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乐乐蔬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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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烈日骄阳，公交车到站了，陈冬凌如愿按下了停车的按钮，在公交车停稳以后带着自己的公文包逃离了这片令自己无力且疲惫的空间。
因为就在那段令人尴尬的对话结束后直至公交车停稳的这段时间里，他与坐在老弱病残专座上的年轻江湖术士面面相觑并目睹他吹出的粉色泡泡“啪”的一声破裂黏在他的嘴边，随后又被他的舌头卷入口中的全过程。而对方对陈冬凌的这一系列表现以及他瞠目结舌的表情似乎颇为满意，最后依然一边咀嚼着口中的泡泡糖一边眯着眼，笑容满面地开口道：
“怎么，大叔，真的不来算一卦吗？”
陈冬凌：……
这个时候居然还惦念着自己的生意，或许该说是一种不忘初心？迎着毒辣如往常的正午阳光，陈冬凌深深地松了口气，眯着眼看向了公交站斜对面那家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写着“乐乐蔬果”的招牌的店铺，听着公交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开始酝酿一会儿要跟老板娘说的话。
“安大姐，这么热还要开店啊，你也真不容易，我最近也开学呢，又要看我们班晚自习，到时候还得晚上九、十点才能到家，买菜都不方便……”陈冬凌一边在心中小声预演着和蔬果店老板娘可能发生的寒暄，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即将离站的公交车，却无意间看见了一个黑色的物体由车窗被从公交车里丢了出来，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运动，稳稳地落在他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发出“啪”的一声。
陈冬凌怔住了，原本正在心中排演的对话也瞬间卡了壳，他迷惑地看着这个被丢到自己身边的黑色背包，发现这东西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眼熟……
下一秒，一阵惊呼声响起，伴随着公交车司机愤怒的“你在干什么”的吼声，一个身影爬上了公交车的车窗——赫然就是那位直到陈冬凌下车都在锲而不舍地招揽生意的江湖术士小哥。
他那一身潮流的装扮与公交车上土掉牙的招商广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的举动更是直接超出了这一场景本能容纳的常理——他蹲身踩在车窗上，猛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然后在公交车轮胎因为刹车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与后排不知道哪位乘客发出的尖叫声中，这位“跳车”人从容地降落在了他的黑色背包旁，双脚落地，身形平稳，起身顺畅，甚至在轻轻拍了拍自己爬窗时蹭到的灰以后顺手抓起了自己的双肩包直接拎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根本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而面对司机对他的怒吼和乘客惊恐的眼神，他只是咧嘴一笑，顺便挥了挥手，喊了声：“一路平安。”然后满脸笑容地在司机先生“神经病”的咒骂声中目送着公交车的远去。然后……
把目光转向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陈冬凌。
陈冬凌目睹眼前一出超出常理的景象，只觉得自己处理日常事务的大脑已经快要转不过弯来了，偏偏眼前的始作俑者还火上浇油，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的黑色背包，说了句：“谢谢你帮我看包，大叔。”
于是脑子还没消化完刚才公交车飞人那一幕的陈冬凌下意识地开口顺嘴说道：“所以您今天剩的土豆能麻烦帮我留点吗，我下了晚自习来找您拿……”
这是他预先脑内排演的“让蔬果店老板娘给自己留点土豆并便宜点算钱”的场景对话的结尾句。暂时还不知道老板娘听见会不会同意，但是此时此刻，它成功地凝固了陈冬凌和年轻的江湖术士之间的空气，也凝固了对方脸上的笑容。
陈冬凌明显地看见了对方原本愉悦而且有点欠揍的笑脸在自己的这句话以后有了开裂的迹象。
而他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秉持着某种鸵鸟一样的逃避心理，他掩饰地冲对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随后拿着自己的公文包迅速地走向了马路对面的蔬果店，决定与对方从此相忘江湖。
今天真的过于倒霉了，车胎被扎，公交车遇见奇怪的人，还无数次陷入社死的死局，按照某种标准我应该连夜扛着火车跑路或者换个星球居住……陈冬凌在尴尬的余韵中尝试着通过不必要的分析来缓解自己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窘境，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让那份致死量的社死回忆在自己的大脑里反复循环播放了好几遍，加剧了痛苦。
于是在蔬果店门口，他默默地无视了老板娘带着几分讶异的眼神，盯着摆在店外的木箱里一个格外硕大的土豆良久，试图以此平复心情，直到心情终于重新恢复了如一潭死水一般宁静且毫无波澜的状态，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一颗被自己注视了很久的土豆，调整了一下自己为了防止五官失控强行表情管理，从而有些僵硬的面部舒缓下来，然后缓缓地调整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做好十足的决心以后抬起头……
再次对上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陈冬凌的笑容再次僵在了脸上，脑子里忍不住放起了那首格外应景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那张从公交车上就对他如影随形的脸上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来者不善的神情，似乎还带着些对于刚刚被尴尬到的不悦——熟读教育心理学的陈冬凌陈老师对此十分了然，自己刚刚无意间把对面尴尬到的举动或许在这位乐于让别人尴尬的……呃，年轻人眼里，就是挑战他的权威，普通的青少年嘛，那种因为死对头跟自己喜欢同一个动漫人物就恼羞成怒的别扭小孩，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年轻人居然能有如此充沛的营养能成长得如此……修长——陈冬凌看着对方差不多可以和自己平视的身高，还有自己微微仰头的视角，内心突然有种前浪被后浪拍死在身高上的悲戚感。
可能人家不一定是青少年？只是长得比较稚嫩的合法中学生？陈冬凌努力保持着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亲和微笑，只有拿着土豆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也引来了老板娘——一脸迷惑的老板娘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走过来招呼陈冬凌：“陈老师，来买菜啊？”
一句话的力量有时候就是如此强大而震撼。陈冬凌瞬间有了由头从和这位莫名其妙的年轻人气氛微妙的对峙中解放出来，迅速接上了老板娘亲切而日常的问候：“是啊，趁着中午放学过来看看。这么热您还开店呢。”
“害，谁说不是呢，”老板娘安大姐也笑眯眯地回应道，只不过眼神总是好奇地瞥向陈冬凌身边那个目光灼灼、长相乖巧漂亮的年轻人，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呃……毕竟这不开店也不赚钱嘛，店租也不是按天算的，不开没钱交店租可不行……话说陈老师，您旁边这……？”
“您也不容易啊。”眼看着话题就要滑向不可预测的方向，陈冬凌迅速打断了安姓老板娘的探究心理，把一切不可抗力掐死在摇篮里，顺便在心里祈祷着旁边这位能自觉没趣速速离开，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鉴于自己联想能力丰富且下午事务繁多，万一在下午的课堂中表情管理失控导致教学事故，那就是另一个尴尬而社死的故事了。
“啊，可不是呢，这店租一交，孩子学费一给，再加上水电，好家伙，压根也不剩啥了，”好奇心被强行阻断的安大姐也就顺着陈冬凌的对话继续寒暄了下去，只不过本来日常的对话场景中杵着这么一个人，多少叫人难以为了礼数强行无视，而且这个强行插入对话中的对象还带着这么一副诡异的神情盯着对话中的其中一方……真的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话说陈老师，您旁边这位到底是……”
“哈哈哈哈我也是啊，”陈冬凌默不作声地往远离年轻人的地方挪了几步，试图撇清他和这位年轻人的关系，并且努力地加大音量掩盖自己格外心虚和无力的心态。
现在的年轻人报复心态都这么强烈的吗，不就是社死吗，怎么还能揪着不放呢，难道不知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道理吗，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次社死就追着别人让别人社死呢，怎么会这样呢……
陈冬凌内心泪流满面，只想着赶紧厚着脸皮搞到廉价土豆然后迅速逃进小区，摆脱身边这个情况不明的生物，“我最近也开学呢，又要看我们班晚自习，到时候还得晚上九、十点才能到家，买菜都不方便，所以您看……”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清亮的声音便幽幽地冒了出来，与自己因为语速太快没能及时刹住的声音形成了混响二重唱的效果：“您今天剩的土豆能麻烦帮我留点吗，我下了晚自习来找您拿。”
陈冬凌沉默了。在一脸讶异的安大姐的注视下，他放弃了表情管理，一脸麻木地扭过头看向了身边“未卜先知”、“鹦鹉学舌”的年轻人，觉得语言难以形容他此刻心哀莫大于身死的心情。
尤其是看见了年轻人重新恢复了那一脸愉悦的表情时，他觉得不论年轻人是为了报复他的无心之失还是单纯地兴趣使然，显然对方都成功了。
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直视这家果蔬店里的土豆了。
安大姐则一脸震惊地大张着嘴，视线忍不住在陈冬凌这位老熟人与那张陌生的年轻面孔之间徘徊，大脑中涌现了千万种猜测，而良好的素养又迫使她将这些八卦心产生的猜测强行摁回。于是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只能尴尬地发出一连串聊胜于无的语气词：“啊，哈哈哈，啊这样啊，哈哈哈……”
陈冬凌：……
安大姐这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懂的模样让他的尴尬更上了一层楼，于是他用尽自己所有的自制力说出了“那就麻烦你了”这六个字以后迅速逃离了现场——走之前把握在手里的土豆放回了原位。将笑容愉悦的年轻人和依旧满脑子猜测得不到证实的安大姐留在了果蔬店这个令他悲伤的地方。
烦了，毁灭吧。
内心的死水彻底被烧开沸腾的陈冬凌陈老师内心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乐乐蔬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