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60、合浦珠还

　　话语一落，电话就被挂断。

　　微信铃声紧接着响起——齐涵重新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杨思珈翻了个身大剌剌地躺在床上，接通视频，开了免提。

　　齐涵深深皱着眉的一张脸赫然映入眼帘。

　　“哇！”杨思珈惊喜道：“你怎么生气都这么帅啊！”

　　“……”火气瞬间就被浇了个稀碎。

　　齐涵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里的人没出三秒，就无语着埋起头，消失在画面里。

　　“你满脑子就知道分手是吧？”

　　“谁让你消失了这么久，又突然打那么多钱给我！”杨思珈义愤填膺道：“还有零有整的，不是分手费是什么！”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蒋氏夫妇在听到‘分手费’三个字后又默默折返，坐在门旁的沙发上，挤眉弄眼着悄悄偷听。

　　“收入类别不都标注清是股权分红了吗？你是瞎吗？”齐涵那张又变得阴沉的脸重新出现在画面里，嗓音也低沉了好几个度，“而且我不都和你说了吗，我要继续回老家关禁闭到这个月结束。我都是因为谁啊在这儿关禁闭？”

　　“撒谎。”杨思珈不买账，只气冲冲把脸撇向一边，“关禁闭还可以玩手机打电话吗？”

　　“……”居然叫这货给说中了。

　　齐涵是在老家不假，但不是在关禁闭，而是在治疗。

　　杨清逸把钱实缴进账后，齐涵怕自己第二天醒来又什么都忘了，决定让医生介入，系统性治疗。

　　如齐观习所言，创伤后应激障碍。

　　遭受严重心理打击——以为因己之失，导致珍爱之人故去所致。

　　那天之后杨思珈没再出现过，参照物丢失，也鲜少有人提起她，就没什么契机使人注意到他失忆。

　　和杨思珈和好后，华峦勉强同意用一年的生活费做保释金解了齐涵的禁。

　　待在医院，要是哪天突然打个视频电话过来，免不了要穿帮，就骗她说要继续关禁闭，带着医生回了老家。

　　一大家子人一窝蜂跑回老家，跟看猴似的把躺在床上正在被电疗的齐涵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华峦：“这件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呢？有必要瞒着我吗？赶紧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小杨坦白，向她父亲道歉言和，听到了吗！”
　　齐谨律：“医生，他脑神经受损了吗？会不会40岁就老年痴呆？”
　　齐谨徕：“涵涵牛啊。隔了12年，又和老丈人干上了？够胆。不愧是我们齐……疼疼疼疼疼！”
　　揪着齐谨徕耳朵的沈妍：“你看看你，瞎激动什么呢？白错过这么多年了不是？”
　　齐咸恪：“哥……你还好吧？”
　　后妈曹晓卿：“要到电疗这一步吗？看起来没这么严重啊。”
　　齐观习：“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这货是早就知道他关禁闭这件事有猫腻，但又瞎脑补以为他是要冷落她一段时间，再和她提分手，一直默而不发，今晚喝醉了管不住嘴，就一股脑说出来了？

　　“关禁闭也得有点人性吧？”齐涵抓了抓头发：“总不能连每天和女朋友通话的时间都不给我吧？”

　　“都说了不要你管！”

　　“我能管我为什么不管？”齐涵的语气又转而强硬：“我女朋友的事我不管谁管？”

　　“可你都一个多月没来找我了！”杨思珈仍旧生气，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狠狠踹了一脚被子，“我以为你会带我出去玩，五一谁约我都没应，特意空出来了。还休了年假、请了考证看书的假，一个多月！可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到这，齐涵原本阴沉沉的目光一滞，扑哧一笑：“谁说不带你出去玩了？我全都安排好了啊，我明天就来福州接你了。这不是怕你听到了太激动，伴娘当到一半心就飞走了，先保密嘛。”

　　“喂喂喂。”听到这，蒋楠楠总算是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抢走杨思珈的手机，对着画面里的人厉声道：“要走也得等天黑啊，天黑之前我可不放人。”

　　“当然当然。”齐涵和颜悦色地说：“你可是杨思珈最好的朋友，你的婚礼那可是她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当然要完美落幕才能走了。”

　　“这还差不多。”蒋楠楠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侧眼看了看杨思珈。

　　“不知，我能否有幸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呢？”齐涵笑着，眼里流转着毫不遮掩的狡黠：“还有点正事要找杨思珈办，要早点去找她，也想沾沾你们的喜气。”

　　才听完第一句话，欧阳就已经冲上来站在蒋楠楠旁边疯狂摆手，再指了指楼下，双手合十地对着蒋楠楠拜个不停了。

　　蒋楠楠笑看着自家老公，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当然可以了。”

　　“……”欧阳捂着额头，转身看向窗外。

　　完了，有人的心要碎成几瓣了。

　　“那可以把手机还给杨思珈吗？我再和她说几句话。”

　　“当然当然。”蒋楠楠一整颗心都被明天的前任现任交锋修罗场给填满了，她要立马去提醒贺寒好好护肤不要被比下去，没心思继续呆这儿听小情侣腻歪，连忙把手机塞进杨思珈手里，乐滋滋地拉着欧阳走了。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杨思珈噘着嘴看着齐涵。

　　齐涵朝她眨眨眼，“说个正事。”

　　“我醉了！”杨思珈中气十足地说：“我的脑子是晕的，我记不住事，明天等你到了再说，我要睡了！”

　　“不行，不准挂。”齐涵故作严肃地说：“就是要现在说，要趁你醉了才好办事。”

　　杨思珈就乖乖问：“什么事？”

　　“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什么！”杨思珈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都还没揣热乎呢，就要被你骗回去了吗！”

　　“……”齐涵又消失在了画面里，灰色的床头靠背发出断断续续的闷笑。

　　“我不是要骗你。”良久，笑够了的齐涵才又把脸露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杨思珈，语重心长地说：“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财务状况，拉你赚钱啊。”

　　“赚钱？”一听到这两个字，杨思珈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怎么赚钱？”

　　“那你先听我跟你分析分析啊。”

　　杨思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你有一条项链，6500，2700刚到手的转让股权所得，你那套房子，估值448，给你取个整，500，一个翡翠手镯，286，也给你取个整，300，100定存，余额宝里306，继续取整，400，加起来，资产总共在1.5亿左右，我和你签个口头协议，你把这些钱全拿给我，我也拿出来和你一样的钱，加起来3亿，我们俩去找个GP弄个基金，把这笔钱放进去，等赚钱了，你再用现金流慢慢还我，怎么样？”

　　“什么现金流慢慢还？”杨思珈皱着眉，把她早就睁不开的一双眼撑起来一条缝，琢磨了半晌才说：“是我一分钱不用出，你先帮我垫着，等赚钱了再慢慢从我那份收益里扣掉的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乖乖。”

　　“可，可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有利益捆绑了吗？”杨思珈揉了揉眼睛：“那分手的时候怎么办？”

　　齐涵的嘴角深深勾起，平静地说：“那就分不了啊乖乖。”

　　“分不了？那怎么行！”杨思珈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这样不好。”

　　“可你不是爱我吗乖乖。”齐涵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小屏幕里那张莹润的脸，“你想和我分开？”

　　杨思珈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齐涵温和地打断她：“基金前几天就已经注册完备好案了，我明天会带穆寒至来找你签协议。你只需要偶尔旁听一下投决会就好了。”

　　“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呢？”

　　杨思珈只摇头，躺下去，把脸埋进枕头里。

　　“那说爱我好不好？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听你说过了。”

　　“不要。”杨思珈继续摇头。

　　“为什么呢？”

　　“反正就是不说。不能说。”杨思珈从枕头里露出来半只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手机里那张满目柔情的脸，小声地说：“说多了，你就不爱我了。”

　　“原来是这样吗？”齐涵轻笑了一声，把脸凑近屏幕：“那我说好不好？”

　　“我爱你。杨思珈。”

　　＊

　　五点半，起床铃声响起。

　　杨思珈关了闹钟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就陡然惊醒。

　　连忙起床拉开窗帘往下看——院子上空的小彩灯已经被点亮，也已经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搬东西复原昨晚搭好的场地了。

　　杨思珈连忙穿好鞋下楼。

　　就算是给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多耽搁一秒。

　　一切准备就绪，再匆匆吃完早点，众人迅速回房间洗漱换衣服。

　　昨天在忙完烧烤之前，蒋楠楠带着杨思珈回房间给她试了试伴娘服——是一件白色的宽肩方领吊带，裙子到脚踝长度，缎面褶皱，很合身。

　　一个年审季下来，杨思珈的肌肉也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穿起来，显得整个人的气质很温婉，再也没有从前一用力就能凹出肌肉线条的护花使者力，这令蒋楠楠不满。

　　但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不满无效。

　　换好衣服，开始撸妆。

　　才把化妆包拿出来，民宿后边为参加婚礼的宾客准备的小停车场就有停车的声音了，听得杨思珈毛骨悚然的，火速擦完护肤品上底妆，拍粉底液的手把脸拍得砰砰砰直响，速度之快，只见残影。

　　“修容修容修容。”无头苍蝇似的扫视了茶几上那堆东西好几圈，总算找到修容笔，才拿到手，腰上骤然一紧，滚烫的体温紧跟着覆盖满整个后背，盘着的两条腿也被一双长腿夹紧，温热的气息从脖颈扑进胸膛。

　　“敢在这个时候亲我你就死定了。”杨思珈面无表情地举起镜子，皱着眉瞋了一眼镜子里趴在她肩膀上一脸乖巧的男人，专心修容。

　　治疗了一个多月，那些缺失的东西，一点一点，回到它们原有的位置，记忆恢复通顺。

　　在光荣榜前，与她对视的那一秒起，从被动化为主动的赌约，情窦初开又不愿承认的别扭，假装敷衍满不在乎，被当着面撕掉情书后，坐在车里哭了一路的悲痛欲绝，熬了一个通宵，绞尽脑汁才憋出来那么几个字的《鸣吠》，七天结束后想好好道个歉，重新认真表白的忐忑，全部，合浦珠还。

　　齐涵总算拨云见月，他无需再反复自问，在面对她时的那些失控，愧疚，亏欠，欲/火，究竟是什么。

　　“我好想你。乖乖。”齐涵保持着趴在杨思珈肩膀上的姿势不动，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肆意沉沦。

　　最后两个字勾带起昨晚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杨思珈周身都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但表现出来的，只有一声冷哼，“自己不来找我，又在这儿假惺惺说想我，能怪谁。”

　　“就怪你。”腰上的力度紧了紧，覆在上面的大手紧跟着很不老实地捏了捏杨思珈肚子上的一小层软肉：“腰怎么细了？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是啊是啊，想你想得吃不下饭了。”

　　话语一落，杨思珈的房门发出轻微的一声‘吱——’

　　两人循声看去。

　　就见贺寒面无表情地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