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41、火树银花

　　被追着挨了一顿揍，齐涵总算消停，两人上车回酒店。

　　纹着纹身的手松松地牵着，各自看窗外的雪。

　　但没过几分钟，杨思珈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扭头看齐涵：“我有个问题。”

　　齐涵头也不回地说：“问。”

　　“那封信你找的谁写的？”杨思珈说：“那字写得真的很好，不练个十年八年达不到那效果。”

　　齐涵这才噘着嘴回过头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写的呢！”

　　“从通安去临州的时候，你上车前签小穆送来的文件，我看到你写的字了。”跟鬼画符似的，毫无笔锋章法可言，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字。可以自创一派，叫齐小涵体。

　　“……孟序回。”齐涵说：“全能怪。”

　　“哦。”杨思珈淡淡应了一声，接着看雪。

　　“那我也有个问题。”

　　“问。”

　　“你为什么要回俞宁？”齐涵定定地看着杨思珈。

　　为什么要回来呢。

　　即便是因为和商循分手，不想待在临州了，不是该往更大的城市发展吗？怎么反而往下走。

　　以她的工作能力，估计光是在做项目的时候，就有不少公司递来了橄榄枝。

　　为什么会在经济独立，发展势头正好的时候，选择回到这个她拼尽全力才挣脱的地方？

　　有什么非回不可的原因吗？

　　齐涵心下有些发赌。
　　他没由来地觉得，背后不是什么好原因。

　　“没什么特别的。”杨思珈语气平淡地说，“总部会在分所刚开业的时候，分过来一定额度的好项目给分所铺门面，新分所里我算是业务骨干，我能接触到的大项目就会比在临州的时候多，能够到好工作的概率会变大。”

　　“所以回来。”

　　＊

　　回到酒店后，吃了顿宵夜把没吃到的饭补上，回房间洗漱睡觉。

　　一等杨思珈睡着，齐涵就偷偷溜下楼，关了门在书房里打电话。

　　不过他一起身杨思珈就醒了。

　　杨思珈把窗帘扒开一个缝，看着楼下亮起的灯，是书房的位置，就也跟着下了楼，趴在书房门口的地上偷听了一下——是和郭辰在通话，从杨思珈和季萧亭的纷争恩怨，递进到辰茂和况家的合同。

　　语速不紧不慢，逻辑有条不紊，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听不出什么情绪，完全找不出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痕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吃宵夜的时候齐涵就在不停发消息，拿着ipad在一份文件上写写画画，通话过程中还不停有打印机的声音在响。看架势是要直接帮况家把合同谈下来。

　　合同毕竟涉及商业机密了，杨思珈不好多听，溜回房间，开起灯，靠着床头靠背。

　　抱着手放空了一分钟不到，杨思珈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经伦集团齐涵。

　　＊

　　回程坐的飞机——齐涵让况乘舟找托运把杨思珈的车送回去。

　　飞了两小时落地，直奔齐涵家。

　　原本杨思珈是想回她家的，但是齐涵说今晚江滩会放烟花，他家的客厅是最佳观赏区。

　　“正好升到客厅外面那一片，那么大那么大一簇的金色大火球，一次十多簇，轰一下炸开，在你眼前挤得满满当当，噼里啪啦，火树银花。”

　　“……”杨思珈倪了他一眼：“能描述得这么生动形象，也真是难为你了。”

　　吃完晚饭，给年年和丢丢洗好澡，刚放进烘干箱，就听窗外钟声响起。

　　杨思珈火速顶着肚子上湿了一大块的睡衣冲到客厅，趴在玻璃上，看着江对面江岸大厦玻璃幕墙上的倒计时数完最后五秒，就见空中升起十多根金线，在杨思珈眼前炸开。

　　满满当当，噼里啪啦，火树银花。

　　＊

　　在家里待到初六吃完午饭，齐涵动身深圳，参加经伦和齐涵投资并实际控制的科技公司，新活科技共同研发的安途系列纯电动汽车发布会。

　　——经过百年发展，经伦几大主营板块早已形成完整牢固，并不断更新迭代的全链条产业。这些年市场发展和政策导向，离不开环保、节能、创新几个点，实业还面临互联网冲击，齐涵入职经伦后，着手把经伦整体细化分割了一遍，和董事会经过多次商讨，确定经伦要保持主营业务精细化这条发展方向，就把那些冗余的关联公司，清理的清理，合并的合并。

　　其中在冶金条链上，收益还算不错的一家汽车零配件生产研发公司，被齐涵喂给了新活。

　　说是合作，经伦也就负责投钱和宣发，无异于把经伦这块大招牌借给新活打广告。

　　落地后齐涵直奔经伦分公司开会，和他爸齐谨律前后脚下的车。

　　余光里注意到一撮高高浮荡在空中的绿色在向自己靠近，齐谨律心下陡然升起一丝不安，连忙扭过头去，果然，自家的。

　　“……”齐谨律假装没看到，一言不发地扭头快步往里走。

　　“哥。”反倒是齐咸恪，顺着齐谨律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齐涵后，连忙迎上前去，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但上了电梯，齐谨律就被四面八方的绿色围剿得忍不下去了。

　　瞥了瞥齐涵，齐谨律平淡地说：“你确定要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后天的发布会上？”

　　“你要在台上站至少两个小时。”
　　“顶着你的青草。”

　　齐涵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面不锈钢抛光内饰壁上，眉眼深邃的男人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除了这撮和你的身份极不相符的青草，会干扰到外界对你的评判，直接或者间接影响到经伦的形象、商誉外，你还带头翘班，撇下由你发起并负责的项目给穆特助，模糊权责，并以非常荒谬的理由——疑似是为了哄女朋友开心临时换代言人，无端增加了本来就为了这场发布会，无法回家过年的员工们不必要的工作量、负面情绪和负担，拉低了集团对你的信任度。如果销量不佳，一律归责于你。”

　　齐谨律微笑：“损失会从你的股权分红里扣，董事会将撤去你总经理的职务，让你回来做我助理，从头学。从仪容仪表开始。”

　　“哦。那我辞职。”齐涵也笑：“正好狗窝的股份到这个月全部赎回，我和经伦的合同到期了。”

　　“这么快？”齐谨律看了一眼身侧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助理戴江涛，“他不是天天翘班吗？”

　　戴江涛笑道：“偶尔勤奋。”

　　齐涵：“……”

　　＊

　　这次会主要是听各个部门对安途系列的最终汇报，齐涵要到最后才上台总结陈词。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把工作报告都看了一遍，来了现场，讲的也和报告里的没什么差，听了没几分钟，拿出手机打游戏——他经常这么干。

　　经过冗长的等待后，穆寒至的干咳声总算从身后传来，齐涵连忙把手机递过去：“帮我打完，前阵子挂机被一堆人举报。靠。”

　　穆寒至面露难色：“……小齐总，我不会打游戏。”

　　“哥，我帮你。”齐咸恪拿过手机：“你快上台吧。”

　　“谢啦。”齐涵拍拍齐咸恪的肩，起身离去。

　　齐谨律瞥了一眼游戏画面，没太大反应。

　　齐谨律知道齐涵不喜欢这种会。他觉得这只不过是在往工作报告里塞一堆没用的形容词，是浪费时间，往往会在来之前把工作报告看一遍，上台也是针对工作报告里的内容精简发言，没出过什么岔子，对他爱在这种会上打游戏这件事，齐谨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齐谨律把笔记本翻了个面，换了根红笔，在顶格写下齐涵两个字。

　　一抬头，目光顿住。

　　他左手上怎么有一团奇怪的红色？

　　齐谨律皱着眉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机把画面放大。

　　【YSJ】

　　“哇哦，纹在戴婚戒的手指上。”齐咸恪瞥了一眼齐谨律的手机，接着打游戏，“看来感情很好啊，微信头像用的都是那个姐姐的照片。”

　　“……”都奔三的人了还干纹别人名字这种又土又幼稚的事。

　　嫌弃到只差翻白眼的表情十分罕见地出现在齐谨律向来从容的脸上，他收起手机，朝身后招了招手，“他这次恋爱谈多久了？”

　　戴江涛凑上前来，低声道：“好像是，一个多月。元旦节期间在一起的。”

　　齐谨律愣了愣。

　　想到齐咸恪刚刚说的微信头像，齐谨律又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通讯录第一个联系人的头像，视线落到正方形照片里的绿色长发上。

　　“小屁孩。”齐谨律摇着头笑了一声，收起手机，提笔写字。

　　和齐谨律隔了一个空位的汽车商见空，凑过来低声道：“小齐总果真是越来越稳重了。”

　　都顶着青草和使人尴尬的纹身出门了，算哪门子稳重。
　　就知道睁眼说瞎话。
　　齐谨律懒得理，只专心写字。

　　“看来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委以重任了。”

　　齐谨律停笔，扭头看向汽车商，平静道：“现在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