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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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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
苏忻羽只觉可笑。
何微云在府外流连青楼楚馆、男女不忌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到了何母这儿就是被他“逼”的。
他虽心底嗤笑,面上却卑顺异常,头垂得更低了,细若蚊咛地应了是。
何母意识到自己话重了,又找补道:“你们二人年岁相近,你好好陪陪云儿,她自然是欢喜你的。”
苏忻羽依言上前,守到何微云的身边。
点翠不情愿地将手中刚熬好的药递给他,叫他伺候喂药。
此时是两人刚刚奉父亲之命订婚,婚期在这年九月,是苏忻羽来何府被欺凌的第二年。
苏忻羽十五岁,身形单薄,姑且称之为少年,他始终垂着眼帘,只盯着手里的汤药和她喝药的唇瓣,全程不与她对视。
上一世的两人就是这样,苏忻羽对她总是冷笑漠视,她每次都是剑拔弩张,他们根本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
不过这倒方便了何微云打量他,少年额前的红色胎记是不规则的,从左额延伸到右边的眉头,颜色很淡却不容忽视。
他生得清俊好看,太瘦显得可怜,这胎记配在脸上确实不雅观,生生压住了他的隽秀,滑稽得很。
苏忻羽的动作很轻柔,抬起药匙的手有些瑟缩,何微云每次只需张开口喝药,不出片刻一碗汤药便见底了。
点翠拿来蜜饯侍候,苏忻羽低头退开了床边。
点翠是掌院大丫头,扫了苏忻羽一眼,方才抬手将蜜饯果盘奉上。
苏忻羽转身退了出去,他的肩虽薄却宽,微微佝偻着。
倒不像是姑爷,像是哪家养的小奴。
何微云眯了眯眼,出声道:“苏忻羽,你留下!”
少年的身形一顿,依言转过身又走近,他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瞬的薄怒和隐忍,复又隐去。
何微云轻声笑了——
十五岁的苏忻羽,尚且不会隐匿爪牙。
*
纪州挨着皇城,沾了点纸醉金迷的光,何家是纪州的首富,一家独大。
商人地位本贱,但何微云在纪州几乎横行霸道,原因都是因为她有个堂姐进宫做了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何微云又是何家主的独女,何父常不在府里,她被纵容得不成样子。
但凡她爹不在,她娘根本不拘着她,今天烧了别人房子,明天砸了家店,何母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要夸她有魄力。
何父提出成婚时,何微云是打死不同意的,奈何拗不过父亲,从此世上便多了一对怨偶。
何微云手上抠着豆蔻的边缘,思绪纷飞。
她前世虽然与苏忻羽交恶,但也不是不知晓他的身世。
苏父本是做中药倒卖的一云游商人,不知怎的惹了仇人被杀,妻子患病离世,独留一个稚子。
苏忻羽的姨母一家人心肠恶毒,欺他年幼,竟霸占了苏家宅院和金银盘缠,当牲口一样使唤他。
同村的人不是侮辱就是打骂,不知苏忻羽十四岁之前的人生是如何过的,总之何父见到他的时候,少年瘦骨嶙峋,身上疤痕交错。
苏忻羽他,真的受了很多苦。
*
何母晚上过来用膳的时候,提起了之前那母子二人冲撞她马车的事。
“为娘已经打点好了,那二人得了好处不敢再生事端。”
何母眼神微冷:“若是他们还想着去官府告状,巡抚大人也与我们颇有交情,到时叫他们人财两空!”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何微云闹市纵马,视王法铁律为无物,险些伤了别人性命,竟还要别人识时务。
这世上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道理?
苏忻羽的唇角闪过一抹嘲讽的弧度,很快隐去。
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何微云却捕捉到了。
“娘,这次是我的错,还是将他们好生安抚一番,尽了我的歉意。”
何微云没有理会桌上两人诧异的眼神,继续说:“父亲就快归家了,这事闹大了他定要罚我。”
何母停顿一下,“说快倒是还有几日,也就你父亲治得了你,我说话是如何都不管用的。”
何微云从笑着拿起筷子给何母夹了口菜,语气带着讨好,“娘~~你这可是冤枉女儿了,父亲太严厉,云儿当然还是同娘你最亲的!”
“油嘴滑舌!”何母虽瞪了她一眼,却笑得合不拢嘴。“那便给那母子十两白银封口,可保他们三年无忧。”
何微云点点头,“就按娘说得做吧!”
她记得前世的这件事,那个小男孩经此一遭吓破了胆,卧病不起,那妇人无钱医治,又报官无能,只得日日在何府门前求情。
最后还是何父回来的时候听了来龙去脉,请了大夫救治,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她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闹市纵马这样的事情,何微云年少时常干,现在重回当年,她深感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明日刺史大人来府中商议要事相商你在旁边听听,学着经经手。”何母离席的时候淡淡嘱咐。
何微云应是,顺手给苏忻羽夹了一块红烧肉。
如今是开春的季节,按照惯例,快到各地上贡天子的时间了。
而纪州历年来呈上的贡品,独得圣上喜爱,是各地郡州都无法匹敌的一样稀奇品——人参。
人参这东西,在老百姓心里名贵无比,更有人参成了精的传说,价格贵过黄金,有“仙草”的称号。
古往今来,人参都是一种奢侈品,何微云敛了眸光,若有所思。
近十年来,纪州最大的人参出产地是何家的药田。
她回神的时候,正好看到苏忻羽夹了一小块羊肉吃,碗里她之前放的那块红烧肉倒是没动过。
何微云看着他咀嚼的样子,没过大脑地问了一句,“给你夹的肉怎么不吃?”
少年意料之中地顿住了,很快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惴惴的。
然后迅速把那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
何微云还来不及高兴,少年就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像是止不住似的,咳了一声后很快又一声,竭力想忍住一样,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了力按着胸口。
之前病态白的皮肤,如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原来是吃不了辣啊!
何微云立马拿起微凉的茶水倒了一杯递过去,少年虽然咳的剧烈,却仍是颤抖了下,才接过茶杯。
何微云一张脸臊得慌,前世夫妻十载,她竟连他不吃辣都不知道!
何微云决定改改厨房的菜式,她无辣不欢,自然和苏忻羽吃不到一起,不如两种口味各做一半。
一旁侍候的点翠上前布菜,何微云开口道:"娘,如今我坠了马,院里得添伺候的人,得向您讨些。”
"我早说你院里人少,外院里新进的几批丫头,手脚都是利索的,你过会自己挑几个过来。”
何微云浅笑,"女儿不要那些,要娘院里的絮丹。"
何母不愿意,"絮丹是掌院大丫鬟,你这儿有点翠,缘何跟我抢人?”
"母亲有四位掌院大丫头,女儿只有一个点翠。”何微云站起身给母亲舀了碗汤,端放在何母面前。
"何况点翠是个不堪用的,我用着也不称心。"
一句话重重敲在心头,点翠手里的汤匙滑落在地毯上,她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
她想求饶,却不敢开口哀喙。
这几日明明尽心伺候,端茶倒水万分小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何母瞥了一眼跪地的点翠,"那就让絮丹过来,她是个好的,你可别把人给我弄没了。”
"自然。”
何微云坐直身子,拿桌旁的软帕压了压嘴角,算是吃好了。
点翠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跪趴在地上磕头。
"小姐开恩啊小姐......"
"开什么恩?”何微云打断她,"主子发落奴才有什么不对吗?”
点翠嘴儿甜会来事,也算勤快,只是小精明太甚。
她仗着有主子的宠爱,在外横行跋扈,何微云的名声有她一半功劳。何府里怠慢羞辱苏忻羽的丫鬟里,点翠是打头阵的。
前世点翠因为贪财偷窃,拿了金玉阁和琳琅轩许多东西,最后也是被何母发卖了。
*
吃完饭后,苏忻羽是要留下照顾何微云的。
她的院子叫金玉阁,当真是金和玉堆起来的。
除却看得见的琉璃璀璨,窗口摆着的几盆金钱槐,熏的沉檀香都是上品,就连书写用的墨,都是掺了金粉的。
苏忻羽是有自己的院落的,叫琳琅轩,里头也曾琳琅满地、碧瓦朱甍,但何微云有自己的打算。
她很干脆,不由分说地叫下人把姑爷的东西都搬过来。
"你暂且就住在我这里,反正也快成亲了,你每天来回跑多累啊。"
她说得真的很贴心,苏忻羽听在心里只觉得恶心又惊惶。
他颤抖着抿了抿唇,大胆提出异议:"这……不合礼数吧。”
"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夫妻本就该住在一起才对。”何微云话里带着揶揄。
苏忻羽睫毛颤了颤,"我怕冲撞了小姐…..”
"不怕。"何微云轻笑了一声,"我这张松木床横躺四人都不影响。"
苏忻羽不再反驳,鸦羽睫毛颤动着不知道想什么。
不是夸张的说法,何微云的这张床是真的能横躺四个人的。
她躺在里边,而紧挨着床边一侧的少年恨不得把自己挤到地板上去,睡地板也比睡到这张松木床上舒服。
苏忻羽摸了摸衣袖下还未开刃的小刀,企图给自己一点安心。
两人之间空出的距离仿若银河又似沟堑,空空荡荡的。
——这时的两人不会知道,中间那截最开始空着的床铺,是后来他们日日夜夜相拥而眠的地方。
第二天苏忻羽醒来的时候,何微云睡得正香。
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床铺的帐子是没拉好的,这样晃人的亮照在脸上,何微云都能睡得那么稳。
苏忻羽从袖中摸出那把短刃,刀身在暖日光耀下闪着莹白刺眼的光,少年使力在左手指尖上抹了一道。
“啧!”
苏忻羽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疯狂肆虐的阴翳在他脸上毫无遮掩。
他苍白的指尖并没有血滴冒出,只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这刀本就是没开刃的。
可惜了。
他的目光滑过床上女人恬静的面容,在她细白的脖颈处流连。
“唔……”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有些迷蒙地咂了咂嘴。
苏忻羽收起刀,起身准备往外走。
日上三竿的时辰,何微云不起,是没人敢来叫她的,苏忻羽自然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由此,何微云本就有赖床的习惯,一觉到了日上三竿,匆匆扒了几口饭去往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