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灯半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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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金紫陶壶身微微倾斜，馥郁如日光的茶水落入深色的茶盏中，清澈的茶汤轻晃，倒映着先生眼尾一抹红。
一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对面，毫不见外的坐下，指尖轻挑的一拨，一只茶盏便往起一跳，在半空翻了个跟头，欢快的滚到了壶嘴下，向先生讨茶水。
钟离看了一眼又来蹭吃蹭喝的此间主人，为他倒了一杯茶。
“不是一向不爱饮茶？何时换了口味？”
应止端起来一口闷完才摆摆手：“不爱茶是因为我喝不出此物的好坏来，再是好茶，千金万金在我这不过是不同的苦味而已。但也不是不喝，当水就是了。”
钟离神态平和：“既是用来解渴，那茶与水本也没有区别。”
“说的也是。”
应止微微后仰，凳子便伸展出椅背来让他靠着。
他随手把簪子一拔，散落的墨发发出淡淡的光芒，收成了清爽的短发，一身赶场的红衣也换成了简单的上衣和大短裤，十分没形象的搭上了腿，然后单手托着腮看钟离：
“哎呀，我这眼光，比起弥怒也不差了！看看一身多年轻，多潮流！”
钟离低头看着自己，外套脱掉之后，现在只穿着白衬衫加黑色背带，金属扣折射出锐利的光泽，流畅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腰封处的金属搭扣还是暗金色的岩纹状。
还有应止友情提供的眼镜。
其实多的是遮掩的法术，但是应止声称戴眼镜是最好的掩饰，就算摘下来风格迥异也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还是戴上了。
他还没有穿过这种风格的衣服，之前还觉得也许不适合，只不过应止一句“有这张脸穿麻袋都适合”给堵了回去。
这张脸有何特殊？
钟离只觉得有些不解，不就是普通人类的脸吗？难不成他捏壳子的时候不小心留了什么疏漏？
应止向来不会厚此薄彼，带礼物特产自然是都带，于是给轮回小窝里的几个神明全定做了一套风格类似的。
据说影很喜欢，因为真看了影画之后在信上多写了三百字来夸她。
“不过，钟离先生，你这个形象跟这个场景可是一点都不搭啊！这茶壶不会是若陀带来的吧？”
钟离八风不动的拿出了两个玻璃杯：“我在煮奶茶，若陀极力推荐了这一饮品，本想用来招待你。只是中途稍微迷失了方向，再去商家购买已来不及，那位机械管家提供了配方，我便尝试自己烹饪一番。”
说着，小机器人举着一张茶几，上面有茶有酒有点心，身后拖着户外专用的迷你厨房，上面的锅正咕噜噜的冒着泡，奶茶的香气徐徐升起。
应止听的眼都不眨，像是在看什么奇观一样。
只见钟离说着，伸手从小机器人手中接过了什么，然后低笑：“多谢。”
应止定睛一看，钟离手里拿着的是戒尺？！
嗖的一下，小应同学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桌子旁边，眼神不断瞥向戒尺，十分镇定：
“钟离先生，这是？”
钟离就笑着看他演：“看来温迪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教学工具而已，不是用来打你的。”
应止更惊恐了：“星际还让体罚？”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是用作演示的教学工具。这里的古文学我只做了较浅的研究，华星联的古文与璃月古语有些许共通之处。
我这些年稍作研究，也只是略懂，并不精通。要教书育人还需更加严谨，便托这位机器管家帮忙找来了各种演示工具。”
钟离的略懂……好，那这个老师当的没毛病了。
“这么说起来，距离我跟你说请你来星际当老师，竟然也过了不少年了？”应止突然反应过来。
星际在研究提瓦特，七神也在研究星际，竟然微妙的平衡了。
“哦？你竟还记得？”钟离看起来比他还惊讶。
应止每次有了新主意就突突说一大堆，然后转头就忘了，或者想到了其他的点子。
一开始他回璃月，众仙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各抒己见，争论可行性，有些还会试行，结果下次见面应止不是忘了就是又有了新想法。
后来众仙就懒得理他了，有什么注意想法通通写成折子，递上去给摩拉克斯看。
应止写折子也是写的奇思妙想乱七八糟的，完全当游记或者信笺，把倚岩殿当成单向邮箱心情树洞，还会让摩拉克斯转交给隔壁的几个神。
导致摩拉克斯莫名其妙多了好几个笔友，后来在天空岛聚会，气氛好的维系者都有点困惑。
应止也不想这样，但是他每次看似只离开了一段时间，但实际上是在其他时间线赶进度啊！
那身处的环境都不一样了，想法自然会多变。
就像来偷渡这个事，一开始只是想捞一捞归终和其他几个命运锚点，后来又多了救救朋友的想法，现在他直接釜底抽薪，直接就退休圣地搞起来。
应止自认为是个好人，并且是和平爱好者，但维系者显然不这么认为。
对方现在摆明了要跟他干一架，把一切都扭回既定的轨道。
大概是因为他动作太大了？搞得实在有点过分。
杜林变成了艾尼德，对蒙德显然是好事，璃月飞速发展，其他各国都有自己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还是潜移默化的。
因为因果被应止圆上了，天下往指引着愿望的归途，等维系着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大人，时代变了.jpg
大人不听，并朝你扔了一个寒天之钉。
应止算了算时间差，感觉自己大概还能逍遥一段时间，再然后就得去为天下往看清敌人了。
这段时间正好把星际这边搞定，先把几位重量级的稳定下来。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我跟你提这个，还打了一架，真的，摩拉克斯真是太勤奋太敬业了，我就提了个退休，你就说我不负责任！”
应止气愤的锤桌子。
钟离失笑，给他递一杯自制的奶茶，沉玉仙茗的香气四溢，闻着都觉得好喝。
“那时璃月正值紧要关头，百废待兴，恨不得一日多十二个时辰出来处理各方事务，怎能轻言退休？如今的璃月很好，我才能安心离开。”
应止赞成的点点头：“这倒是没错，嘿嘿，你很开心吧？璃月现在这么好。”
钟离坦然又欣慰：“是啊。”
他看向快乐喝奶茶的应止，闲聊般问道：“我记得，你曾说你不属于提瓦特，那么你属于哪里呢？”
应止不假思索：“昆仑。”
钟离轻轻眨了眨眼，温声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应止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捧着奶茶乐不可支：
“哈哈！钟离先生啊，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还以为会是温迪第一个问我。”
他看向钟离。
钟离看上去与摩拉克斯真的很像……
嘶，这话听着真奇怪，钟离本来就是摩拉克斯嘛！
虽然从崔息那里先有了对钟离的印象，但是作为“应止”真正见到摩拉克斯的时候，就会很轻易的找出很多不同的地方。
而且因为自身的时间线在提瓦特乱成了一锅粥，他看很多人都是一段一段的，就像在路上听一盘老旧卡壳的唱片机。
昨天给了小麒麟崽一本符咒大全，今天就看到了根据甘雨留下的一张符咒创立的门派。
再过一天，璃月已经仙术革命，本土化、创新化、实用化，把福利落实到方方面面。
爱美之心具体究竟是从何而起的应止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在昆仑被当做奇迹暖暖每天换不同的衣裳首饰在新兵和学生面前装逼的时候，内心到底是抵触还是暗爽是骗不了自己的。
应止对于朋友的要求就是顺眼，钟离显然很符合这个特征。
其实应止很少问自己在钟离温迪心里到底是什么定位，合作者？朋友？又或者跟维系者一样是个不靠谱的对家公司老板？
但是慢慢的，应止就不再想这些了，他现在交朋友已经不会和最开始一样，是不是非要问个清楚。
到底是不是，心是不会骗自己的。
“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应止突然严肃的说道，紧盯着钟离的眼睛，只看到其中沉淀着的鎏金岁月，柔和又厚重，悠远而漫长。
应止的眼睛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温迪那么通透广阔，也没有钟离这样的厚重温润，没有影纯粹坚定，也没有纳西妲的温柔悲悯……
透过镜片，他的眼睛永远都像是白纸上一滴安静的水墨，淡然随和，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云烟，像古老画卷里的山水，带着莫名的亲和力。
没有那层阻挡，他的眼里就常常会闪过凶戾的猩红，让人发觉山清水秀其实是尸山血海，身上的血腥气哪怕是神识化身都摆脱不掉。
连灵魂都浸透了血。
但是应止实际上是无所谓的，他的心理状况很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会更怕他。
你怎么能这么平淡呢？
应止并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过去，倒不如说他其实很想拉个人讲一讲。
反正这会儿在星际，维系者和命运看不见，虽然钟离在但是那边不是有一个摩拉克斯了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他说再多那边也听不到，而且难得有人问，平时他说破嘴都没人相信。
这么想着，奶茶微烫的温度传到掌心，应止喝了一口，咂咂嘴，开始回忆。
那是师兄正式进入训练阶段的时候，他还是愣头青一个，仅仅被师兄拿着不离剑“掏心掏肺”“触摸心灵”了三天，他就蜕变成了限定版锯嘴葫芦。
身份骤然转变形成的落差，促生出一点恶劣的高傲与不可一世，还没发芽就被砍了个精光 ，一点也没剩下。
应止自认为是个好人，第一次杀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时他只以为自己是经过了紧急培训，并且心理素质比较强。
所以一剑封喉的时候，他心想跟杀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当时下了战场，师兄就立马把他领回去，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感受血液从指缝喷涌出来的时候，心底却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第二次他没有用剑，而是用手掐住了敌人的脖子，对方是个连环杀人犯，十四岁，无意中吃了灵草有了强大的力量。
当晚就摸进父母房间好奇的拧断了二人的脖子，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刀捅死了班主任，并杀了所有看不顺眼的同学以及前来阻止的三名警察。
或许是因为走火入魔，或许是因为灵草功效太好，又或许是因为罪犯天赋卓绝。
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罪犯挟持了一整个学校，几十个老师和几百个学生。
开了直播，兴致勃勃的研究如何杀死一个人类。
应止当时离的最近，所以第一个赶了过来。
罪犯没有被霸凌，父母恩爱，家庭和谐，自己成绩也很优异，在学校里明面上很正常，但暗地里会用一些小手段霸凌别人，并且装作无辜。
应止当时听完后整个过程后第一反应是迷惑，不解，但是没有愤怒，他的共情力其实并不怎么样。
但是他最终压着对方给每个受害者写下致歉书，然后用课桌上的粉笔钉穿了对方的四肢，最后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其实那具尸体尚且稚嫩，脆弱的脖颈也与普通人无异，疼痛时的哭喊求饶和绝望时的谩骂也和受害者没什么两样。
罪犯认为自己是高贵的，特殊的，杀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根本没错。
但应止只觉得莫名其妙，在拧断对方脖子的时候评价了一句：“你真无聊。”
罪犯看上去愤怒到极点，但应止根本懒得搭理对方。
他把粉笔重新装起来，交给了班主任的家属。
对方又哭又笑，把粉笔分给了所有受害者的家属。
再然后师兄就来了，应止当时一个激灵，马上低头：“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这话一半真心一半装模作样，他对于死去的人没什么想法，但是能救下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最后的结果是他被罚写了一万字检讨，其中九千九百个字是当地警局悄悄帮忙写的。
现在回顾起当时的心境，应止已经能平和的面对师兄的评价了。
如果不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身边人只有小恶没有大坏，周边环境也很安全，没有触碰犯罪的机会和缘由，他或许会比那个罪犯更过分。
在昆仑，所有人都觉得师兄有点矫枉过正，应止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也这么想。
他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能有那么一点毛病，但也不至于用那么酷烈的手段吧？
真的很疼的！
但是时间长了，应止反倒习惯了。
因为死亡的确是让人撕心裂肺，当他真的拥有“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的想法时，陪他实现这个愿望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
应止很少有“回家”的感受，原生家庭不好不坏，但是应止的性格本就有问题，小时候看不出来，在和平年代也看不出来，但是后来就慢慢显现出来了。
他一开始看到玉虚两个字就浑身疼，天天想方设法的拆掉那块牌匾，到后来亲手写上新的牌匾。
这种情绪很神奇，也很让人眷恋。
在来到提瓦特之后，也许是因为心魔，也许是因为神识，他的情绪很容易被牵动。
这里的一草一木分明与过去不同，却又似乎很是相似。
“其实我想了很多年。一开始修炼，一多半是因为虚荣和好奇。后来经历了战争，修炼就是为了自己活命，为了更多的人能活命，为了守护脚下的土地。再后来，土地守住了 ，和平也重新到来了，我想要永远记住他们，所以也一直修炼，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没人希望我死。”
没人希望应止死。
这很奇怪，他杀了很多人，很多人怕他，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举措，但是昆仑没有人希望他死去。
人性不是很复杂的吗？
但是应止教了很多年书，也在外面悄悄游历了很多年，就是没听到有人希望他死去。
那段时间，哪怕有一个人这么说，或许应止现在都不会坐在这里喝奶茶。
“当时我可失望了。”应止强调道，一边捧着空杯子递给钟离，眼睛眨啊眨，努力表示自己的失望。
钟离无奈给他又倒了一杯，警告道：“不可贪杯，嗜甜太过对身体无益，最后一次。”
应止笑眯眯的捧回自己的杯子，点头点的欢快：“嗯嗯！知道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灯半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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