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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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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先前在府上教书的徐老夫子因病还家,不知现今接替他的是何人?”
沈将军把盏看向妻子,想要尽快熟悉府内的变化。
“老爷有所不知,接替徐老夫子的正是他的学生,这位博学多才,年轻时便已有能臣之相。”
曹夫人说到此处时,言语中还捎带了些许庆幸之意。
“只是此人无心仕途,唯愿效仿他的恩师,传道授业,据说他还曾教导过宫中王储。”
不过因着他古怪的性格,虽事权贵却也洁身自好,没过多久便自行请辞。即便那些人几次三番去到门前请他再出山,也都被他一一打发了回去。
若非是因着那份师徒之情,恐怕仅凭沈府的名义恐怕也请不动这位夫子。
“嗯,也是位能人,改日若是得空,倒也想同他会上一会。”
沈将军点点头,以表认同。
曹夫人:“恐怕要让老爷失望了,夫子除了授课时大多不见踪迹,唯有晦如清楚他的行踪。”
“哦?”那人果真露出了诧异之色,同时面向了寡言的次子,“如此说来,想必夫子对晦如很是欣赏。”
入府时他便已经对着沈晦如的变化感到惊讶,从前他觉得此子与自己并不相像,身上少了些沈家儿郎独有的——能够在战场上以寡敌众的气魄。
他可以在沈琛身上看到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长枪之气,也正是那股劲叫他一眼就认出了流落在外的孩儿。
而如今,沈将军也能够从沈晦如身上看到家族中人独有的气魄。
若说他们是长枪,他便是那柄还在淬炼中的长剑,仅凭雏形便能断出日后锋利。
“正是。”
曹夫人面上洋着欢欣,侧身循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
“夫子曾不止一次夸赞过晦如有治世之能,比起他年轻时,有过之无不及。”
此言不假,在座的几位少年人虽然同由这位名师教导,但也明知因材施教的道理,只停留在各自能够接受的限度内,未延伸至更广处。
由此,从未从怪人夫子口中听到过此种夸赞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向某人投去了各异的目光。
数道目光交汇之处,那人却不急不慢地抿着杯中茶水,而后抬着平静无澜,又凝着隐约威慑的眼,迫使他们一一收回视线。
无声胜有声。
可仍有一人还在不知趣地盯着此处打量。
崔时烟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在想着能否仅从皮相上就看出他们之间的差距。
然而,结果是显然易见的,夫子的夸赞定然不是出于对其表相的肯定。
她尚沉在诧异中,恍然未觉此时的不妥。
正巧,上座者又发了话,“能文好啊,咱们沈家的儿郎不能只有舞枪弄棒的,这一文一武也是妙哉!”
说者无心,落在有心的听者耳里,倒觉得刺耳。
曹夫人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旋即道,“老爷说得是,您使得了刀枪,晦如也擅笔墨,虽不能同上沙场,却也能同上朝堂。”
话里话外,似有要将沈琛的存在抹去的意思。
沈将军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他知道曹夫人不待见沈琛,却不知她竟介意至此。
由此,原本热闹的气氛骤然冷了几分。
“兄长……”
担忧他会被眼下的情形影响,崔时烟将手藏于桌下,偷偷牵了牵他的袖角。
“我没事。”沈琛偏首看向她,面色柔和。
自决意回沈家的那一刻起,他便已能预料到现今的场面。
“孩儿,我与你父亲是真心相爱的,奈何天意让我们彼此分离,你莫要对他有怨言。”
母亲的遗言犹在耳畔,她的心愿便是希望原本离散的一家人团聚。
是故,当沈家人找到他时,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带着双亲尽失的小妹一齐住进了这座陌生的府邸。
他盼着自己能够早些有所功成,不再依靠沈家的帮助,凭着自身挣得一处容身之所。
届时他便会带着崔时烟搬离此处,此后无论她是否寻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永远都会是她的依靠。
“那……”崔时烟犹豫地张口,仍是放心不下。
知晓她的忧虑,沈琛反握住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再次示意自己无碍。
手背处传来令人心安的温暖,如此清晰的感触叫崔时烟的内心起伏跌宕。
可她不能表露一丝一毫的情感,于是放缓了呼吸,重整着思绪。
宴席转眼到了尾声,原本是阖家欢乐的开场,结束时的氛围却显得分外沉闷。
甚至在沈将军开口将沈琛叫去书房时,瞬然降至了冰点。
这也导致心中藏怨的沈清一行人再次将矛头对准了无辜的崔时烟,彼她正要与在小道处相候的侍女们汇合,才迈了没几步,便被人狠狠一撞,险些跌倒在地。
那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额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崔时烟抿了抿唇,心道时候未到,再耐心一些。
于是她放柔了语调,对着跟前人眼里的敌意视若无睹般,佯装关切地看去。
“三姐姐小心脚下,莫伤了身子。”
“休要得意。”沈清正在气头上,她因着方才的事情加重了对这二人的不满,且认为正是他们的出现才会让沈家变成现今的模样。
“爹爹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等他醒悟过来,便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家人,而那些心怀鬼胎、暗渡陈仓的,迟早会露出真面目。”
“三姐姐说得是,姨父慧眼识人,总能辩得清谁能堪得大任。”
崔时烟笑意盈盈地看去,瞧着像是顺着她的话头应承着,且未觉有任何不当。
然而那样一声及其自然的“姨父”飘进沈清耳里时,她的表情微变,似有发作之兆。
此人是故意的。
明知她极厌恶听到这声称呼,还要刻意提起,甚至话中有话。
眼见着沈清气得扬手,就要往崔时烟面上扇去,她身边的曹家郎倒先她一步有了反应,忙拦住了她。
“表妹不可。”
他将她拉过,半是劝阻半是商量道:“先前你便将崔妹妹推伤,这件事也仅有咱们几人和姑母知晓,可你今日要是再将她打伤,恐怕会牵连出前事,此时姑父和那野种都在府上,定然会因此发怒。”
“再说了,你也知晓我的心思,往日陪你一齐闹她一闹也就罢了,要是真将她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曹子承将自己的小九九尽数说了出来,也等着沈清的回应。
后者直接白了他一眼,“表哥是怕我伤了她的脸吧,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望你当心。”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在旁左右为难的曹云柔对着“叛变”的兄长也是十分无奈,她看着沈清扬袖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此时,堪堪“英雄救美”过的曹子承正满脸堆笑,凑近向前。
“崔妹妹莫怕,清儿只是一时气急,没有旁的恶意,先前种种也都是误会,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没有恶意?都是误会?
崔时烟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半点显露,她看着不断靠近的曹子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曹哥哥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三姐姐并非不讲理之人,定是我做得不好,惹得她不快。”
瞧见美人如此明事理,他也不由得对跟前人越发怜爱起来。
“崔妹妹,你放心,无论你做了什么,我会一直护着你。”
“那便多谢曹哥哥了。”她道,看着因此欣喜不已的曹家郎,眸中冷意渐泛。
以为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情难自已的曹子承再度上前,想要一亲芳泽。
崔时烟自然是抗拒的,她连连后退,不料很快便退至死角处,进退不能。
即便如此,她也没露出丝毫慌乱,反倒从容地看着跟前人——与其说是跟前人,不若说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那人。
“二哥哥。”崔时烟轻声呼唤。
仅一声,便叫曹子承骤然色变,心虚地停了前进的动作,而后尴尬回身,正好对上负手静立的沈晦如。
“哈、哈……表弟也在此,我还以为这儿只有我和崔妹妹二人,正要与她闲聊……”
在对方漠然的注视下,曹子承以挠首掩饰内心的慌乱,同时盼着他只是路过,毕竟此人向来不会理会府中的人和事。
然而,等了半响,他都未有要离开的意思。
正当曹子承为此倍感不解之时,崔时烟却会意地上前,到了沈晦如身边站定。
二人默契地对望一眼,而后各自错开,明明彼此之间未有言语,却又叫人生出本就无需说明的错觉。
“既然此处有旁人在场,那便、便改日吧,崔妹妹,咱们改日再聊。”
似是没料到他们之间会有交集,曹子承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旋即狼狈离开。
由此,此处又剩二人独处。
风吹叶动时带起窸窣的声响,也成了他们周遭唯一的动静。
崔时烟见危机解除,感激地开口:“多谢二哥哥,二哥哥总是能够及时出现。”
明明是一句客套的话,说出后倒觉得有些不妥。
尤其是听见对方低声轻念着“总是这么及时么”时,她越发地懊恼起来。
好像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她不愿深想的那一面。
“口头上的谢说得太过轻巧,若你真的想谢我,不如陪我待上一会儿。”
他道,神情依旧是淡淡地,且正等待着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