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青天》苏宴州

1、正文完

　　“起初，只是一场雨。”

　　老家的中学和市区离的有些远，附近只有一家像学生提供便利的小卖部，在闭校之后，只有这里能成为遮雨之处。

　　夏日的雨季来的很是突然，从未靠谱过的天气预报意料之中的没能发挥作用。

　　当地的居民早就已经学会了在入夏时便随身携带一把伞，但我并不是这里的土著，不懂得这样的潜规则。

　　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外地，把自己丢给了老一辈照顾。这里可以算是她的老家吧，但却不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没有她生活的记忆。

　　透明的雨盆盆倾下，冷冽的冲击使它的轮廓都变得清晰起来。顽强的枝条也承受不住那般疯狂，挣扎起伏，最终还是低下了腰。

　　只有土地品味雨的细腻。

　　灰蒙蒙的天空阴沉压抑，不似雨的激烈，也不似枝蔓的脆弱。只是小卖部的店长有着和天空同样灰暗的眼神，阴恻恻地凝视着在他的地盘蹭位置的我。

　　不禁有些羞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今天领到的生活费，早在午饭时就因为身边的人撺掇着去买了有些小贵的零食而所剩无几，无法支付一把雨伞的价钱。

　　对这个地方来说，我是一个陌生的闯入者。没有成长的伙伴，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质，对于主动结交的人，自然不舍的放手。

　　只是，雨真的会停吗？

　　“不到晚上肯定是停不了的。”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小卖部的店长扯着粗嗓子，态度有些恶劣的告诉我。

　　“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你。”

　　但是家里只有两个迟暮老人。

　　“我……我还是再等等吧……”这话说的也怪没有底气的，毕竟我也觉得这场雨短时间内无法止息。

　　“啧，那就再让你等十分钟啊！”店长瞪着眼睛，随后又嘟囔起来，“真是的，小丫头不记得要带雨伞，干站在这儿整得我都没法关店。”

　　是了，这是专门给学生开的小卖部，等到学校闭园，店长自然也就要回去的。

　　想明白的瞬间，心里不觉有股酸涩，不知道是漫长等待收获无果，还是被人指责心里难受。

　　只是，对于原本“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坏，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的处境吗”的想法感到的无地自容，是真实存在的。

　　“然后他就出现了？”一旁的同事问。

　　“嗯，因为忘了东西在学校，被家里人勒令回来拿。”

　　“记得真清楚。”

　　对此我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不做反驳。

　　“那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她又问。

　　“……就称作是z同学吧。”

　　这次笑的人变成了她。

　　z同学因为没能赶上闭园时间，像落水之犬上岸，在小卖部门口甩干雨水侵入伞中，打湿的地方。

　　“老板，还没走啊。”

　　两人看起来很熟，聊了几句店长的脸色就变得自然起来。

　　“准备走了，就是有个小姑娘没带伞也没人接，不好搞啊。”

　　最后z同学送了我一路，在店长的强烈要求下。

　　“这样你就喜欢上了？”同事一脸不可置信，“只是被帮了吧，而且还不是主动帮你。”

　　“嗯……那个时候，大概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吧。”只是后面回忆的多了，与痛苦的现实相比，这份记忆也就变得美好起来。

　　“然后呢？你去接触他了吗？”

　　“并没有。”我摇摇头，“我总共就见过他三次，这是第一次。”

　　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班级，当时也并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

　　初见就这样结束了。此后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在我的生活。

　　直到转学来之后的第一次大考。

　　从以前开始，我的成绩就十分稳定的好，那次考试也不出意外的是全校第一。而z同学是第二，公告栏上就排在我的名字下面。

　　看着相邻的两个名字，我莫名觉得，或许这是一种缘分。大概是多了特殊回忆的加成吧。

　　我在公告栏前等着他来，等他来看夺去了他的第一的人是谁。

　　也可能等不到，就像等不到雨停的那天，我依旧直直的站着等待。

　　让我欣喜的是，他来了。迈向我的步伐与初见时的身影恍然重合，唤起了我心底从未言说的波澜。

　　但是，看他随意扫过我的眼神，我便知道自己从未进入他的记忆。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不知道我是谁，而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少年人总是会对他人的闪光点感到羡慕、崇拜。或许因为这样，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次夺取魁冠，是我人际交往中的一个转折点。

　　但是，出色的人可能是人群的焦点，但绝不是交往关系中的决定者。随着友人的增加，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也逐渐体现。

　　对于我来说，处理人际关系要比学校的测试困难的多。每日缠绕在复杂的关系中沉溺，z同学又一次的淡出了我的脑海。

　　但在回忆里，他又鲜明的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疲惫于相处的我放松了警惕，让身边的人知道了我存在着暗恋之人的事实。

　　“能想象得到，小屁孩儿总喜欢开恋爱的玩笑。”同事说的话有明显指向的嘲讽，但我并不想反驳，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她所说，一时间大家的话题都变成了“我暗恋的人是谁？”“我喜欢那个人的什么”。

　　若是停留在这种阶段尚且能够忍受，但当无趣的人们妄图看到优秀之人的难堪，而出言劝告我的行动时，人心就悄然转变了。

　　我又回到了只身一人的处境。只是不在彷徨无措了。

　　回忆里的z同学已经成为了我的信标，也有些神化的嫌疑。也可能没有。毕竟信徒不会妄想与神同行。

　　被人揶揄和自己想要行动是两码事。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我主动约他出来的。”

　　“你告白啦？”

　　“听下去就知道了。”

　　等待的时候无疑是紧张的，当z同学出现的时候我甚至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但一直低着头是很失礼的。于是我克服着与他对视。

　　只是我没想到，也可能是没有去想过，回应我的是躲闪的视线，微红的耳朵，以及无措的双手。

　　可是我很清楚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找他的人是谁。

　　顿时，心中的浪涛沉寂了。想要诉说的话语也凝滞在口中。

　　不由得想起了榜上的两个姓名，现在想来又有些滑稽。

　　“谢谢你。”恍惚间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在看到对方惊讶又尴尬的脸后我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自己。

　　谢谢你在回忆里支撑了我，不过之后支持着我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这时的场合，这时的时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会像初见时那般突然下起雨。即使天气预报作乱，也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不会再忘记带伞了。

　　“所以你喜欢的一直都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z吧。”

　　我不否认同事的看法。但是心中却有个声音再告诉自己，当时青涩的感情确实存在。

　　青涩的苦味如天空的颜色，漂浮在回忆之中。只是少年时代喜爱的保质期，或许在得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只不过是厌了。”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