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临》览青山

13、质明

　　苡鸢回到老宅时，那群妖魔正聚在一块抱头痛哭。

　　“我不要死这么快啊！”
　　“那雪盈神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本妖只是拿伙食办事，并不是真的有害人之心，全是那个溯魍逼我干的!有本事找他!”

　　司寇翾淡淡地经过它们，听到它们的对话，不禁抬头看了眼正在翻墙进宅院的苡鸢。

　　他微微皱眉，好像在问:怎么回事？

　　苡鸢却笑笑:俘虏。

　　有眼尖的发现来人了，又察觉他不是凡间的，见他一袭黑衣，还以为他是同它们一伙的，于是大喊:“兄弟，兄弟!看看这边!”

　　得偿所愿，司寇翾真的看向了它们。

　　只是眼神带着杀气，让它们竟徒生惊悸，不寒而栗。

　　他神情冷若寒霜，薄唇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它们果真被这无形的杀气震慑住了。
　　纷纷合上嘴巴，连动都不敢动。

　　他怎么不跟自己是一伙的……
　　——
　　金衣男子早就沉沉地昏下了。

　　他失血过多，腿上尽是淤青红肿，虽穿着金贵，其历经风霜的破旧感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他摔得面目全非，同样是难辨长相。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救了他五百片叶子就到手了。

　　苡鸢冲司寇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人叫醒。

　　“起来。”
　　他直截了当地把那男子从塌上提起来。

　　男子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被提在半空中，视野下一双脏脚晃晃荡荡，再环视一眼四周，宅子不错，不过没他府中的好，再定睛于那淡然坐于桌前的青衣女子，脸上欣喜，才要打个招呼，这才慢悠悠地抬眼，对上救命恩人那厉若锋刃的目光。

　　“啊……”他崩溃大叫，身子控制不住地在司寇翾手中挣扎。

　　司寇翾则是一脸淡定地随着他的意见，很是自然地松开五指，由着男子下坠。

　　才被摔过一轮，现在又是重蹈覆辙。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幽幽:“本少爷的屁股要废了……”

　　“你叫什么名字？”苡鸢走到他跟前，问。

　　男子愤然起身，双手抱拳，朝二人鞠了个躬，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疼痛，语气豁朗:“啊是，在下宁骁，感谢二人救命之恩!”

　　苡鸢闻后皱眉:“宁骁？”

　　宁骁点头:“莫非姑娘听过鄙人的大名？”

　　她果断道:“没有。”
　　只是在想这人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听到否定的回答，宁骁失落，很是不甘心地再次询问:“姑娘和公子是哪里人？若是陵州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的。”

　　陵州，凡间第一大都城。

　　听闻如今一统凡间的王朝就建在陵州。

　　宁骁这身打扮非富即贵。
　　锦绣长袍，金色显贵，两只在池边戏水的红鶴绣在胸前，腰环白玉，绥带镶红珠，头佩金冠，玄色长靴更是用料精致，她只见过百姓的草鞋，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能在光下折出鳞光的云丝靴子。

　　“我们不是陵州人。”苡鸢回。

　　“哦？”宁骁茫然不解，“那怎会，出现在这大漠的都城中？莫非……你们是东边那个国家来的？”
　　说着，便做出了防备的手势。

　　苡鸢无语凝噎，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话不该我们问你吗？”
　　“你既说自己是陵州的，为何会在寅旨城出现？又为何有这么多人追拿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他顿了顿，眼珠子急转了一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瞬慌张起来。

　　“糟了!”

　　司寇翾环胸的手放下，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苡鸢也同样被这转变吸引住了，神情淡定地看着宁骁，她倒要看看他还能扯出什么来。

　　哪知，宁骁的眼泪来得这般快。

　　他在慌色之后润湿了眼眶，两行热泪从黑瞳中直直流下，涕泗横流的模样，哭得好生丑陋，却又瞧着有些可怜。

　　他哀哀道:“完了!完了!”

　　苡鸢见他迟迟不说下句，等待得渐渐焦急，“完什么完，到底怎么了？”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宁骁那双刚蹭完鼻涕的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

　　一旁站着的那人忽地瞳目一缩。

　　苡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抓手吓到，稍一用力甩开，宁骁就被她体内的灵力震住，弹出去好几尺远。

　　“……”司寇翾哑然。

　　苡鸢同样感到抱歉，微微朝他弯了弯腰，才要表达歉意，宁骁又迅速爬了回来，似乎对刚才弹出去的意外毫不在意，就这样可怜兮兮地跪在她跟前，轻轻拉扯她微垂的云袖。

　　他哭道:“这位姑娘……不，仙女姐姐，还有这位无敌大哥!我求求你们了!我知道这个请求你们或许不会答应，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他活生生死在刀剑下啊！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司寇翾眉心一跳，跟苡鸢不约而同地相望一眼，其中意味难明，似乎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救人？
　　那人同样也被今天这两拨人马追杀吗？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两批队伍目的都是一样的吗？

　　只听他说:“求求你们了，帮我救救他吧！我乃陵州成英王府的世子，得我一言，便是千金回报!我保证，若是你们帮忙救人，待我回了陵州，你们定能享受大富大贵!”

　　苡鸢:哦吼。
　　司寇翾:嗯？

　　陵州成英王，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
　　比皇帝年长两岁，及冠后便离了皇宫，在宫外独辟府邸而居。
　　其妻是邻国公主，身份尊贵就罢了，竟还有沉鱼落雁般的绝美面容，二人结亲，可以说是普天同庆。

　　难怪他这般金贵。

　　可这王爷和公主一直是低调处世的，知镜还在说明后特地补充了一句:“并未与人结过仇”，所以，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追拿他？

　　又为何，放着好好的大宅不住，跑来大漠受苦？

　　再来，不过是救了个世子，举手之劳罢了，换作是寻常百姓，他们同样会伸手相救，宁骁为何会值五百片凌天桂叶？

　　知镜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神姬，您救的不单单是个凡人，更是人间的三万万苍生。”

　　苡鸢:啊？

　　“他可是未来的一代君主，下任皇帝。”

　　苡鸢不说话了。

　　更多的是无言以对。

　　这么巧吗？人魔两界的未来君主都被她给碰上了。

　　所以这才是宁骁值这么多叶子的原因。

　　救他一命，凡间便不会因失去帝王而动荡不堪，再起战火。

　　只是……

　　相比于司寇翾的成熟稳重，这个将来要统治凡间的帝王怎么看着如此……

　　宁骁不管不顾地跪在地上哀求，哭起来可谓是震天地泣鬼神，更别提他求人时的姿态，完全看不出半点君王气质。

　　还是司寇翾更像一点。

　　她想着，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动作却被宁骁敏捷地捕捉住了。

　　他又惊又喜，用力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止住哭声后道:“仙女姐姐，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司寇翾连忙上前，在苡鸢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便把宁骁的手从她的袖上打开，声音冷淡:“别动手动脚。”

　　宁骁被打疼了，委屈地窝在地上，双眼通红地吹着方才被打肿的手背，弱弱道:“好……”

　　苡鸢也不知是笑什么，冲着两人做起调解来。
　　一边是才动完怒的淡漠少年，一边是才泣不成声的傻世子。

　　她忙说:“好了，好了。没事的。”

　　说完，她又看向卧地的宁骁，道:“你先说，救谁？那人现在在哪？”

　　他思忖着。

　　几次欲开口却又将话止于喉间。

　　宁骁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厚不厚道。

　　无敌大哥前脚刚替自己挡住追杀，带自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后脚，他居然又求着大哥往西边百里外的都城赶去，求他替暗卫顾贺挡下那千军万马。

　　实在不是人该干的事。

　　可他没办法了呀。

　　顾贺自幼跟着自己，同他一起长大。
　　旁人道他们是主仆，两人却暗地里结成了兄弟，共饮一壶酒，共枕一床梦，情同手足般。

　　王府里就他一根独苗，可就凭他跟顾贺的关系，府中上下谁不喊顾贺一声“小少爷”，这是连爹娘都默许的。

　　可偏偏……大抵他就是倒霉的。

　　去哪儿哪里就有战火纷飞。

　　前日在建安城亦是如此，他只是乘马车走在道上，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队人马，蹄声不断，还在嘴边大喊:“取了世子项上人头!”

　　建安城哪里还有第二位世子？
　　他们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突逢变故，手下人皆是慌乱，没过多久，全死光了，同他一并出来的人，一个也不剩。
　　也就顾贺活了下来，一人挡下所有刀剑，舍命送他离开。

　　顾贺最后还说:“世子，臣随后便来复命。”

　　回忆到这，宁骁哭得更为伤心了。

　　两日过去，整整两日过去。
　　他自己也在一直躲着那小批追杀的队伍，没成想来到了寅旨，竟还要再被一群妖魔鬼怪看上。

　　终于，他看到了救命稻草，在多日的干旱下终得雨水甘霖!

　　顾贺有救了。
　　可他也不知顾贺究竟是生是死。

　　不管如何，他绝不能就这样放任顾贺不管，即使最后只剩尸首，他也要带顾贺回到陵州!

　　他从回忆中拔出思绪，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救顾贺，他是我的好兄弟。他如今就在建安城中。我求求你们，救救顾贺吧！”

　　苡鸢与司寇翾再次相视。

　　他仍旧神情恹恹，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若不是苡鸢突然看向他，他估计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却见苡鸢轻轻皱起眉头，好像在说:我去救吧。

　　司寇翾以为她不会再管这些旁事了。
　　就算管，也不会亲自去。

　　人间一直这样疾苦，今天是朝中势力颠覆，明天就是百姓流离失所。

　　他知道宁骁对人间的王朝意味着什么。
　　宁骁被一批来自宫中的士兵追杀，这就是权势相争。

　　人间最不可避免的就是君王之斗。

　　苡鸢为何会管？
　　万年来，一向如此的。
　　她不该早就看惯了吗？

　　可惜就可惜在，司寇翾如今还没修炼到那种境界，无法能与知镜心声相通，他自然不会料到苡鸢为何会亲自去救那人。

　　知镜是这么说的。

　　“苡鸢，顾贺是未来的护国大将军。救他一命，可值两百。届时，司寇翾体内的三暻塔便将扶正一半了。”

　　听到了吗？已经开始扶正了。

　　这么大的事，她必须亲自出马。

　　可下一刻，司寇翾就挡在自己跟前，以冰冷的语调陈述着:“我现在便去，等我带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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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长暨一天打两回架，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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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假噜，你们放假了吗？五一快乐喔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