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浪打火山

54、我害怕

　　从上次生病以来，于青野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所以但凡他有时间至少一个礼拜来看一次二老，司蕴也曾吐槽说过他担心过剩。

　　但在半个月前，外婆把两家人一起叫了过去，还做了一桌子的菜，简单随意的说出了自己现在已经是癌症晚期，大概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语气轻快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生病的人反倒安慰起在座的人。

　　从知道以后，司蕴的妈妈和王女士就把手头上的事全丢给了于起和司哲，基本每天都往那边跑，最后嫌来回跑浪费时间还麻烦，最后更是在外婆的小区买了一栋，更方便照顾老人。

　　于青野和司蕴也是，周末礼拜基本就不回家了，直接大早上跑过去，待上一天，晚上吃了饭再回来。

　　不知怎么，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尤其长，于青野好像翻过了这二十年的时间，从叫出口的第一声外婆开始，从外婆有温度的手掌附在自己脸上开始，外公外婆无差别的爱，让于青野早都已经把二老当做了自己亲外公外婆。

　　他经历过奶奶的离开，仿佛完整跳动的心脏被捥下去一块儿，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会再生，但于青野永远都能感觉到，它是缺失的。

　　外婆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王女士在哭，司蕴的妈妈更是，于青野走近，在间隔两米的时候，于青野的腿好像灌铅，重的他完全抬不起来，他试图用力，试图接着向前走，走到床边，摸一摸床上的人，但是真的好重，于青野动不了了。

　　他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周围瞬间安静，没有了哭声，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只是一个带着花镜的外婆，坐在床边，在床头灯的照映下，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个只有外婆胳膊长度的裤子，含着笑说，“我们小野啊，不愧是男孩子，就是比小蕴淘，你看看，这是外婆给你补的第几个裤子了？”说完哈哈笑出了声，那么爽朗又好听。

　　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于青野摸了一把脸，全是水。

　　一下午来往的人群，于青野陪在司蕴身边。

　　夜色渐暗，他支撑起身子，穿过人群，走到了外面。

　　今晚星星很多，于青野抬起头向上看，在月亮周围，有一个星星，闪得厉害。

　　司蕴的两个舅舅也都回来了，司蕴和几个弟弟妹妹在一起，王女士留了下来陪着司蕴妈妈，于起带着于青野一起回了家。

　　途中，于起接了一个电话，看起来很紧急，现在司哲自然顾不上这些，于起就更得一直盯着。

　　于青野让于起就地停车去处理，看来事情真的很着急，于起也没把于青野送回家，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车走了。

　　市中央，来来回回的车，但于青野不由的有点害怕，他打了一台车，鬼使神差的说了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等他思绪回笼，已经停在了林琛家门口，密码他忘记了，顾不上现在已经十一二点，直接敲响了门，但他多少还是有点清醒，拍了两三下之后就没有再接着拍，靠在了墙边蹲了下来。

　　林琛睡眠真轻，他常常这样想，一分钟之后，门开了，于青野半蹲着，看见了一个灰色的裤脚和黑色的拖鞋。

　　他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应该不会好看到哪去，“琛哥，我害怕，不敢自己回家。”

　　林琛简直心疼得要死，开门看到的是蹲在墙角的于青野，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头埋在胳膊之间，看到自己，抬起头的笑看起来那样让人难过。

　　林琛此刻顾不得距离和分寸，直接下蹲就着肩膀和膝盖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脚勾上门，利索得紧。

　　于青野缩在林琛怀里，泪腺突然发达，不知为什么，在林琛面前，他好像可以放肆的释放他所有的情绪。

　　林琛把于青野放到床上，于青野也大概没意识到林琛把他抱进来有什么不妥，把鞋子蹬掉就进了被子，背过身缩成了一团，林琛心里一紧，上前一条腿跪在床上，给于青野一下两下的顺着背。

　　他也想上床抱一抱床上的人，亲一亲他，给他安慰，告诉他别怕凡事有我。

　　但他同时又不敢上前，感情不敢外露，林琛一直都觉得脆弱的是他，胆小的也是他。

　　最后，于青野一直没转过来，林琛也一直没敢上前，背靠床边，在地上坐了下来，他怕于青野半夜醒过来害怕，所以一晚上都没敢睡。

　　他换了个方向方便看着床上的人，于青野睡觉那么爱打把式此刻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一米八几的个子此刻就缩成了一小团，连床的一半都没有占到。

　　林琛就这么看着于青野，他甚至都不敢看时间，直到为了能让于青野睡好而换的那个遮光性很好的窗帘边透过来一丝光线，林琛才从地上站起来，腿部发酸，林琛揉了揉轻开门走了出去，他睡眠少，用凉水洗了个脸就进厨房给于青野做早饭。

　　等他把馄饨煮好端上桌的时候，于青野已经起来坐在桌边了，看见林琛端着碗出来，还朝林琛笑了笑，“辛苦了琛哥，我吃完就走，帮我和司蕴请个假，可能忙起来就忘说了。”

　　林琛点头，把勺子递给了于青野。

　　于青野看起来好多了，吃饭期间还夸林琛的虾肉馄饨做得好吃，吃了两个小碗，林琛应和着，于青野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

　　具体缘由，于青野不说，林琛也明白。

　　生离死别虽说是人之常情，可不与人说的难过最终还是要自己消化。

　　但林琛难过之余也是有些慰藉的，慰藉在于于青野难过无助的时候选择的是来找自己，但心疼远大过于慰藉，他总是不想看到于青野难过。

　　他回到学校帮于青野和司蕴请了假，司蕴是在请假后的第三天回来的，但于青野不是，期间林琛也发过消息，但于青野没有回话，等再见到于青野就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了。

　　林琛刚和高齐走到门口，就见到于青野背着一个斜挎包和司蕴从车上下来，高齐见状随着林琛放慢步调，看了一眼林琛，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高齐啧了一声，喊了一声司蕴。

　　司蕴和于青野双双转身。

　　于青野朝这边挥了挥手，林琛回应着，也就有了等下来的借口，站在原地，穿梭在林琛身边的人换了一批，林琛等到了于青野。

　　“琛哥。”于青野说。

　　“嗯。”林琛回答。

　　就好似前一天刚见过一样。

　　时间恢复如常，热闹的，安静的，紧张的，安逸的。

　　天气很热，稍微多运动两下就容易浑身出汗，尤其是刚跑完步时候，半截袖就已经被汗液浸了个大概。

　　林琛爱出汗，是易出汗体质，尤其不能出完汗就大幅度的吹冷风，否则很容易发烧，所以从来他都是跑完就把湿了的校服换掉，并且当时订校服的时候林琛定了四套，方便换洗。

　　眼下他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于青野光着上半身在水池子旁洗衣服，林琛疑惑着走上前，于青野看到林琛，直接说道，“刚才他们抢冷饮，我被误伤了。”

　　林琛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儿，”于是又把半湿的衣服换了回去，把身上的短袖拿出来给了于青野。

　　于青野看见林琛手里的衣服先是一愣，“你哪来的？”

　　“是我的，我习惯带两件，”林琛说，"清水直接洗不掉，先换上这件吧。”

　　“早知道你有我也不洗了，”于青野直接把手里的湿衣服扔给了林琛，“帮我拿着，我现在就换上，在公共厕所光着太奇怪了。”

　　林琛听完笑了笑，把手里的半截袖递了过去。

　　“不过你带两件干嘛？”于青野换完问。

　　林琛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不然于青野绝对会脱下来和他换，所以他开口，“以防万一，就像你今天这种情況。”

　　于青野听后笑了笑，“你的planB还真是体现在各个方面。”

　　林琛在于青野换衣服的间隙把手里的是衣服拧紧，又递给了于青野，俩人刚出厕所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于青野接过，就回了班级。

　　林琛开门进去，屋子里的窗子基本全开了，他一开门风直接就朝着他吹了过来，林琛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一节英语课，正赶上老师请假就自习，林琛的鸡皮疙瘩就没消过，高齐知道是自习之后就开始睡，现下他刚醒，看了一眼林琛，林琛的嘴唇发白，给高齐吓了一跳。

　　“我操琛儿,”高齐刚要上手．就被林琛躲开了。

　　“没事，我发烧呢，”林琛说，“下课就走。”

　　高齐看了一眼旁边，起身把前面的窗子关掉，又把自己的校眼外套盖在了林琛身上，他本想着林琛要是再躲开就给他一下，结果罕见的，林琛没躲。

　　“你不是每次都衣服换好汗都擦掉再进来吗？”高齐无语道，“怎么回事，他妈的冷不知道关窗？”

　　林琛没回话，高齐也算是可容易找到了个机会，接下来的几分钟把林琛数落了个够，等下课铃响了才肯作罢。

　　“我送你回家，”高齐说完就开始装书包，“先带你去医院打个退烧针，然后送你回家。”

　　“不用,”林琛说，“我回去打个针睡一觉就行。”

　　“干什么呀，非得于青野陪着是不是？”高齐佯装生气，换了个方式，“那我去叫他，让他送你去医院。”

　　林琛轻笑了声，整个人看着确实有气无力，“别贫了，我没力气了，你在这吧，一会儿给我请个假。”说完也没等高齐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