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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爆竹声声催新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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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声祛寒岁,钟声鸣鸣祈福来。
“外面怎得如此热闹?”
苏巧儿还未完全从睡意中脱离,听到屋外锣鼓喧天,还伴有声声爆竹响。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长宁的旧俗,长宁山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山神庙。
长宁人会在过小年的时候自发上山,祭拜山神,既为家人祈福,也求来年顺遂。”
林玉生缓缓开口,嗓音沉稳。
苏巧儿抬眼看他,有些惊奇地问道:“这鬼神之说,夫君不是厌恶至极,怎得今日要去凑这个热闹?”
林玉生淡淡道:“我本不愿去的,只是来叫云妹。原想在家中陪你,可······”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苏巧儿转头望过去,就看见身着华服的李老夫人在春儿的搀扶下急匆匆走了进来。
李老夫人看见她眼下的乌青,面露心疼,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慈爱地开口:“怎得不多睡会,听玉生说你熬了近一宿,定是累坏了。”
她又不悦地瞪了林玉生一眼,说道:“娘不是交代过,让巧儿多睡会,怎得将她吵醒了。”
“娘亲,不妨事的,以前赶夜路时,也是这般。只是近来日子过得舒坦些,有些不适应了。”
苏巧儿闻言急忙开口,又解释道:“与夫君无关,只是外面锣鼓喧闹,就醒了。听夫君说,你们要去山上的祈福大会吗?”
李老夫人点头,叹了口气,摸了摸林清云的脑袋,林清云虽病中初愈,但她一向精力旺盛,吐了黑血。
如今已经面色红润,无大碍了。
她缓缓道:“这孩子近来颇多坎坷,昨日出了那档子祸事,好在你悉心照料,才无大事。
早上观山上锣鼓喧天,正巧碰着许家娘子。
她说,这山神庙祈福,可保家人平安无虞。娘便想着带她去拜一拜,去除身上的晦气,便叫玉生来喊她。
久等不来,娘担心得很,没成想却是将你给弄醒了。”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林玉生,林玉生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淡淡道:“玉生也不想吵醒娘子,可云妹醒过来之后,非要她嫂嫂······”
“云儿要和嫂嫂一起!”话未说完,一阵银铃声,林清云猛地扑进苏巧儿怀里。
苏巧儿眼带宠溺,揉了下她的脑袋,温柔道:“嫂嫂陪云儿去,云儿让嫂嫂洗漱一下,好吗?”
林清云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甜甜道:“好!”
苏巧儿看向李老夫人,“娘亲,您和夫君在门外稍等一会,巧儿马上就来。”
“好。”
她闻言往外走去,林清云见状急忙跟在她身后,李老夫人刚想开口叫住,就看见林清云伸出手紧紧抓住苏巧儿的衣袍。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对着林玉生道:“唉,这孩子,老是缠着她嫂嫂。巧儿年纪尚浅,总是如此受累,可如何是好啊?”
林玉生边搀扶着她往门口走去,边缓缓道:“云妹因昨日之事惊吓所致,记得当初她也是日夜跟着巧儿,但过些时日就好了。
母亲放心,这段时间玉生会好好照顾巧儿他们,定不让她多费神。”
李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却突然眉头一皱,她停下脚步,伸手抚上自己的膝盖。
一旁的春儿立刻蹲下身子,边揉边担忧地说道:“老夫人可是腿又疼了?春儿都说了,入了冬,您这腿定是要疼的。
怎得非要去爬那山,自从老爷去后,您不是不再······”
她自知失言,急忙止住话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轻揉起来。
李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看向身边的林玉生,他似是怔住了,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不过是旧疾罢了,更何况玉生在身边,给我养着,不妨事的。”
她飞快将悲伤的情绪掩盖下去,笑着对林玉生说道,又低下头温柔道:“不用捏了,走吧。”
林玉生这才回过神来,他“嗯”了一声,沉默着往前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老夫人见他面色低沉,眸光暗淡,叹了口气,刚要安慰,就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充满哀伤。
“母亲,您说······”他顿了顿,“父亲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李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擦去眼角泛起的泪珠,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儿啊,你爹他,是笑着走的。”
林玉生停下脚步,他的背影竟不复往日的挺拔,他语气中带着愧疚,再次问道:“那您说,父亲他会怪我吗?”
听到林玉生的话,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叮铃铃。”
银铃声传来,李老夫人急忙擦去眼泪。下一秒,林清云从她身后抱住她。
“娘亲,你和兄长走的好慢哦。”
苏巧儿缓步走到林玉生身边,见他低着头,眉头紧皱的模样,敏锐地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她同样注意到李老夫人泛红的眼角,明显是哭过,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娘亲怎么哭了,是谁惹娘亲不高兴了吗?”林清云也抬头,疑惑地问道。
林玉生看着她的眼眸,摇摇头,温柔道:“只是刚刚闲谈时谈及父亲,这才惹得母亲伤心。”
他又看向前方,缓缓道:“走吧,山上的锣鼓声愈加喧嚣了。”
“娘没事。”李老夫人摸了下林清云的脸颊,又看向苏巧儿,笑容和蔼。
“许家娘子说,因收成不错,今年的大会比往年都要盛大,咱们错过就不好了,走吧。”
苏巧儿见他们不愿多谈,心有疑惑也不好再开口,只得拉着林清云往门口走去。
“老夫人,祭品准备好了。”丁一早早候在门口,看到他们出来,扬起手中的东西,瓜果珠宝,竟都是草编的。。
“走吧。”李老夫人点点头,并未多言。丁一有些奇怪,他凑到春儿身边,用胳膊碰了下她的胳膊。
春儿也不理他,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凌烈的寒风与渐盛的锣鼓声。
好在这沉默的氛围不多时就被打破,林清云摇晃着苏巧儿的手,兴奋地开口:“嫂嫂,你看,好漂亮的神像啊!”
苏巧儿抬眼望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长宁山神竟是一位相貌极为美丽的女子。
神像是泥塑的,色彩鲜明。
她盘踞而坐,下半身刻成山峦的模样,身披华美的服饰。
相貌超凡脱俗,手中捏着一个瓶子,正往下倾倒水流。
她俯首低眉,眼神悲悯地望着众人。
村民皆虔诚地跟在神像身后,手中各提着祭品,
“夫君可知这山神从何而来?”
“县志上记载,长宁这地界本来十分干旱。
明德初年的夏天,长宁因久旱闹了饥荒。百姓们既饿又渴,都跑到山林深处寻找野菜果子。
可许多树木因为干旱根本未曾结果,连山上的野兽都销声匿迹,更别说野菜了。”
林玉生淡淡回道,叹息道:“那年许多人都死在了那个炎夏,正因如此长宁人口剧减,只剩了这十几口人家。”
“那后来呢?”
“县志上只记载了这场旱灾,并未记载鬼神之事。听许二娘子说,似是因为山神解了长宁干旱,才有今日的肥水沃土。”
“是啊,听说正是山神救了那些差点被渴死的孩童。你看那些个抬轿的都是小孩子,所以娘才想去给云儿祈福的。”
李老夫人附和道,苏巧儿抬眼看去,神像果真由八个孩童抬着。
林玉生话语中带着质疑,难掩对鬼神之说的厌恶,他冷冷道:“鬼神之说只不过是文人政客用于谋利的手段罢了。”
苏巧儿柳眉轻蹙,面带担忧,林玉生幼时就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又因为他父亲的事对此厌恶至极。
他该是又想到他父亲了。
她叹了口气,刚想出声安慰,就听见一个年迈的声音。
“年轻人这话可是犯了大忌讳,你若是不信,为何又要来祭拜呢?”
苏巧儿转身,一个看起来已到古稀之年的老人正一脸气愤地看着林玉生。
林玉生闻言怔住,他没想到身后竟还有人。
他一向敬老,并不想和老人起冲突,见他面色狰怒,只得弯腰作揖道:
“晚辈只是一时失言,万望长辈海涵。”
老人哼了一声,仍旧不满,怒道:“老朽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的官,但是你若是不尊重长宁的山神,还是尽早走了为好!
老朽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当年被山神喂过水的孩童!”
见众人面露惊讶,他洋洋自得道:“老朽已年过古稀,同龄之人陆续不在世间。只有老朽身体康健,皆因当年山神瓶中那一口水。
长宁如今风调雨顺,也是因为山神将玉瓶中仙水倒下。
走时身上金银财宝分毫不取,只拿走了一个草编的小玩意儿。
你个黄口小儿,算什么东西,还敢对山神出言不逊。”
“我夫君已经道歉了,他同家人说说,谁知道您在身后偷听。
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信鬼神之说,您何必如此苛责呢?
金银财宝分毫不取,您看起来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啊。”苏巧儿闻言有些不悦,忍不住出声回怼。
“你!”老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李老夫人急忙出来打圆场。
“您莫生气,他们年纪尚轻。千万别同娃娃辈的计较,我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见他们人多势众,老人面色不悦从他们身旁走过,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留下一句。
“心若不诚,山神是不会赐福给你们的。”
“福气岂是求来的。”苏巧儿不甘示弱地回道。
其实她对鬼神之说一向敬而远之,但是这老人嚣张的模样和对林玉生的态度实在让人生厌,这才激动了些。
“多谢娘子,为玉生据理力争。”林玉生眼底的阴霾在看向苏巧儿担忧的眼眸时,逐渐消散。
因此变故,苏巧儿他们并未去拜神。
那一天,锣鼓声和爆竹声几乎喧闹了整日。
不过这只是谁也没放在心上的小插曲,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县衙里里外外清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
“你走吧,以后要好好生活,千万别再动什么歪脑筋!”
县衙外,丁一将关了几天的李氏放了出来,他眼带乌青,该是几日都没睡好。
李氏正一脸感激地叩拜,连声道:“谢谢这位官爷,谢谢县太爷,小民一定好好悔改!”
说完生怕再次被抓回去关入牢狱,一溜烟窜进山林里离开了。
丁一回到县衙内,众人正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苏巧儿手法娴熟,她身前已有一大堆包好的饺子。
林玉生则认真地盯着她的手,仔细学着。
两人靠得极近,脸上都带着笑意,正说着什么。
李老夫人坐在一旁,眼神宠溺地看着正玩着一小块面团的林清云,拿出手帕擦去她鼻翼的面粉。
他又往廊下看去,春儿正将剪纸往花窗上贴,她想挂高些,踮起脚。
丁一急忙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剪纸。
新桃换旧符,整个县衙充满喜气洋洋的氛围。
除夕夜,他们围坐在桌前,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过了年就要忙碌起来了,在长宁待了十几日,苏巧儿没事就带着林清云去各个村民那串门。
林玉生不常去,总是窝在书房鼓捣着什么,苏巧儿想看,他也不允,只是说等过段时间就能看到了。
之后又过了七日,苏巧儿万般不情愿地准备回到安远经营酒楼。
这日,苏巧儿正收拾着要去安远的行装。
她收拾到一半,看着正在帮她清点的林玉生,情绪低落地说:“真不想离开长宁,安远怎得离这那么远。”
林玉生面色温柔,安抚道:“娘子莫要伤心,待以后将天下阁开到这边来。”
苏巧儿不说话,过了一会有些扭捏地开口:“春耕忙碌,夫君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你我之约,玉生铭记于心。”
苏巧儿眉眼弯弯,低落地情绪一扫而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谈之时,突然听到春儿在院子里喊道:
“少爷,少夫人,沈一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疑惑。
沈一怎得突然从安远来了?
难道天下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