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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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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昏沉的惊醒。
一时间的意识清明让金不得不观察起四周,下意识地运转起灵力,尖锐的刺痛自腹部丹田的位置如利刃扎入颅内,没忍住皱了眉眯眼倒吸一口凉气,充斥血腥味的空气直直灌入鼻腔,附着着萦绕身侧心头。
他再次挣扎着睁开眼。
天昏地暗地昏睡度过,他根本无从知晓外界究竟度过了多少日,与世隔绝感让人愈发不适。
此时此刻见到的又是同他这些时日里清醒时所见别无二致的景象。几簇烛火的光亮摇曳着,橙红色光亮照得这囚牢昏暗不堪,隐隐能看见不少挂在外头的刑具与上头和墙面上四溅的暗红血渍。
这样一想,那人反倒是对自己仁慈了?
金有些想不通地苦笑。他将那人收作徒弟以来,即便自己以为是关照甚微,实则根本不了解他。
就在他这个师尊的眼皮子底下,建造了这么个地下牢狱,甚至于在此折磨人、杀人……这近十年来,他竟是一概不知。
直到他那时修为开始受损,在师徒间的相处中隐隐约约察觉了些端倪,却未曾多想。而再之后的大多事被世人知晓,他被人唾弃讨伐,身旁人倒戈……
在他的处置决定的讨论下,那难得束起一头长而顺滑黑发,戴了顶发冠的少年……
不,已是及冠了,该称他为男子。他神色自若,金甚至能在他眼中看见隐隐的嘲笑讽刺。
他在一群试图决定他师尊命运的人之间,在年纪上便要青涩很多。但他丝毫不顾,只是上前一步,懒散开口插话。
“好歹也是我的师尊,同我这般亲近,若不让我来动手,未免有些可惜了。各位长辈,应当不会不谦让小辈……同我抢夺这个处罚权吧?”
在一些人面色隐隐表现出不满或不赞同,要说些什么时,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视线可见的是那紫眸暗沉中带着一丝隐秘的亮。
他缓缓补充一句:“毕竟也是我的弑族仇人,我当然会好好待他……”
那双曾带着不明显爱慕之情的绛紫色眼瞳直直地盯进自己眼里,如今再无丝毫情意,剩余的只是嘲弄。他笑着用与往日毫无别致却有显有差别的语调冲着他道。
“你说是吧,师尊?”
说来好笑,金发觉那是自己第一次听到他喊师尊。
回忆到这,那尖锐痛感在脑内又加剧几分。金头疼得厉害,不经意间扯动了手,锁链声响随着动作喀啷几声晃荡,带着金使不上劲的双手都微微摇晃起来。
酸痛感随即蔓延开,少有的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的不适。他从小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磨练,难有这样让他这样难受的感触。
双手被锁链高挂着,肩部关节处有一种古怪的类似断裂的痛感。地牢内的空气实在是说不上好,想来那人不曾考虑过自己这句身体方面的需求,毕竟……他大抵还以为自己仍有那辟谷的底子,认为那颗金丹是在的。
损了金丹好歹还有少些当初修炼的功底,不至于饿死在这地牢里……
希望能熬到他决定要对自己下手吧。
喘着气半晌,仰高了头他才觉得好些。深呼吸几口,缓过些劲来。
大脑这才接收到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在心里暗骂一句,闭眼低下头,微张着嘴只浅浅吸气。
“总算是舍得醒了?”
一声轻笑伴着那人独有慵懒语调的话语轻飘飘落下,重重砸进金的心里,湖水沉重地空泛涟漪,余留一滩空荡的血迹。
金睁开眼,一袭底部绣了金丝边的布料顺滑地在面前停顿下,随即又有大半都垂落下来——那人蹲下身来,一头凌乱但是顺滑的黑色偏紫长发垂落于身侧,也随着衣物布料堆叠了不少在地上。那一对笑盈盈,但笑意仅浮于表层的绛紫眸直直地盯着他,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之意。
毫无当初的模样。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金心情复杂地缓缓开口唤了声这个他曾经的徒弟:“……雷狮。”
金在看到那身衣物的边角绣着的名字便知晓了它的来处。
雷狮当初在给他当徒弟时没少到门派附近的城镇村落去玩。他模样本身就俊朗,一条街上可以收来不下二十条闺阁少女从楼里丢下的帕子,上头一般还绣上了小巧精致的地址和名字。
雷狮其实是疲于收集的,直到一次随手拎了条帕子擦当时的手后不经意留下,结果被金看见了脸色一变后被急急切切地询问,他跟逗着人玩似的回答了。
此后竟是将收集帕子当做了乐趣,次次叠了大把各色各样的料子供奉一般地给金看,面上还挑着眉笑嘻嘻的,一副热闹好瞧的模样。
习惯了后金对那些满是少女情意的绢帕无动于衷,甚至于有些抱怨雷狮这样糟蹋二八少女的心意。
当时的雷狮半晌没回答,抓着他一缕长发把弄着,灵巧地编了个小小的长辫。编完后拎着中间甩啊甩,甩到他面前,垂落后又将自己脸凑上来,在他眼里独一无二的紫瞳光亮好像是明明灭灭,传达出一种晦涩不明的情绪。
金匆匆忙忙撇过头,嘟囔一声“干什么”后,也没去看自家徒弟的神情,只觉眼前遮挡光亮的阴影退开来,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一直到如今这般境况,金无比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多少犹豫地就选择了逃避,即便对于雷狮来说那痛苦不可避免,至少无需多加挣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诚然面对罢了。
我当初不该把他带回逍遥门下,更不该让他和我成为师徒。
金不知多少次地反省,再次总结出这句话。他下意识抿了抿唇,眼睛又闭合上。低笑声又响起。
“今天判决会的人给我施压了,说要我尽早处理掉你……”雷狮捏住他的下颌骨,逼迫着他仰起头来,金又不得不睁眼,看见他那面上是显然的笑容,却充斥着浓重刻意的恶意。
“我很好奇……师尊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那双蓝色眼睛里只是倒映出雷狮的模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那一片平淡无波的湛蓝天空,明明是在这样暗的地方仍旧能明媚如阳。
稚嫩与少年感一直在他这位师尊的身上挥之不去,分明大了自己要十岁,仍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雷狮突然有些说不上的烦躁,捏着人下颌骨的力道愈发收紧。
金微微吃痛地蹙了眉,还是没有回答。他知晓自己说了什么都是无用功,雷狮若是要杀他当即便会动手,若是不想他再如何说也没用。
“哈。”
雷狮放松般地笑出一声,手上松了力道。他俯首凑近金的脸侧,暧昧地咬住耳垂厮磨,低低切切有如爱人私语般说道。
“你当初和我说没有必要不要杀生,总归会遭报应的。”
压低了嗓音的略微嘶哑撞击上耳膜,那样疯魔一般的语气,一字一顿的逼问,却又压根不想得到回答的问题。
“你屠我全族杀我母亲时有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吗?或者把我带回逍遥门,让我拜入你门下的时候,享受我对你的爱的时候……”
“你教我的,师尊。你说杀了人是要偿命的。”他突兀地一转语气,以一种不该出现于此的调侃语调,又加重语气。他自己也不曾注意,眉目间尽是狠戾之意。
“别的人我倒是不怎的在乎……”
“可你杀了我母亲,你得给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