那“仙剑”竟然是穆翀举自己身上的？！
“姚天师，”训诫天师在一旁看得脑袋冒火，“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哪能？”落矜笑眯眯道，“要知道这匕首来历非凡，乃是古蜀国铁矿提炼，又由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亲手锻造，问世二十余年锋利如初，我还用它斩杀过极其厉害的魔修呢！”
“姚天师，我的意思是……”训诫天师强压下一口怒气，“这东西一来不是神器，二来，这是你弟子的东西，又怎么能算是——”
“不不不不，天师啊，”落矜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这你有所不知，此物早在去岁诛杀魔修之前，便由仙人之血淬炼成魂，如今早已经是仙器，授予穆翀举，简直是绰绰有余啊！”
落矜说着鼓动真气入刃，匕首和落矜眉间仙印同亮，这的确是一柄能听主人号令，自有魂魄的仙剑！
“你……这……”训诫天师脸色一白，“谁人如此大胆，竟然用仙人之血淬剑！该不会是魔修之流——”
“天师大可放心！”落矜赶忙道。
“此剑是我亲手炼化，”落矜拍胸脯道，“天师放心，绝对没有损害九重天上的任何一位，保管每一滴血都是从我自己身上放出来的。”
训诫天师：“你……”
仙人血脉联通命门真元，谁会浪费自己鲜血在这一个平平无奇的匕首上！真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落矜：“鄙人不才在九重天工作过一段时间，勉强算神仙。”
训诫天师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自己修行百余年，尝尽世间苦楚，都没能摸到飞升的一点门道，眼前这小小女子却——
周遭也是一片惊呼声。
“此外，”落矜继续道，“这匕首本就是我的，先前只是交给穆翀举保管——穆翀举可是我爱徒啊！别说给个匕首，就是每日按例饭菜我还得分他一半儿呢！”
——要不然他那么大的个子也吃不饱啊。
落矜心道。
训诫天师已经拂袖离去，不再看背后。
人群中一阵探讨之声，只有晴心天师摇头笑了。他已经和落矜相处一些时日，深知此人的有趣之处。
穆翀举也正忍着笑意。
还好她还在身边，他心道，还好落矜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样子。
“穆翀举，”落矜走回到穆翀举眼前，将匕首递出来，穆翀举高举双手去接，“我今日将此仙器授予你，从此之后，你习我姚落矜的传承，修持一心、道为苍生，你可能做到？”
穆翀举缓缓抬头，和她对视。
“……我能，”他道。
“好，”落矜松了手，还不待穆翀举接稳匕首，便剑指点在他眉心。
一瞬间，穆翀举头脑中巨震，像是被狂风卷携，又在深海巨浪中滚了不知多少遭。
他目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眉间的仙印洁白耀眼，仿若能够洗涤一切。
“穆翀举，”他听见她的声音。
“你有家仇未报、怀空骨之力、负魔尊之命，”她的声音很清晰，“但是别怕，这不是太糟糕的情况——还记得你对我说的吗？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此后便与我寸步不离……我们再不分开，穆翀举。”
落矜……
穆翀举想要说话，想要喊她的名字，可他被攥摄灵魂，动弹不得。
他能感知到她的意识，在他神魂识海中游走，深入他经脉血络之中。
他的命门完全在她掌握之中，他却没有一丝害怕。他该这一条性命可以奉献给姚落矜，可是他也在害怕，他怕此刻深入他经脉的一魄，是落矜割舍了某些代价换来的。
终于，她的声音又响起，“我自命门抽出一魄放入你空骨之中，此刻起你我性命相系。”
“穆翀举，魂魄入髓哪怕魔尊也无法剥离，这是我给你的锁。若你终究没能逃脱命运，我会自灭元神与你同死。”
根本来不及反应，穆翀举只觉左胸空骨之中剧痛，像是将整条骨髓抽出洗净又原样地安安放回去。
他被这痛冲散了一切意识，那些他想要大声喊出来的——他不要落矜搅进他这泥泞深渊中，他不会失控，他会自我了断！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穆翀举睁开眼睛的时候，落矜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几乎就要向后仰倒。
他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来。
训诫天师刚想要上前查看，被穆翀举一眼瞪过去，直接僵住了动作。
瞬间，四方鸦雀无声。
“我师尊累了，”穆翀举淡声。
奇怪的是，此间却好像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我送她回去休息。”
穆翀举说着看向不远处的掌门。
“掌门，”他开口，“我逍遥天师一脉授剑完成，你可满意了吗？”
掌门负手在原地。
他没有说话，穆翀举也没有等他的回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穆翀举抱着他的师尊离开了。
这或许太不像师徒，但是太奇怪，没人能说出一个字。
……
月下将碧落搁在桌上，司命终于从公文中抬头。
“唔，”司命只看了一眼就继续手中的工作，“没送出去？”
“落矜跟我说，”月下拿了司命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口，“她对穆翀举是‘小爱’，跟我说她不够格做神仙，没法为了苍生放弃穆翀举——我寻思着这不是完了吗？小小年纪的怎么说起话来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味儿呢？”
司命失笑，“早说了你不要去。”
“穆翀举现在离堕魔就是一哆嗦的事，我不去，看着落矜白白送死吗？”月下叹了好长一口气，“他这辈子够跌宕起伏了，但是落矜呢？她才当了几天神仙？九重天上的风景她都没看全！”
司命终于搁了笔，“这是她的选择，你我又何必……”
“可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呢？”月下，“你管不着落矜的命格，若这就是她的最后一世呢？”
司命顿了一下，抬眼道，“因缘未断，聚散就是定数，你我只是她某一生过客，也许她这些纠葛，终究要在其他世界化解。”
“道理我明白，”月下道，“我只是不甘心，这一世……就这样收场。”
司命笑了，“你明知道因缘相关，又何须深陷在眼前的故事里呢？”
“我……”月下看向司命，他眸色深了起来，“月下，落矜和穆翀举这因果之下的匆匆一世，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司命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月下问的不只是他们。
“只是修行，”司命道，“经历人间万事，才能走向圆满。”
“只是……修行，吗？”月下眼眶倏地有些泛红。
他眼前浮现太多事，走过太多人。
他从地阶渐次而上，走到琼楼玉宇中，走到最寒冷的至高处。
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来……眼前浮现的那么多人，再定睛一瞧，可不就是眼前人？
“那对你而言，屡世过客，便都如烟云，没有一点留存在心吗？”
月下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在姻缘殿中写过太多悲喜情爱，他本该是天地间最看得开情感的人。
谁料看惯悲欢的月下，才是此方天地之间最走不出一个“情”字的那一个。
看到穆翀举的宿命，亲耳听到落矜的抉择，他握着剑想做狠心的人，可事实上，他才是触动最深、最先感同身受的那一个。
“月下，”司命轻声道。
“这因果下的每一世，也许看起来不同，但你又何尝不清楚，无论身份如何变换更迭，你不还是你吗？”
“我也是我，”他道，“我没有片刻能忘。”
月下缓缓抬眸，他在司命的话中听出了……
“你知晓我的来处，”他微微笑起来，眼光澄明地看着月下，“若你我那些曾经，当真不过是我的修行……”
他顿了一下。
“那我如今又为何仍在这九重天中，与你日夜相对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